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近段時間的調養,顧老夫人身態矯健,領著一大伙人浩浩蕩蕩地往梅香園的方向而去,沿路猶見許多剛收到風聲的丫環小廝撒腿跑著去看熱鬧,壓根把什麼侯府規條都全部拋諸腦後。
抬頭猶見成群結隊的烏鴉從四面八方的天空中涌入侯府,不斷從頭頂飛過,數目多得讓人咋舌,好奇心的驅使,眾人不禁加快了步伐。
安定侯府,梅香園。
還沒踏進梅香園,就遠遠听見烏鴉那「哇—哇—哇」的粗劣嘶啞的叫聲撲天蓋地的席卷而來,猛烈地沖擊著脆弱的耳膜,讓人不由得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和悲切淒厲。
眾人紛紛不自覺地緊了緊身上的衣衫,撥開了早就杵在那里圍觀的層層人潮,踏進梅香園,仿佛跨進了「烏鴉的天堂」,映入眼簾的全是烏鴉,院子里樹頭枝椏上爬滿了黑漆漆的烏鴉,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郁郁蔥蔥。
而梅香園里的幾間屋子,房頂都密密麻麻停棲著數不勝數的烏鴉,碧瓦朱檐,雕梁畫棟,青磚紅牆,幾乎全部成了烏鴉的棲息地,叫聲震天,令人心驚膽寒。
通體黑羽的烏鴉如入無人之境似的,悠哉游哉地遍地走,半空中還有一群在盤旋著,放眼望去,整個梅香園變成了一個黑壓壓、暗無天日的牢籠。
有的烏鴉耷拉著黑翅膀不知道在刨挖些什麼,伸長著喙子不停地啄,把地里的殘茶剩飯、動物昆蟲的尸體腐肉全部刁了出來,吃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一陣滄老而淒厲的聲音,讓人胃泛酸水,一陣惡心。
眾人何曾見過這番百年難遇的奇景,有膽子小的人害怕得連忙嚇得躲到其他人的背後,卻又好奇心不死,不斷探著頭顱,瞪圓了眼楮看著,很多膽子大的人開始議論紛紛,猜測異彩紛呈。
「哎哎,傳聞這烏鴉不是總出現在荒涼的野地或陰氣深重的墳場、荒棄破敗的老宅背後某株孤獨的枯樹上的嗎?怎麼的全部出現在這里啊?」
「嘖嘖嘖,莫非是這里的陰氣太重,罪孽太深,才招引了這麼多不祥的東西!」
「不祥的東西?我瞧著這烏鴉挺可愛的啊,雖然現在多了點有些駭人,可是也不代表是不祥的東西吧!」
「喂,你是剛從娘胎出來還沒有斷女乃吧?連這烏鴉是不祥之鳥你都不知道,我都快要懷疑你究竟是不是咱青炫國甚至說是這個天啟大陸的人啦!」
「這麼跟你說吧,烏鴉被視為凶鳥,烏鴉叫凶被認為是禁忌,遇之不祥;如當頭鳴叫,更是災禍發生的預兆。所以古語有雲‘烏鴉頭上過,無災必有禍’,‘老鴉叫,禍事到’……」
「哇,照你這麼說,烏鴉叫一叫都能牽扯出這麼多ど蛾子來,那現在整個梅香園都是烏鴉的叫聲,到處都是烏鴉,豈不是凶中之最,惡中之惡?」
「嘖嘖嘖,這周姨娘是犯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啊?竟然招惹了這麼大群烏鴉……」
整個梅香園都被看熱鬧的丫環小廝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雖說這麼多的烏鴉爬滿了整個梅香園,乍看之下著實令人心驚膽戰,但俗話說「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就算是驚也輪不到他們頭上,別忘了這成群結隊的烏鴉是周姨娘招來的。
「說起來,這周姨娘去了哪兒了,怎的連個影子都不見了?」一個姨娘奇怪地左顧右盼,就是在這茫茫人海中也探不到周姨娘的影子。
「嗤,莫不是嚇得的夾著尾巴逃跑了吧!」秦姨娘甩了甩手中的香帕,裝作很吃驚的樣子瞪大眼楮左探又探,而後捂著嘴直笑,其他姨娘小姐也跟在一旁偷著樂。
顧老夫人瞧著周圍都是看熱鬧的人,這烏鴉「嘎啦——嘎啦」的叫聲著實讓人煩心,于是威嚴十足的一聲令下︰「來人啊,把這些烏鴉都趕出去,這樣子傳到外面了像什麼話?」
「老祖宗,這,這怕是不妥吧?」
老管家在安定侯府干了幾十年,侍候了安定侯府老老少少的幾代主子,算是個說得上話,頗得顧問天和顧老夫人信任的,此時對上顧老夫人疑問的眼神時,繼續道︰「小的幾十年以來都沒有見過如此多烏鴉傾巢而出的景象,別說在青炫國了,放眼整個天啟大陸也是聞所未聞的,怕是什麼不祥之兆,若是貿貿然把它們趕出去,恐會招致什麼禍事……」
顧老夫人皺了皺眉,想著老管家說的事也極有道理,正想著該如何處置這件事情,耳際傳來一陣刺耳尖銳的慘叫聲。
眾人紛紛轉頭望去,看見兩個披頭散發、衣衫凌亂不堪的女人奪門而出,瘋了似的從屋子里面跑了出來,奔跑之際還可看見有不少黑色羽毛從她們身上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口不停地叫囂著︰
