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大人好雅致啊。」傳說當年京都延歷寺的圓仁法師在巡禮西國的途中,發現一只腳部受傷的白鷺利用這里的溫泉水療傷並痊愈,由此位于吉野川畔的湯鄉溫泉在平安朝的時候就成為了美作地方著名的度假勝地。
「彼此,彼此,」美作(國名)守護(幕府役職)吉良(氏)滿氏(名字)笑著回應著。「一蕪大師不也一樣的悠閑嘛。」話雖如此,但是在這個天下板蕩的時候,吉良滿氏拉上在美作地方有影響力的安養寺的主持泡湯並不是單純的為了休閑。「不過,悠閑也好,雅致也罷,安逸的日子怕是享受不了多久了。」
「天下滔滔,惡黨肆行,時局敗壞如斯。」安養寺一蕪是天台宗慈園大師的再傳弟子,自是對目前混跡在惡黨中串聯的日蓮宗、淨土宗、淨土真宗(注︰即一向宗)門徒的動作看不上眼。「這天怕是要變了。」
「是啊,若非大師助本家在美作一臂之力,恐怕。」吉良滿氏苦笑的搖搖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若非他極力壓制手下對美作當地土豪的壓迫,只怕就算有一蕪和尚的幫助,他也未必能保證美作的穩定。然而現在的問題是,西國差不多已經整個的陷入了狂亂,美作也不是孤島,人心思變的各家土豪們在四下串聯中已經表現出蠢蠢欲動的架勢,這讓群狼環視的滿氏心頭有抑制不住的恐懼。「大師,本家想約請美作十二郡各有力之族至安養寺椎談,不知道大師可否共同背書。」
「這?」一蕪沉吟著,現在五萬幕府軍陷在播磨、丹波、丹後、但馬,而大和、山城、伊勢的各家寺社又在公卿們的挑動下蠢蠢欲動,河內、和泉以及伊賀、紀伊惡黨也有伺機而動的趨勢,在這個時候自己還把命運一味的寄托在幕府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妥了,但是若不站在幕府之邊,那些佛敵未必會對自己開恩呢。
「啊!」一蕪還在患得患失的考慮著,突然不遠處的一聲慘叫劃破了溫泉的幽靜,滿氏帶著一身的水珠從溫泉里騰的站了起來,不過,還沒等滿氏站到溫泉水池邊,近侍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報告著。「主公,不好了,有刺客。」話音未落,一支白羽箭精準的釘在了近侍的腦門上,頓時死得不能再死了。
吉良氏也是侍奉了幕府幾代的有力御家人的傳承,當主滿氏更是武義精通之輩,雖然由于沐浴時沒有攜帶隨身的兵器,然而他的反應著實不慢。只見他一手拔出近侍的佩刀,一手把已經死透的近侍拉到面前充當盾牌。而此刻嚇得雙股打顫的一蕪見到滴撒到池水中的鮮血差一點就把身子整個的縮進了湯池。
「噗!」又是一箭射開彌散在溫泉上空的淡淡薄霧向電光一樣撲向刺殺的目標,滿氏正全神貫注的警惕著敵人可能的攻擊,此刻听得弓箭襲來的惡風,立時將身子一縮,弓箭擦著近侍尸體而過,又帶起了一捧駭人的血花。
「殺!」這個時候,擊潰了小股近侍的暗殺者沖近了,大喝一聲當頭就掄刀向滿氏劈了過來。滿氏將手中近侍的尸體向對方一推。雖然對手的刀順利將近侍的尸體一分為二,然而沖擊力卻使當前的殺手暴露了一絲空擋。滿氏目光如炬,跟著踏前一步,趁著對方來不及收回長刀,奮力的一刺,當下就刺穿了對方的胸膛。
殺手捂著前心痛苦的倒了下去,但滿氏卻不敢大意,因此此刻邊上又沖出兩個同樣打扮的行刺者。回了回氣的滿氏一面持刀戒備著一面慢慢的移動步伐向後退去,試圖拖延對手的進攻,堅持到外圍的護衛的到來。但是對方是有備而來,又怎麼可能讓滿氏逃月兌了呢。正當滿氏的目光被前方的敵人所吸引的時候,又是一箭透射了過來。
「啊!」幸虧滿氏正在移動,然而這一箭還是深深的扎入了滿氏的左臂。趁你病要你命,兩個刺客不約而同的沖了上前。滿氏忍著痛盡力格擋著,然而滴血的左臂猶如灌了鉛一樣的沉重,一不留神,大腿上吃了一刀,大塊的血肉被對手的利刃給帶飛了出去。
「混蛋!」滿氏吃痛的大叫著,隨即站立不穩以單腿跪了下來。然而得勢不饒人的敵人又殺將了過來,滿氏心知今天是討不了好了,于是瞅準了目標把刀奮力一擲,鋒利的長刀出乎意料的洞穿了一個殺手的胸膛。看著對方臨死前錯愕的眼神,滿氏微笑著迎接著死亡的到來。「要討取本家,先報上名來。」
