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風之後 正文 120.荒城之月

作者 ︰ caler

「春日高樓明月夜,盛宴在華堂……杯觥人影相交錯,美酒泛流光。千年蒼松葉繁茂,弦歌聲悠揚。昔日繁華今何在,故人知何方?秋日戰場布寒霜,衰草映斜陽。雁叫聲聲長空過,暮雲正蒼黃。雁影劍光相交映,撫劍思茫茫。良辰美景今何在,回首心悲愴!荒城十五明月夜,四野何淒涼。月兒依然舊時月,冷冷予清光。頹垣斷壁留痕跡,枯藤繞殘牆。松林唯听風雨急,不聞弦歌響!浩渺太空臨千古,千古此月光。人世枯榮與興亡,瞬息化滄桑。雲煙過眼朝復暮,殘夢已渺茫。今宵荒城明月光,照我獨彷徨。」

頭戴名為「天蓋」之深草笠,不著僧衣,頸掛袈裟及方便囊,口吹尺八,行乞諸方的虛無僧的沙啞嗓音中,這首小白領張煌曾經非常喜歡的土井晚翠作詞、瀧濂太郎作曲的《荒城之月》提早了八百多年開始在豐後一地傳唱。詞義深切的歌聲道盡了世間的盛衰,而曾經制霸三前二島的少貳家和曾經擁有三後的大友家的轟然倒地、三奧島津家督的突然易主,更是讓這種盛衰無常的感覺充斥了諸多九州武家的胸膛。

「唱得真好听啊,」虛無僧的歌聲停下來已經許久了,個別的武士和浪人才從歌聲觸動的內心世界里驚覺了過來,醉醺醺的他們留著淚向僧人丟出幾個銅子,在這戰亂紛紛的年代里,隨時隨地都有朝生暮死的可能,既然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也只有及時行樂一途了。「那和尚這歌是誰做的。」

「回幾位武士老爺的話,誰的歌,貧僧並不知道。」年輕的和尚撿起對方的布施,沖著幾人答謝著。「不過據說是西園靜仁大師的門徒從北面帶回來的歌詞,號稱是少貳家某一位留下來的絕命詩。」

「難怪了。」雖說武藤少貳家的霸業在東海軍的進攻中轟然崩塌,但是對于曾經的北九州霸主,幾年之後的人們提起了心中猶存著敬意。「不對,」武士搖了搖自己被酒精燒迷糊的腦袋。「你是說,投靠元寇的惡僧西園靜仁的門徒從北面來到豐後了嘛?」

「出家人不打誑語。」和尚恭恭敬敬的回答著。「是西園靜仁大師的門徒從北面過來了,而且據說還要繼續南下三奧。」

和尚看得出幾名武士和浪人眼里充滿了仇恨,這些在東海軍的進攻中損失了領地、主君的武者們根本奈何不了東海方面,因此也只能整日里詛咒對方,而最初投靠東海的禪僧西園靜仁也隨著南朝和幕府的使臣的離去而惡名遠揚。

不過,顯然眼前的虛無僧是帶著一定的目的來的,因此他非但沒有小心翼翼的躲避這個可能觸怒對方武士的問題,反而坦然的回答著。「據說大師的門徒還帶來了北面的消息。」

「你是奸細。」武士大叫起來,用手指著虛無僧,幾個被雇佣的浪人也拔出刀對準了和尚。「否則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對了,你還會唱那首歌,是的,你就是惡僧西園靜仁的徒弟。」武士大叫起來。「把他捆起來,帶到館主那里去領賞。」

「不,小僧不是奸細。」和尚做出一番抗拒的神色,然而他本有心要見當地的領主一面,又如不配合對方的行動呢,最終在欲拒還迎之中,他被捆扎著拖向領主的居館,當然一路上他還在不斷的說著冤枉,卻換了浪人們的一陣老拳。

「再讓他把那首歌唱一遍。」很快虛無僧被拖到了館主面前,武士帶著討賞的表情細細的把事情的經過敘述了一邊,館主對所謂的奸細並不感興趣,倒是對武士所說的詩歌十分注意,在他的要求下,被松開手腳的和尚取回尺八,幽幽的吹奏了一曲,同樣勾起了館主的無限感觸。「真好听啊,」館主仿佛沉浸在某種氣氛之中不能自拔,好久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和尚,你還知道什麼,不是說,西園靜仁的門徒們還帶來了北方的消息嘛。說吧,說出來,可以饒你不死。」

「還請館主屏退左右。」虛無僧如此要求著,館主猶豫了一下,示意幾名新近雇佣的浪人退下,至于本家親信的武士,館主還沒有大意的認為和尚就一定不會是刺客。「西園靜仁大師的門徒不但教會了我們唱這首歌,」和尚也知道這是對方的最大的誠意了,于是大著膽講述著。「而且要我們向任何有興趣的領主老爺們傳遞一個消息,他們還說,領主老爺會為此向寺院布施一筆香油錢。」