「救命啊!救命啊!來人啊!好多烏鴉……」
那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要多淒慘就有多淒慘,那兩個女人正是周姨娘和顧心雅母女倆。
她們剛剛明明在屋子里好好的,就差為自己的計謀得逞而舉杯歡呼了。
天知道為什麼突然從窗口處飛進來那麼多的烏鴉,直糾纏著她們挪不開步子。而害怕院子里的丫環偷听,也打發她們離得遠遠的,那真叫一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都散了吧!」顧老夫人擰緊眉頭淡淡吩咐道,一臉不滿地瞪了眼被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廝攔住的發髻凌亂的周姨娘,冷哼一聲便領頭朝外出去。
這婦人淨會給她惹事,現在怕整個青炫國都鬧得滿城風雨了吧,整個安定侯府的面子都被丟光了,看來得回去和問天想想辦法,如何才能好好處置這些烏鴉的問題了!
顧老夫人都發話了,其他人也斷沒有再逗留的膽子,也熙熙攘攘地一批批離開了,怕逗留得久了也會沾上什麼晦氣似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沐雪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回了顧唯兮身旁,事已至此,綠環再遲鈍也明白自家小姐干了什麼事情了,悄悄向顧唯兮投去一抹敬佩的眼光︰小姐真黑!
顧唯兮有些無奈的撇了撇嘴,下巴朝著一旁已經適當收斂起身上的冷氣,盡量降低存在感,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沐雪努了努︰
再黑也黑不過人家沐雪啊,竟然連人家屋子里的毛縫都不放過,真是一點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
無人發現,在不遠處的屋頂上,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覆過瓦頂,一個粉紅色的身影懶懶地倚在樹干上,狹長的鳳眸頗有興味地眨了眨,默默地看著那個人海中也難掩一身光華的女子離開,剛才她旁邊那名侍女的作案過程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喔!
他手握翠竹墨圖折扇恣意地緩緩搖著,嘴角勾起一抹極其欠扁的邪笑,感嘆地搖了搖頭︰
「嘖嘖嘖,想不到那家伙的未婚妻居然這麼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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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樓。
整座酒樓里熙熙攘攘,討論得熱火朝天。
剛才老百姓們在大街上走著,忽然從遠方成群結隊地飛過密密麻麻的烏鴉,像黑幕一樣布滿了整個天空,不久之後才重見天日,有不少好事者緊追著烏鴉的方向而去,眼睜睜地望著那些烏鴉不要命似的涌進了安定侯府。
不一會兒就傳出消息,原來那些烏鴉全部是沖著安定侯府的梅香園而去的,那梅香園里就住著周姨娘和侯府庶小姐顧心雅。
「嘖嘖嘖,前段時間有人放言說是侯府五小姐是‘不祥人’,命格犯煞,與侯府相沖,現在看來,真正的‘不祥人’是周姨娘和那侯府三小姐才對吧!」
「就是就是,不知道是那天是誰惡意散播那些詆毀人家五小姐名譽的呢?無憑無據就亂信口開河!」
「不過,這安定侯府住著這麼個‘不祥之人’,還真是飛來橫禍啊,竟招致了這麼多大凶之鳥,莫非是那周姨娘做了什麼事冒犯了神明,現在遭到降罪了……」
「可不是麼,前陣子傳出周姨娘因過敏險些毀容,那時咱還道是可能吃錯了什麼東西,現在看來過敏那事兒就是一個大凶前兆啊……」
……
雅間里。
一身淺黃色滾金瓖邊華貴錦袍的南宮凜背著雙手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下邊沸沸揚揚的議論之聲,稜角分明的俊臉上面無表情,深不見底的黑眸里泛著狠辣的幽光。
「參見太子殿下」,一名黑衣人閃身進屋,單膝跪地行禮後,恭敬地快步走到南宮凜身旁俯耳低言數句,听得南宮凜幽如萬年古井的鷹眸越凝越深,沉默片刻,朝黑衣人揮了揮手。
眨眼之間,整個雅間只剩下南宮凜一人,一時寂靜無聲,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