「不必了,又不是戰場上的一騎打。」剩下的刺客卻很冷靜,回話間刀光一閃,滿氏的月復部劃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血和髒器不由自主的涌了出來。滿氏痛苦的向後倒傾著,正當殺手準備追上一步砍下滿氏的頭顱的時候,巨大的吵嚷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顯然滿氏的護衛們終于擊潰了阻擊的殺手沖了上來。
「快來人呢,守護大人在這里,快救命呢。」貓在水池里畏畏縮縮的一蕪和尚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巨大勇氣,一下子跳起來大吼著,巨大的吼聲和水花聲,引得本來沒有方向的侍衛們紛紛向此地涌了過來。
受驚的殺手一猶豫,隨即作出了撤退的決定,畢竟那一刀已經足夠了,即便有曠世名醫能救下滿氏的命,但至少在不短的時間內守護軍群龍無首已經是注定的結局了,又何必為了進一步的戰果奉上自己的性命呢。于是刺客狠狠的沖著水池中一蕪和尚的方面瞪了一眼,隨即扭頭沖進了另一邊的薄霧中……
吉良滿氏遇刺重傷不起,這個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西國,並以超乎尋常人想象的速度蔓延開去,不但獲得消息的六波羅府南北探題慌作一團,就連有心投靠幕府的各地土豪也有不少立刻改變了主意,而原本平靜的美作更是立刻風起雲涌,惡黨和惡黨聯合紛紛出現,十二個郡中五個已經落入倒幕派之手,另外五個郡只有郡廳還保持在守護軍的手中,更對幕府不利的是,宮方看到了幕府的虛弱,態度變得更加的堅決了。
「常葉六波羅殿,眼下的局面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剛剛轉任六波羅府北方探題北條時國經過幾天的輾轉反側終于約見了新任六波羅府南方探題、同為北條一族的常葉範式。「必須立刻切斷陰謀的中樞。」
「北條六波羅殿,」雖然六波羅南方探題也可以稱為六波羅殿下,但根據幕府的習慣六波羅府北方探題的地位要高于南方探題,因此常葉範式表面上的語氣還是很客氣的。「引兵罷黜天皇、囚禁上皇乃是動搖天下的大事,絕非你我可以獨斷的。」範式給了時國一個軟釘子。「而且就算一時罷黜了天皇、囚禁了上皇又能怎麼樣,別忘了南嶺北寺的僧兵已經亟不可待了,到時候京都可就成了戰場了。」
「打爛了京都又有什麼關系。」時國眉頭緊鎖,說實在的他沒有想到範式會在關鍵時候優柔寡斷,不過他的決心即下,並非一言半語可以動搖的,于是他堅持著。「再說了只要能以挑撥公武關系殺掉那些搗亂的公卿,再擁立大覺寺統的皇子為天皇,穩定了京都的局面,南嶺北寺的那些和尚未必敢輕易插手。」
「還是向執權大人上報後等到裁斷再說吧。」範式還是不松口,他不配合,時國最多以六波羅府北方探題的名義命令六波羅府直屬的若干小部隊,而不能以六波羅府來號召近畿和尾濃的御家人听候調度。
「對了,時國大人,」不過看到時國一副不豫的樣子,範式嘆了口氣,此刻風雨飄搖,都是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的北條氏族人,大家還是要風雨同舟的。「在鐮倉的命令到達之前,我同意大人的建議,可以讓六波羅奉行加強對京都的控制。同時征召齋藤和佐佐木(即六角)一族加強六波羅府的兵力。」
「我的建議?」時國一愣,隨即又有四個漢字閃現在腦海里。「打草驚蛇?」頓時他看向這個年輕同族的目光頓時有了改變,不錯,這個主意比自己硬來的要高明,只要迫使公家狗急跳牆了,大義名分才在自己的手中,倒時候就不是幕府飛揚跋扈而是宮方逼的了,也許更可以藉此聚攏御家人的人心,重演承久之亂時幕府輕易得勝的一幕。
「那好吧,就按常葉六波羅殿的意思辦吧。」想通了此節,時國也立刻從善如流。「立刻派人向鐮倉請示,另外征召近江、尾張、美濃各地有力御家人上雒。」
「北條六波羅殿說的什麼話,這分明是大人老成持國的主張嘛,在下一個後進,又怎麼敢在大人面前班門弄斧呢。」
「是這樣嘛?」時國深深的看了範式一眼。「也罷,大局為重,這個虛名,本家就愧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