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小路是第三次來到九州了,不過和上兩次不同,由于長門和周防依舊掌握在身為西國探題的北條時業手中,而不敢從豐前沿海隨便登陸的他只能借道大友家的豐後領地。當然作為拉攏大友家站在南朝一邊,宣房原本就要跟大友家當主親時照面的。
不過宣房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到來讓大友家上下有些慌亂了。一方面大友家跟元軍方面的接觸不可告人,另一方面大友家對于自己在南北朝之間持何種地位尚有爭論。為此,如何迎接這位南朝的使者就成了大友家頭疼的一件事。
「和元寇議和不但是幕府的國策,也是南朝的國策,」田北廣泰因為主持和元軍的議和成功,在大友家的地位水漲船高,隱隱已經威脅到了大友本家的存在,然而由于田北家的實力,大友親時不得不繼續隱忍著。「然而無論南朝和幕府的國策都是犧牲九州,換取元寇對日本現狀的干預或不干預,為此,勢必會對本家和元寇私下的和議表示深惡痛絕。」
「我覺得田北大人的話有些商榷。」志賀高氏因為在杵築的領地遭到了元軍的嚴重破壞而元氣大傷,不過卻因為和元軍議和之後出任蠶食肥後的山本、阿蘇等郡,家業得到了一定的恢復,然而同樣是因為這一和一打之間的反差讓他意識到大友家跟元軍之間的和議只不過與虎謀皮的一時之快,所以跟田北廣泰之間也越行越遠了。「我倒認為,即便幕府和南朝不滿本家和元寇的和議,然而為了拉攏本家,兩方還是會視而不見的。」
「拉攏本家?本家除了可以繼續在九州牽制元寇以外,還有什麼可以拉攏的地方?」大野廣友苦笑一聲,他雖然對田北的飛揚跋扈有些不滿,然而田北畢竟還沒有走到篡奪家業的那一步,而且還幾番信誓旦旦的保證要擁立被囚禁的大友貞親為家主,所以大野家不得不繼續保持和田北家的統一戰線。「一旦兩方知道了本家不能牽制元寇的行動,那本家也就對雙方而言都無用了。」
「這話不對。」高氏聞言卻搖搖頭。「只要本家還在九州一日,就能牽制元寇一天。」高氏嘆了口氣。「倒是幕府和南朝跟元寇議和之後,本家是否還能保持與元寇的不戰狀態才是問題的關鍵。」幕府和南朝在和議中答應元軍五口通商,那麼大友家和元軍的椎場貿易是不是能繼續就成了一個疑問,一旦元軍覺得大友家沒有用了,會不會繼續保持先南後東的政策就是壓在大友家身上的一塊沉重的負擔。「畢竟本家還沒有從幾處戰敗中恢復過來,更重要的是本家在速見的山砦還沒有建成呢。」
「跟元寇的椎場,三天前剛剛交易了一批物資。」負責椎場的原國東郡代官近藤一綱看志賀高氏把話題引到了邊貿上,急急出列回應著。「元寇出售我方香藥三千斤,棉布一百匹,瓷器三百件,新番錢十萬文。換取我方牛五十頭,銅三百貫,銀四百兩、鐵一百五十斤,絹三十匹,各種木材四百五十根。」隨後近藤一綱又報出了個數字。「僅此一次交易,本家就至少可以賺到了三十萬錢。」
三十萬錢,听到這個數字,大友家的重臣們不由得交頭接耳了一番。日本現在是錢貴米賤,三十萬錢足以讓一個中等的家族舒舒服服的過上一整年,而即便如大友家這樣的一國之主,一年下來也未必有三十萬錢的節約。
「難道僅僅三十萬錢就把幾位大人收買了嘛?」高氏冷笑著。「現在元寇還跟咱們交易,一旦他們到本州和四國交易了,他們就會發現其實搶來得更快。」此言一出,場面上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一片寂靜,只有高氏的話還在室內回蕩著。「馬上就要秋收了,萬一這個時候元寇來襲,今年大友家的收成就徹底完蛋了。」
「幾位大人,還是不要離題了為好。」看到場面上一片肅殺的氣氛,加治尾長秀急忙岔開話題。「主公還在等著咱們關于是否要協助南朝使臣北上進入元寇控制區,是否要見這位兵部大輔的答案呢。」
「還是先請主公見見這位兵部大輔吧。」一直沒有開口的大神伊明終于緩緩發言了。「如果南朝可以給本家部分支援的話,就護送這位兵部大輔北上又如何,說到底本家才是直面元寇的第一線,只要對恢復本家實力有利,又有什麼不可以做的呢。」
他的話頓時讓幾位家老們紛紛贊同,眼看著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突然,走廊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沒等這些大佬們皺起眉頭,屏門就被拉開了,一個中下級武士滿頭大汗的跪倒在眾人面前。
「諸位大人,大事不好了,元寇一部萬人越山國川向國東、速見兩郡攻來。」
