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過了正月十五,周景在市委辦的生活,也漸漸習慣了,其實,和想象中相比,做市委副書記的秘書,倒也並沒有那樣辛苦,于滿庭這位領導,平時非常低調,除了偶爾外出開會以外,就是坐在辦公室里看文件,練習書法,或者研讀中藥書籍,偶爾也親自動手,拿著壇壇罐罐,在辦公室里熬些中藥。
周景做得最多的事情,除了遞送文件,端茶倒水,多半就是擋駕了,除了一些非常熟悉的干部,可以未經通報,直接進入于滿庭的辦公室外,其余的干部,于滿庭是很少接見的,即便有干部前來發牢騷,訴苦,他也都是泰然處之,很少表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當然,這種看似超然的態度,只是一種策略,可以使他遠離矛盾,不至于卷入到各種糾紛當中,這種作風在副職身上很常見,大多副職干部在轉正之前,都喜歡深居簡出,韜光養晦,很少拋頭露面,否則,就容易給人以愛出風頭,有野心,想和一把手爭權的嫌疑。
國人講究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種現象在官場中尤為普遍,人們通常喜歡那些不顯山不露水,堅毅隱忍,關鍵時刻卻能月兌穎而出,突然走到聚光燈下的官員,認為這是厚積薄發的表現,而那些平時咋咋呼呼,搶盡風頭的官員,卻很容易過早暴露目標,被明槍暗箭射落馬下。
而這些日子,市委辦公室里的氣氛稍微有些緊張,雖然沒有人四下里傳話,但幾乎很多人都已經清楚,市委辦公室里面臨著一次權力斗爭,斗爭的雙方一位是常委,一位則是市委書記最信任的貼身秘書,出于對青陽第一秘的敬畏,幾乎絕大多數科員,都一邊倒地看好梁寶成。
事實也是如此,蔡思成明顯落入下風了,因為他已經失去了市委書記李偉業的信任,掌握不到對方的動態,以往每周的工作安排,都是提前制定出來,經由市委書記提前簽字確認的,也就是說,哪個時間段,李偉業會出現在哪個場合,在會上講哪些內容,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現在就出問題了,李偉業對工作安排進行了比較大的改動,卻沒有通知給蔡思成,市委書記的動態,只掌握在梁寶成一個人的手中,很多事情的安排,也都由他一手操辦,梁寶成自信滿滿,繞過了市委秘書長蔡思成,直接和下面的科室領導對接,竟要把蔡思成架空了。
這是一個非常明顯,準確無誤的信號,顯示著秘書長即將失勢了,委辦的人對青陽的政治小氣候向來都是極為敏感的,很快接收到信號,蔡思成的辦公室一下子就變得冷清許多,除了一些向來對梁寶成不滿的委辦干部,其余很多人都選擇遠離了他,免得站錯隊伍,受到牽連。
蔡思成也是老奸巨猾,並沒有直接還擊,而是拉住了李偉業的另外一個秘書,鄒方恆,利用他與梁寶成之間的矛盾,大做文章,擠兌著鄒方恆去鬧,這位鄒副科長雖然滿月復韜略,寫得一手好文章,但在社會經驗上,卻明顯不足,也容易頭腦發熱,一時沖動,也就進了圈套。
終于在周四的下午,在蔡思成的慫恿下,他與梁寶成的矛盾也爆發了,就在秘書一科的辦公室里,兩人扭打到一起,雖然很快被人分開,但兩人都掛了彩。
鄒方恆的眼鏡被撥拉到地上,一只鏡片被踩得粉碎,而左眼也變成了熊貓眼,又黑又腫,梁寶成也沒好到哪去,鼻血流得到處都是,兀自仰著脖子吼道︰「鄒方恆,你特麼就是一傻.B,特大號的傻.B,讓人家拿著當槍使了!」
「全世界都是傻.B,你就特麼一個精B,臭不要臉的,以後再敢在老子面前裝大爺,直接干倒!」在整個市委辦公室的干部里面,也只有鄒方恆敢這樣和梁寶成叫號。
畢竟,他也是被市委書記李偉業寵慣了的人物,且不說那些大會小會的講話稿,就連李書記在省內媒體上發表的許多署名文章,都是人家鄒秘書捉刀代筆的,這個人情很大,他也有資格鬧上幾次的。
「好,姓鄒的,算你狠,咱倆以後事兒上見!」梁寶成擦了鼻血,就鐵青著臉離開辦公室,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在樓道的拐口處,險些與一個人迎面撞個滿懷,不禁大怒,張嘴罵道︰「你他.媽的走路不長眼楮啊,往哪撞呢!」
周景懷里抱著一疊文件,微微皺眉,瞪了他一眼,立時回敬道︰「梁秘書,你嘴巴干淨點!」
「一個小屁孩都敢跟老子叫號,真特麼晦氣,這是要反天了嗎?!」梁寶成惱羞成怒,卻礙于市委副書記于滿庭的面子,不好當場發作,狠狠地剜了周景一眼,就大踏步地下了樓。
「莫名其妙!」周景回頭望了一眼,就皺眉來到樓上,敲開秘書長蔡思成的辦公室,卻見房間里面,鄒方恆正在大聲嚷嚷著,而蔡思成手里夾著煙,坐在辦公桌後,連連點頭。
把文件放到辦公桌上,周景轉過頭,望著鄒方恆的一只熊貓眼,納悶地道︰「鄒科,這是怎麼了?」
