我是被院子外面的喧嘩聲給吵醒的。
穿衣穿鞋下床，一走出院子，圍觀的人立即由公路中間散開到了兩邊，原本在說話的人都停止了講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在公路的中間，擺著一張床墊，上面放著一具罩白布的尸體。
村子人一般不用白布做衣服，白布都用來罩尸體，說起來我們村是個很傳統的村子，它一直保留著祖輩們所傳下來的規矩和禮節。
爸爸看見我，指著一個清瘦的老人對我說那是曾末寒的父親。然後他又指著一個戴眼鏡大約三十來歲的人對我說那是曾末寒的哥哥曾末冬，然後又告訴我白布下面罩的人是曾末寒。
「曾末寒死了？」
爸爸對我點點頭︰「昨天你從你姐姐墓上回來還沒進院子就暈倒了，我剛把你抱回屋，他就回來了，到後來，吃晚飯時他突然說他要去你姐姐墳上去看看，我和你媽不讓他去，可他非說要去，這左鄰右舍的人都在咱們家吃飯，都勸他了，他不听。」
曾末寒竟然死了？
「那麼他是死在哪里？死在哪里？」
爸爸說︰「他死在你姐姐墳前，我們在家是左等右等，都不見他回來，喊他他也不應，于是就去找他了，結果……」
我不解︰「那怎麼還把他放在這里呢，應該叫他的家人把他的尸體給帶走。」
曾末冬開口說︰「我們打算把他葬在這里，我弟弟是死在你姐姐墳前，當然他得葬在這里。」
一听曾末冬這話，我冷冷一笑。「你這完全是胡攪蠻纏，要依你這麼想的話，我還可以說是曾末寒謀殺了我姐姐，我姐姐喝的藥是他強行灌下去的。」
曾末冬瞪大了眼楮︰「完全是些無根無據的話。」
我冷笑了一下︰「請問你弟弟姓張嗎，鞜若你讓他改姓張的話，他可以葬在這里，否則免談。」
在我們村子里，以前的上門女婿都要改姓，現在雖說不用改姓，但生的孩子一定得隨女方家姓，我讓曾末冬給他弟弟改姓，這也就相當于是要讓曾末寒入贅我們家。
曾末冬氣得漲紅了臉︰「你這個丫頭……」
「末冬，把你弟弟給弄回去吧。」曾末寒的父親開口了。
「那他嘴巴里那條蛇怎麼辦？我得把它給拿出來。」曾末冬說著就蹲接開了罩在曾末寒身上的白布。
曾末寒的嘴巴里含著一條蛇，蛇的半個尾巴露在了外面，他的兩眼睜著溜圓，嘴唇發烏，臉部泛青。
我說︰「那條蛇我勸你最好不要去動，會有麻煩，你就這樣不管會比較好。」
曾末冬不以為然︰「我干嘛要听你的，就因為你是蛇丫嗎？」
我嘆了一口氣︰「你不听我也沒法，那你就拔吧，有什麼後果你自己收拾。」
曾末冬雙手拽住那蛇尾巴，使勁往外拔，他拔蛇的樣子跟我和爸爸合力拔蛇出洞一樣，後來蛇被他拔出來，整個人也坐到了地上。
一股血腥味馬上撲鼻而來，我趕緊捂住了鼻子，接下來看到的東西直讓我覺得惡心。
圍觀的人也不由地捂住了鼻子，把臉轉向了另一邊。
那條蛇的嘴巴竟然緊緊咬著曾末寒的心髒，心髒與肺相連，肺又與肚子和大小腸相連，使得曾末寒的內髒被全拉了出來。
媽媽在嘔吐，爸爸趕緊去給她拍後背。記得媽媽都聞不慣攪雞蛋遺留在筷子上的一點味道，更不用說是現在這樣一副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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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曾末冬朝我大嚷起來︰「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雙手一攤︰「我已經勸過你，叫你最好不要去動的，你不听，那能怎麼辦？」
「現在該如何是好？該怎麼辦，怎麼辦……」
「你等著吧，它會把內髒還原歸位。」
曾末冬又大嚷起來︰「這蛇還沒死呢，它還活著，活著啊，活……」
我懶得去理會他，頭很暈，心口也有點痛，于是我盤腿就地而坐，並閉上了眼楮。
我在昏昏沉沉中睡去，在迷迷糊糊中醒來，醒來時，天已經黑盡了。听女乃女乃說，那條蛇最後還是留在了曾末寒的嘴巴里。
沒過多久，爸爸來了。
「爸爸，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過得封印之聲嗎？」
爸爸點頭說記得。
「上次被曾末寒打死的那條蛇是姐姐的靈魂與蛇的結合體。」