「死到臨頭了還想要香油錢。」館主手下的武士一听抽出刀來威脅著。「和尚,不想老實說的話就吃我一刀。」

「不,你且說說是什麼消息,若是能讓本家滿意的,賞你幾十文香油錢作為對佛主的禮敬,本家還是有這個擔當的。」館主卻制止了武士的威嚇,反而和顏悅色的對虛無僧如是說著,不過說到最後幾個字,館主低聲的音調倒也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勢。「當然,要是你故弄玄虛,也休怪本家不客氣了。」

「是,是,和尚一定讓館主大人滿意。」虛無僧仿佛吃了一驚,唯唯諾諾的把所謂的傳言敘述了一遍,其實也沒有什麼多余的話,只是把一萬田氏和玖珠郡眾的遭遇說了一遍,不過,即便只有這一點東西,其中蘊意卻不容館主不多加思索。

「就是這個嘛?」館主看著噤若寒蟬的僧人點點頭。「有意思,元寇想要干什麼?」當然,這個問題要是虛無僧回答了,那館主第一時間就可以確認對方是身份,然而虛無僧卻只管講頭垂在那里,一陣失望的館主沖著邊上的武士點點頭。「取五十文錢布施給僧人。」看著年輕的和尚退下去的背影,館主搖搖頭,輕聲自問著。「交出領地和領民,可以保證家名傳續下去,元寇這是打不下去了嘛?」隨即館主苦笑著自我否定著。「也許元寇已經知道南九州的亂局了,這才準備用最小的代價收獲最大的果實,可是本家又該何去何從呢?」

這個化妝成虛無僧的藍旗軍的一員當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幸運,要知道在他的同伴中已經有不少人甚至連領主的面都沒有見到就被暴怒的武士和浪人們斬殺了,而見到領主的虛無僧也十之三四沒有逃月兌被殺的命運。

不過,對于張煌而言,這批藍旗軍本身就是用來消耗的棋子,並沒有任何的可惜。除了這些虛無僧之外,整個八月間,東海還利用水軍向大野、海部等豐後各郡派遣了一批化妝成普通浪人的藍旗軍士卒。恰好此前因為以下克上的田北家對大友家的殘余勢力進行肅清,各地失去主家的浪人在豐後和日向北部橫行,所以東海的滲透計劃就得以順利進行,這也為日後東海軍的次第進軍提供了成功的保障。

就在東海方面磨刀霍霍之際,匆匆被任命為南朝近畿戰區副總指揮的四條隆顯奉著主帥久明親王抵達攝津本山城,在他的主持之下,播磨惡黨赤松氏以及原美作守護三浦氏都紛紛同意抽調兵力支援攻打六波羅府的作戰。

然而時不我待,還沒等美作軍跨出國門進入播磨,排山倒海而來的幕府大軍就在佐佐木氏的指引下長驅直入進入山城,一舉擊潰了由河內、和泉、大和等地土豪、僧兵組成了南路軍,紀伊的三宅氏也在荒木義康的帶領下攻入河內,一時間,南朝的形勢嚴重惡化。

正當幕府高歌猛進準備繼續增兵徹底絞殺南朝在近畿和伊勢的力量的時候,由日蓮宗和淨土真宗主持的土一揆(注︰民變)在遠江、信濃、能登、加賀和上野爆發,一下子把將關東視為心月復之地的幕府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這樣就無形中為南朝方面爭取了時間。

八月末,後繼無力的幕府軍三千人在大和平城山下與西大寺、東大寺以及藥師寺的僧兵交戰,結果不習慣近畿酷熱的關東軍大敗而歸,損兵折將多達近千人,由此南朝軍初步穩定了近畿方面的戰局。

在雙方僵持不下的局勢下,兩艘東海方面的三百石海舟慢慢的駛入了駿府的幕府開埠港。對于東海商船的到來,幕府的代官理所當然的大吃一驚,然而出于擔心再次上演導致東海軍入寇防長的一幕,幕府管理駿府港的目代一方面不計成本全力吃下東海方面的全部貨品,另一方飛馬向幕府報告東海方面要求幕府支付歲幣以及內戰前尚未完全支付的賠償財物的要求。然而百密一疏,卻忘了監控船上的人員,以至于留下一個極大的隱患。

「西洞院大人,天色已經黑了,想來幕府留下的眼線也不會像白天一樣監視嚴密。」看著眼前這位據說也是平氏出身的南朝式部大丞,職方房孔目常濤常子文並沒有一絲的好感,這倒不是他對眼前的日本人有什麼不滿,實在是因為征東,他常家一門已經有四人倒在了台風和日本的刀下,以至于他實在對日本人沒有好感。「還請大人和大人的手下換船,」看著西洞院基安想開口,他擺擺手。「能答應將幾位送到這里已經是證明我方的誠意了,再有什麼要求還請免開尊口。」

基安一愣,然而常濤已經扭頭看向了海岸,他只好憤憤的咬了咬牙,用日語對身邊的說道。「走,咱們走,等朝廷消滅了幕府,一定要讓元寇償還今日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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