「什麼?元寇來襲。」就連剛剛被視作危言聳听的志賀高氏也沒有想到元軍會說來就來,一時間評定間里亂作一團。「各位大人,一定要攔住元寇,」高氏高呼著。「另外要嚴令各地立刻搶收稻米,否則大友家就要完了。」
「快建議主公立刻接見萬里小路大人。」田北廣泰也一陣面容扭曲,要是阻擋不住元軍,他這個議和功臣就轉眼會成為了大友家的罪人。「然後立刻護送兵部大輔北上,一定要想辦法拖住元寇的腳步。」
大友家面臨的正是張煌親自策劃的、作為自己建國立業奠基禮的秋收攻勢,根據秋季攻勢的規劃,除保留一部萬人應對可能的幕府軍的跨海攻勢,剩下的三萬一千人兵分三路,分別向豐後、薩摩、肥前進軍。其中五千人由大都督府同僉兼前鋒營總兵的唐崢唐博永統領,深入西肥前山林,清剿當地殘余豪族勢力。另外一萬五千人由大都督府僉事沈鴻為主將連同水軍的虎翼軍、飛虎軍、蒼龍軍等部一千五百人南下薩摩,兵鋒直指鹿兒島、阿多、高城等郡。而西路攻向豐後的一萬一千由大都督府僉事孫立人所統,以大友家攻取肥後領地破壞雙方和議為借口,盡可能的收獲糧食、鐵器以及奴隸人口。
盡管島津和大友方面都時刻盯緊了元軍的動作,然而由于事發突然,新征東軍的攻勢還是達成了奇襲的效果。絕大多的兩藩武士已經回鄉參與即將到來的收割,因此元軍面對的抵抗是孱弱和不堪一擊的。
「彌八郎。」青山高佐在屢立戰功和島津家郎黨四處凋零的形式下已經成為了下川內地方的武士頭領,不但有著代官的身份,而且各擁有了讓當地土豪們羨慕的一座砦。不過,有得到就有付出,這不,青山家又接到了統率下川內的地侍出陣隈城的命令,可是才走到半道上就得到了元軍再度攻來的消息,嚇得青山左衛門這位在抗元戰爭中茁壯成長起來的新英雄瑟瑟發抖。「前面的情況如何了。」
「到處是拖家帶口的逃亡流民。」彌八郎現在總算是一個得到承認的武士了,還得到了吉松的姓,更是得到了一個高佐玩膩了的女人作為妻子,不過對于自家主公的肆無忌憚,彌八郎卻不以為然,這在日本可是司空見慣的事,等自家地位高了,也可以如法炮制的。「主公,我看這倒是個好機會。」
好機會?高佐立刻明白過來,沒錯,當初自己是怎麼發家的,現而今也可以重新玩起這一手來,在亂世中,無非就是人和糧食最重要,有了這兩樣,高佐將來也許還可能更進一步。「來人,請笠山大人、高倉大人和田原大人來一趟。」
不一會三名下川內的土豪出現在了高佐的面前,此次出陣笠山家貢獻了三人,高倉家有四人,田原家二人,再加上青山家的五人,一共十四人,勉勉強強構成了一支小備隊。
「幾位大人,眼下流民拼命東逃,導致道路被阻斷,想來咱們出陣隈城的任務可能不能按時完成了。」高佐還算有些聰明,知道自己一個人吃不下那麼大的一塊蛋糕,因此一心把下川內的眾人都拉到自己的陣營里。
「那青山大人的意思呢?」無論是名氣和出陣的人數,青山家都是下川內首屈一指的,所以盡管笠山等人對高佐這個暴發戶有些不滿,但是面上還是以其為尊的。
「主公的命令當然不能不自行,所以,青山家準備連夜趕路。」幾人頓時一愣,這個家伙是在表現他的忠心嗎?當然不是,隨即下一句話就暴露了高佐的本意。「不過,眼下這些流民也確實可憐,青山家願意收留一部分,因此可能要留下一兩個人操辦此事。」
幾人的眉頭深皺,若是家中的糧食可以支撐,誰不願意多擴充一些實力,而流民顯然是最好的下手對象。不過,眼下看樣子高佐是想獨吞呢。
「若是幾位大人也願意收留些,青山家倒是不反對。」高佐把誘餌拋了出來。「不過,內城的命令是下川內出陣十四人,缺額太多了恐怕在主家那不好交代啊。」
「那青山大人的意思是?」
「這樣吧,高倉家、青山家和笠山家各留一人,田原家就不留了。」看到田原家當主長芳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左衛門擺擺手。「這一路上的流民,本家也無力全部招攬了,這樣吧,青山家就留下二十戶。」
「高倉家能接納十五戶。」高佐沖著高倉家當主藤次郎光泰笑了笑,不愧是藤原家的庶流遠支,知道進退啊。
「笠山家可以收留八戶。」
「田原家可以收留八,不,五戶。」在眾人的目光中,長芳訕訕的改著口。
「所缺兵額就從流民中補充吧。」高佐如此決定著。「當然,收留流民也好,編補士伍也罷都要時間,看來即便連夜趕路也未必能按時趕到隈城了。那該如何給主家解釋呢?」
「我等以青山大人的決斷是從。」幾個家主此刻倒是異口同聲。
「那就到時候上報,流民四處搶劫,阻斷道路,我等奮力驅散惡黨,然流民眾多,我隊苦戰之後方得前行,為此三家還損失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