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友家求和休戰?」乍听到這個消息,張煌也是一愣,不過,隨即一想很快就明白過來了,是大友家吃不住勁了。要知道現在已經是至元十九年的二月下旬了,一個月的豐前、豐後突襲戰不但收獲了近八千石的稻麥,而且摧毀了十余座觀砦,捕獲了近七千的奴隸,可謂大獲豐收,然而這樣的打擊對大友家並不是最致命的,關鍵是已經到春耕的時節,為了保證大友家的經濟不至于破產,為了保證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能繼續和元軍耗下去,大友家作出這樣的決定倒也並不奇怪。
但明白歸明白,是不是要順著對方的意思行事呢?張煌陷入了沉思。當前新征東軍有四個主要的敵人,第一個是駐防長門、周防的幕府軍、第二個是佔有豐前一部、豐後全部的大友家、第三個是保有日向、大隅、薩摩並把觸角伸到肥後的島津家(張煌當然不知道幕府已經把大隅守護的役職交給了千葉上總介宗胤),最後一個則是貓在肥前群山中的肥前豪族。
幕府軍?被新征東軍打擊過兩次的幕府軍要是有能力再次組織超過十萬人的渡海作戰的話就不會派人議和了。當然,議和歸議和,提防還是必要的,張煌也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的挑撥可以立刻引發日本兩大勢力之間的內斗,所以至少要保留一部分應急的力量應對北方幕府軍可能的盲動。
肥前山中的肥前豪族可是地頭蛇,要是打起游擊戰帶著新征東軍在山中的兜圈子的話,對于元軍來說也是一個漫長的清理過程,為了確保這些漏網之魚不破釜沉舟殺出山區騷擾元軍已經開始的屯種,必要的進剿部隊也應該長期存在。
四大敵人,除去兩個,剩下的也唯有號稱九州三人眾的大友和島津家了。就眼下的情況來看,兩家在桃川、築後一戰中都損失慘重,一對一的話,絕不是元軍的對手,然而要是兩家分別在各自戰場上呼應的話,疲于奔命的元軍勢必要被拖垮的,因此不管大友家是不是提出議和,集中力量對付其中一家勢在必行,問題是先拿哪一家開刀呢?
門司港等豐前港町的陷落突出了大友家的位置的重要性,通過佐伯灣和豐後水道是目前九州跟本州、四國最近的聯系通道,也是幕府資源能相對安全的投送到九州的最便捷的途徑。而遠在南九州的島津家領地中群山崎嶇,即不方便進入,也不利于迅速擴大勝利果實,以此來看,攻擊大友家才是元軍的當務之急。然而大友家目前不過領有一國,而保存大友家的存在,其實是吊在幕府頭上的一根絞索,只要確保幕府不斷失血,遲早會引發日本本土的大變。而島津家雖然目前損失也很嚴重,但畢竟三國守護恢復的速度也不是大友家可比的,再加上薩摩、大隅、日向與元軍當前的控制區肥後、肥前緊密相連,從群山、沿海殺出的可能的襲擾部隊也是頗讓張煌擔心的。由此看來和大友議和,全力對付島津家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那到底是東進還是南下呢?
說來說去,歸根到底造成眼下兩難的抉擇的原因還是元軍的力量不足。自大從鷹島登陸九州之後,元軍前後擁有過六萬四千余兵力,除開幾戰的傷亡,最高的時候可以一次性出動的力量約有六萬一千余人。不過,隨著張煌推行屯種之後,首先七千余名傷員和五千多名麗軍被分散到各縣安置,其次由元麗軍混編的二千七百余人的水軍以及同樣由元麗軍混編的三千人的倭奴管理部隊讓元軍鎮戍部隊的總數下降到了四萬五千人,最後還要扣除一千五百多人的木匠、船匠、鐵匠、藥師(郎中)等匠戶千、百戶和近五百人的行省各級機構,因此現而今的新征東軍實際可以動用的最大力量不足四萬三千人。這四萬三千人中,戍守島原、六角川、天草、八代、玉名、宇土、小城、前原等地的屯戍軍又要佔去近二十個千戶所,能抽出來野戰、攻城的部隊只有三萬七千余人。
根據這個數字計算,應對本州方向可能跨海的幕府軍至少要保留一萬五千人的應變部隊,深入肥前山區搜剿殘余日軍也要不下七千人,以剩下的一萬五千人發起對大友、島津兩家的攻略也的確有些力不從心。