爸爸不解︰「既然你知道那是天京的靈魂與蛇的結合體，你怎麼不把它給留下呢？你若把那條蛇給養著還是一個安慰。」
我嘆了一口氣直搖頭︰「我倒是想留它，可我就躺在院子門口，它卻不理我，它就一個勁地往屋里爬，它只認曾末寒。」
「為什麼這一次沒有封印之聲？」
我傷感地說︰「心被仇恨給侵蝕了，心不再純潔，就不會有什麼封印之聲。」
「那這一次呢？又是什麼結合體？」
「這一次是蛇的靈魂，姐姐的靈魂與死蛇的結合體，爸爸，你不信的話，你可以到我們上次埋蛇的地方去看，里面是什麼也不會有的，還有，爸爸，我要問你一下，姐姐死後你們是不是給她穿的一件褐色外套，里面的衣服為紅色，她脖子上是不是戴有一串珍珠項鏈？」
爸爸點點頭。
「那就對了，爸爸，你再想想那條蛇的顏色，與姐姐入土時的穿著十分吻合，沒錯，就是這樣。」
「你不是問天京有沒有什麼東西留下來嗎？這里有一封信，你看看吧。」爸爸說著從他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給我。
信封有些舊了，里面的信紙倒還挺新。
信上是這樣寫的︰
曾末寒︰
你看到這封信時，可能我已先走了。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我沒法做到離開你，我要讓你後悔你所做的決定，我不會放過你，絕不！！！！！！！
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死也要帶上你，我死也得把你給帶上，你給我記住！記住！
永遠愛你的天京
看罷信，我連同信封一起還給了爸爸︰「這是從哪里弄來的？」
爸爸臉色陰沉，長嘆一口氣︰「是從曾末寒上衣口袋里搜出來的。」
從爸爸口中得知，姐姐與曾末寒相愛了八年，在姐姐十三歲剛上中學時，她就遇上了高她兩屆的曾末寒，從此以後他們就沒有中斷過聯系。姐姐的事我總是後知後覺，心中很是悲哀，猶如心在忍受刀割的痛苦。
「早戀本來就沒有什麼好結局。」我說。就好像自己經歷過似的。
爸爸一個勁嘆氣。
「你能從我的眼楮里看到你的影子嗎？」
爸爸兩眼直盯著我的眼楮，過了一會兒他點頭說他能看到。
于是我說那我的眼楮就好了。
事實上我也知道我的眼楮已經好了。
不因為別的，就因為我恨的人是曾末寒，而現在他已經死了。
村里人說可能是曾末寒害死了我姐姐，所以我姐姐就變為蛇來報復他，對于他們的說法，我是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到底是不是我姐姐來報復，現在無從追究，我所知道的是曾末寒已經死了，他真真實實死了，他死在我姐姐墳前，他死的那天剛好是我姐姐一周年忌日。
愛與恨之間的領域好象就隔了一層薄薄的紙，只要人輕輕一捅，便可由愛而轉換為恨。
當一個人心中包裹著恨之後，會失去唯美的眼楮，而曾末寒就是那個使我失去唯美眼楮的人，所以我得找到他。
事情好像就這麼結束了，因為曾末寒死了，我又能看清蛇的眼神了，但奇怪的是我心里並沒有舒暢，我心口還堵著一團東西，這團東西雖然不大，但它存在，那就說明這件事情並沒有徹底結束，說不定以後還會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然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冥冥之中上天似乎都已安排好了，是命運之神在把握著每個人的生命，就像傳說中說的女媧用泥土和水造人一樣，她用好的泥土所造的人就高貴，用泥漿甩出來的人就要受苦，雖是傳說，可往往拿自己與他人一比較，覺得倒還挺符合實際。
命運之神給每個人所安排的命運都不一樣，曾末寒的死，我想他那年邁的父親一定特傷心痛苦，而我媽，我不知用什麼詞來形容她的心情。
我在女乃女乃家整整休息了一個星期，在休息期間，爸爸告訴我順逆給我打了五次電話。
我想我該回城了。
然而我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我就像一個大病初愈的病人，讓疾病把我身上的元氣都耗費得快光了。
女乃女乃說我還得再在家養一段日子，我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