「和梁寶成打起來了!」蔡思成把文件收起來,拿手一指,皺眉道︰「小周,你瞧瞧,梁寶成那家伙,把鄒科打成啥樣了,就他那樣的素質,整天跟在李書記身邊,可怎麼得了!」
周景點點頭,走到沙發邊坐下,遞給鄒方恆一顆煙,自己也燃上一根,低聲道︰「怪不得,剛才上樓的時候,差點和梁秘書撞到一起,還被他罵了一句!」
「那人就是一個瘋狗,逮誰咬誰!」鄒方恆吸了口煙,把手一擺,氣呼呼地道︰「不過,別人怕他,我可不怕,就算是當著李書記的面,我都敢大耳光地抽他,什麼狗屁青陽第一秘,不是扯淡嘛!」
「還是鄒科厲害,惡人就得惡人磨!」周景哈哈一笑,豎起拇指晃了晃,也在旁邊附和道︰「這個梁秘書,和他打過幾次交道,總覺得這人盛氣凌人,太張狂了些。」
蔡思成也點點頭,摘下老花鏡,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慢條斯理地道︰「人總是會變得嘛,梁寶成剛來這里的時候,可不是這樣,那時候逢人就敬煙,見了誰都點頭哈腰地請多關照,可沒想到,當了李書記的秘書,沒過兩年,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好像整個青陽,都快容不下他了。」
「他就是模準了李書記的脈,投機取巧,搞政治詐騙!」鄒方恆很是苦惱,悶頭吸了幾口煙,嘆息道︰「這個人,李書記肯定是看錯了,讓他繼續張狂下去,實在是有損李書記的威信!」
蔡思成搖著椅子,若有所思地道︰「是啊,可惜,就是沒人能說服李書記,他總是最信任梁寶成的,旁人的話,根本听不進去,沒辦法,真是沒辦法!」
「不行,我偏不信這個邪,晚上再去趟李書記家里,總不能讓他被壞人蒙蔽了。」鄒方恆表情有些難看,把香煙熄滅,丟到煙灰缸里,就起身走了出去。
蔡思成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目送他離開,就微微一笑,拿眼望著周景,輕聲道︰「方恆雖然是個書呆子,可正義感很強,比梁寶成強,梁是心術不正,里挑外撅地,搞出太多事情了。」
周景點點頭,皺眉吸了口煙,低聲道︰「秘書長,最近也听到一些聲音,在這件事情上,我站在您這邊,如果有用得到的地方,盡管打招呼,能辦的我一定辦。」
蔡思成微微一笑,繞過辦公桌,來到他的身邊,拍著周景的肩膀,笑著道︰「好,好,總算你小子有良心,不過,你專心工作,為滿庭書記服務好,也就是在幫我了,別的事情,不用參與,免得受到牽連。」
周景笑笑,把香煙熄滅,和蔡思成閑聊幾句,就起身告辭,回到辦公室,剛剛坐下,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下號碼,見是小美女李思妍打來的,趕忙接通,低聲道︰「思妍,你好,有事兒?」
「沒事兒就不能打嗎?」小美女正在吃水果,蔥郁的手指上捏著桃子,放到嘴邊,一口口地吸吮著桃汁,話題里就響著很奇怪的聲音。
周景笑笑,搖頭道︰「那倒不是,就是擔心一會兒領導有吩咐,耽誤和你談話。」
李思妍哼了一聲,撇嘴道︰「當秘書有什麼好的,還不如來省委組織部呢!」
周景微微一笑,低聲道︰「思妍,你要是一定讓我過去,我會考慮的。」
「想得美,誰稀罕呢!」李思妍吃過桃子,抽出紙巾,擦淨尖尖玉指,隨即把電話夾在女敕白如玉的脖頸上,溫柔地道︰「周末能過來嗎?」
周景拿起台歷,看了一眼,微笑道︰「應該沒問題,你想好去哪里嗎?」
李思妍伸手支著下頜,俏臉上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壓低聲音道︰「去寺廟轉轉吧,這邊的大佛好像挺靈驗的,咱倆去求一簽吧。」
周景心頭微動,故意逗她道︰「去求姻緣簽嗎?」
李思妍伸個懶腰,嬌慵地一笑,點頭道︰「也可以啊,前提是,你必須和京城那女孩分手。」
這是她的大殺器了,每每說到此處,周景都會沉默不語,這次自然也不例外,听了半晌,李思妍就冷笑了一下,低聲啐道︰「既然舍不得,就別總撩撥人!」
周景嘿嘿一笑,趕忙掩飾道︰「沒啊,我在想著,咱們去完寺廟,陪你到商場買幾件衣服吧!」
「免了,本大小姐不需要!」李思妍有些生氣了,拿著話筒,悶悶不樂地停頓了半晌,才嘆了口氣,幽幽地道︰「還是去海洋館吧,兩個小家伙學了點新東西,到時表演給你看。」
周景笑笑,點頭道︰「那好,思妍,你沒生氣吧?」
「當然生氣了,肺子都快氣炸了,你想想吧,怎樣才能哄好!」李思妍說著,就掛斷電話,雙手捧著俏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才蹙眉道︰「我就不信了,還爭不過個鄉下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