「既然大友家要談,那就派人跟他們談談吧。」張煌終于做出了決斷。「讓丁宇軒和那個麗軍的通譯過去談,大友家想要暫時停戰,那就要讓他們答應本官的要求。」張煌想了想給了一個和談的底線。「讓大友家送五百貫(注︰日本古代重量單位,約合三到四公斤)的銅材和一千五百名的倭女作為停戰的先決條件。」說到這,張煌從邊上翻出一疊卷宗,翻看了兩眼,隨即命令著。「另外讓李雄和崔平明天午後來見本官。」
「崔大人,」新征東軍的最高長官一聲令下,兩位麗人長官自然不敢怠慢,崔平還好,作為行省參議,他就在海東城內,而李雄就慘了,正在外地視察的他接到命令之後不得不快馬加鞭花了整整三個時辰從前原打馬而回。「不知道,大人召見我等是為何事?」
「我也不知道。」崔平雖然和李雄之前因為彼此的家族和出身問題有些齷齪,但此時兩人一同宣誓效忠張煌,也不好在衙署里不給對方面子。「突然間就通知下來,不過我自以為不外乎麗軍以及倭奴這些事務吧。」
麗軍?倭奴?李雄還在揣測,張煌的近衛出來通知兩人可以覲見了,于是李雄不得不暫時按下心中的困惑連同一樣一無所知的崔平隨著近衛走進了曾經是少貳家主人書房的征東行省最核心的屋子。
「不必多禮。」張煌淡淡的說在,但兩人又怎麼敢在主子面前拿大,還是恭恭敬敬的行禮參加。「坐。」對于兩個人恭順的舉動,張煌並沒多說什麼,手指了指兩側依舊散發出新木清香的原色座椅,兩個人慌忙以半個**僉坐下來。「目前行省一共用多少倭奴。」
「目前行省一共有充當主要勞力的成年男倭奴七萬三千四百二十六人,成年倭女一萬七千八百一十三人。」崔平對此早有準備,因此幾個數字張開就來。「充當營妓的倭女七千二百十七人,嫁入行省民屯各戶以及分配給行省千戶及都事以上官員的倭女一萬三千六百二十六人,八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少年倭奴、倭女一萬四千四百十七人,以上累計十一萬九千二百八十二人。已經分配給民屯各戶以及行省千戶及都事以上官員的倭女口糧不計,充當主要勞力的倭奴一日消耗糙米一合(注︰一合等于150克)、糠一合半,倭女一日消耗糙米半合、糠一合半;充當營妓的倭女一日消耗糙米半合、糠一合;少年倭奴、倭女一日消耗糙米半合、糠半合;以上合計一日需耗糙米八十余石、糠六百余石。」
「一年光是用在倭奴的食物上就要近三十萬石。」雖然一天只讓干著三倍于麗軍民屯高強度體力活動的倭奴吃上十一兩(注︰十六兩制)的米糠也算得上涸澤而漁了,但是對于征東行省現在經濟壓力也是極大的。「對于這個數字,你們有什麼看法?」
「臣下一定讓倭奴加倍效命。」李雄如是表態著,他已經決定回去後再給倭奴們一些顏色看看,以此來向張煌顯示自己的能力。
「用三千人管理近十萬的倭奴怕是麗軍已經力不從心了吧?」張煌沖著李雄搖搖頭。「年前伐木、修路、築屋、修築水渠已經讓累死了上千名倭奴,要是再加擔子的話,恐怕這些倭奴就要做反了。」雖然二十個戍軍千戶也有配合麗軍監管鎮壓倭奴的使命,但畢竟實際管理者卻是李雄手中這只麗軍和元軍混合的監工部隊。「我給你支個招。」張煌沖著模不著頭腦的李雄笑說道。「你且將倭奴編成若干組,以組定產,量高者賞,量少者罰,如此既可以讓倭奴分化,也可確保產量。」張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再傳令明示全部倭奴,許每年生產最得力的十人解除倭奴身份,交由西園靜仁大師的寺院出家為僧。」
「主上這個主意高明啊。」李雄的眼前一亮,立刻大加吹捧著,當然張煌的主意還是不錯的,誘之以利嗎,想來一定有不少倭奴會陷入轂中的,但李雄的吹捧過于夸張,以至于張煌深感意外的又看了他一眼。
此時無人,此輩麗人不得不用,抱著這樣的信念的張煌並沒有深究李雄突然諂媚的行動背後到底蘊含著什麼深意,他只是隨後將平靜的目光移向崔平。「大友家準備與本軍暫時議和,本官以為此事若是成功對行省的經濟必有好處,本官準備在中津之東設一處椎場,不知道崔參議是否願意出面主持此事?」
「臣下願听主上差遣。」雖然崔平也是行省參議,但事事不能插手,本就是已經閑得無聊,听得張煌如此一說,當然大喜過望。
「很好,等兩家議定了,此事就交給你了,你且記住,糧、鐵、硫磺等國之重器,日人或不可能售予我方,但銅、銀、大木等乃是行省之急,你要想盡一切辦法全力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