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山是京都著名風景區,位于市西北,丹波高地東緣,有「京都第一名勝」之稱。山高百二十丈,東北面是嵯峨野,東面與大澤、廣澤和宇多野相接,西面有小倉山,著名的大堰川蜿蜒流經其北。其上游的保津川,峽谷深邃,水流湍急,景色別致。下游有長橋連接兩岸,站在橋上環顧四周,嵐山隱約如黛,松櫻密布;橋下碧波蕩漾,流水潺潺;細雨中,煙霧繚繞,若隱若現;乍暗時,峰巒為翠,時有禽鳴,不覺幽靜出塵,詩意盎然。
這是和平的適于郊游野炊的嵐山,然而現在內戰的戰火終于也波及到了這個世外桃源。此時站在山巔遙眺山腳下的京西丹波口,就會發現旌旗招展,殺氣沖天,在這個炎熱的夏季里,敵對的雙方為了爭奪統治日本的最高權力,再一次的如火如荼的接觸到了一起。
「命令栗棲隊與赤井隊出擊,擊潰幕府軍的左翼,命令足利隊(注︰此足利並非清和源氏足利,而是藤原足利,丹波豪族)立刻增援右翼的波多野隊。」
身為在戰前就擁有丹波半國的有力御家人,蘆田光家很早就窺視著整個丹波的守護權力,然而幕府得宗統治的一再加強卻無情的摧毀了他的夢想。在野心受到遏制的情況下,蘆田家不得不轉投素來對幕府不滿的公卿勢力,並藉此成為南朝在丹波的代理人。不過成為一方的代理人就要有被另一方打壓的覺悟,蘆田家因此站到了對抗幕府軍的第一線。
隨著身為南朝從五位下信濃守的光家的命令,兵力遠少于幕府軍的丹波軍反而以某種莫名的狂亂壓制住了優勢的一方。是的,後退一步就是自己的家園,在保衛家鄉的最高大義面前原本就因為幕府財力困頓無法實行恩賞而士氣低落的幕府軍又怎麼是這群西國武士的對手呢,除了一步步的後退,幕府軍暫時也沒有更好打破僵局的辦法。
不過幕府軍的兵力也確實雄厚,區區一千五百名丹波武士根本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壓制住倍數于己的敵人,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六波羅軍厚實的陣勢逐漸消磨了丹波軍的銳氣,戰事開始逐步扭轉了。
「法然寺和神應寺的僧兵什麼時候能到。」在炎熱的午後陽光照射下,光家焦急的詢問著左右,盡管已經摘去了耀眼的陣羽織,但是他還是熱得汗流浹背頻頻飲水。
「兩寺的僧兵被大覺寺和清涼寺的僧兵纏住了。」近侍飛快的回報著,和大多數的寺院投向持明院系的南朝不同,山城的寺院卻多站在了大覺寺統的後近衛天皇和後宇多法皇這一邊,因此丹波軍得不到足夠的支援也屬正常。
「該死。」光家小聲咒罵著。「命令荻野越後介立刻出擊替換回內藤隊,再命令尼崎隊換回綾氏隊。」蘆田光家不得已采取以用生力軍替換久戰的疲旅的辦法維持戰力,以其堅持到晚間雙方休戰的時刻。然而六波羅軍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不但強化了進攻黏住了準備撤下的兩隊並迫使新增援上來的隊伍也陷入了欲腿不能的境地,至此光家的圖謀變成了泡影。「混蛋!」看到此情此景,光家顧不得保持所謂的大將風度,一下子從馬扎上跳了起來,他一眼就看出對面的圖謀,而這堂堂正正的陽謀是他根本無法對抗的。「六波羅軍想拖死咱們,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主公,」看到志大才疏的光家束手無策的樣子,一門家老八上城城主桑田(蘆田)勝家。「還是由臣下領兵出擊,打幕府軍一個措手不及,主公再乘機引兵後撤吧。」
「本陣還有不到一百騎的力量。」看著白發蒼蒼的老人那副奮不顧身的樣子,光家一陣羞愧,然而盤點了一下家底,膽怯的光家最終只是吝嗇的拿出了一半的力量。「就給叔父大人五十名旗本,一切拜托叔父大人了。」
老人苦笑著點點頭,拔出刀,走到被挑中的五十名旗本面前大聲的訓示了一番,無非不過為了蘆田家的家名該怎麼怎麼,為了武人的榮耀又該怎麼怎麼。說完之後,他以決死的信心帶著被他忽悠的為了可能的領地而膽氣憑生的旗本一往無前的沖了出去。六波羅軍看到丹波軍又出來一隊援兵,立刻分出一隊阻截了上去,但是卻被老人的部下切菜砍瓜一般沖破了阻攔。這也很平常,畢竟是蘆田本家的最精銳部隊,幕府軍一時不查自然是要吃大虧的。只見這支部隊很快的穿透了幕府軍的陣勢,在一陣狂亂中,得到喘息的丹波軍紛紛開始後撤。
「丹波軍居然有這樣的勇士。」指揮作戰的新任京都奉行的美濃御家人二階堂藤政輕輕的感嘆了一句,他並沒有命令士氣不振的部隊繼續追擊下去,反而選擇了鳴金收兵。「等南下的大軍回來,這些叛逆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他用這個理由向身邊的北條氏親信解說著。「用不著這個時候過多的損兵折將。」
戰事就這麼戛然而止了,得勝的幕府軍打掃完戰場才發現這次規模並不龐大的戰斗中,幕府軍前後戰死了三百余人,還有不下五百人的輕重傷員,而丹波軍在留下無法帶走的重傷員後也至少減員了近二百人,而且就連英勇的家老桑田(蘆田)勝家也留在了戰場上,因此不能不說是一場觸目驚心的血戰。
「不要砍下傷員的首級。」藤政阻止著殺紅了眼的部下過度收集戰功的打算。「找來醫師看看還能不能救活。」看著不解的手下,藤政一笑。「六波羅府的財力困頓,而元寇又在收買奴隸,若是這些人救活後願意歸順幕府那是最好不過了,但若是冥頑不化,那就讓元寇去收拾他們吧。」眾人頓生佩服,此刻隨行的僧人做完了超度的法事,無法帶回去的尸骸就地焚燒著,惡臭撲鼻。「命令隊伍渡過桂川,今夜咱們在桂阪駐軍。」
桂阪是扼守京都到山陰的必經之路丹波道的要隘,一旦幕府軍佔據了這里,就等于把從山陰來的南朝軍封在了大山之中。因此,藤政的決定必然引起南朝軍的再一次反彈。不過朝氏卻以為眼下的戰局已定,幕府軍已經徹底擊潰大和的南朝軍,河內、和泉的叛軍也指日可以平定,一旦大軍從南方折返,一切注定勢不可擋了。
但戰場的形勢瞬息萬變,這不,伊勢的南朝軍突然從南方殺出,不但重新奪回了伊北平原,而且主力分別攻入伊賀和尾張,而曾經在不破關阻擋幕府大軍的六角家也在池田氏和高須氏等美濃豪族的協助下突入濃尾平原的西翼,不少重新站隊的地侍瘋狂的報復著曾經有過沖突的臨近氏族,一時間戰火愈演愈烈。
而美濃遭到南朝軍的威逼讓擁有稻葉山城的二階堂家感到了威脅,這種威脅不可避免的傳遞到了正在桂阪一線駐扎的行政的耳里。一面是幕府的重任,一面是自家領地的安危,糾纏在這種煎熬中的藤政突然病倒了。
「什麼,二階堂那家伙重病不起了。」向六波羅府派出去的使番落到了丹波軍的手中,大喜過望的光家立刻招來了眾臣。「現在是丹波軍奪回桂阪,窺視京都,進逼六波羅府的最好機會了。」光家已經得到消息,南線的南朝軍在得到了播磨、攝津、備後、美作等地的援軍後正與幕府軍主力在大和川北的高尾山下形成了對峙,而濃尾和伊賀的戰事也牽動了近畿幕府軍的主要注意力,此時此刻除了護衛六波羅府的最後力量,幕府已經無力顧及桂阪一線了。「今夜進軍,明日一早進攻桂阪。」
「主公,听說越前和近江的幕府軍正在進入山城,萬一?」盡管栗野家切斷了北陸進軍的通道,但是幕府軍的力量絕對不是可以輕易低估的。「還是等丹後、但馬、因幡的援軍到了以後再做進擊的準備吧。」
「山陰的家伙,」盡管丹波也屬于山陰,但光家對西北三國的力量卻有些看不上眼。「那些家伙總是拖拖拉拉的,說什麼國內還有幕府的殘余,其實也就是不願意離開本國而已,都是些目光短淺的家伙。」光家掃了掃眼前的眾人,意有所指的說道。「只要打倒了幕府,東國那廣闊的領地,朝廷總歸要有人去鎮守的。」
听著光家袒露自己的野心,丹波國眾頓時兩眼放光,所謂水漲船高,要是蘆田家能得到更大的領地,那麼在座的人豈不是也能分潤到一二,于是出兵就這麼定了下來。第二天,丹波軍就再一次出現在了幕府軍的對面。
但出乎丹波國眾的意外,就連光家也感到吃驚的是,自打病倒之後,二階堂藤政就預感到南朝軍會有蠢動,于是發動部下砍伐樹木獲取石材,幾乎是在一夜間就幕府軍中建立了一座小砦,而這麼大的事情南朝軍卻因為無法貼近幕府軍的營帳而一無所知,由此一場預期的野戰變成了攻堅。
「桂阪砦里有五百幕府軍,御陵大枝山兒子神社和稱念寺各有一千幕府軍,一旦我軍進攻任何一地之敵都會遭到敵軍三面夾擊。」
听著物見的報告,光家的眉頭頓時緊皺了起來,接下來該怎麼辦?這不僅是他的抉擇,也是所有陷入內戰的日本人的共同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