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琬這廂心神不定,那擊鼓傳花的游戲卻重又開始,陸陸續續又有幾家小姐上台獻藝。然而無論是表演琴藝歌喉還是書畫舞蹈,衛琬都是半分沒有听進去看進去,只是時不時看向蕭杞風。
手肘突然被人推了一下,衛琬渾渾噩噩的看向身邊的衛璃,卻見她手中拿了一支花兒,自己也就順手接過來。
「姐姐,快傳下去啊!」衛璃見她一臉木然的神氣,忍不住小聲提醒道,然而咚的一聲,鼓聲一停,眾人的目光立刻便向這邊望了過來。
衛琬怔怔的看著手中的芍藥,坐在自己前面的樂陽郡主卻一把奪了過去,塞在了衛瑤手中,順手在女兒腰間推了推。衛瑤明白母親的意思,是要自己趁機在眾人面前露個風頭,便含羞站了起來,舉起了手中的芍藥。
皇帝笑道︰「衛愛卿,這位姑娘便是你與堂妹的女兒麼?」
衛覃忙起身回道︰「正是。」樂陽郡主亦起身道︰「樂陽不才,小女名叫衛瑤,今年已十四歲,今次在宮中獻丑,還請皇上多海涵了。」
衛瑤施施然走到大殿中央,恭敬道︰「臣女新習得一曲《蒹葭》,請皇上和娘娘指正。」她剛說完,早有宮監抱了一把瑤琴上來,另有兩人抬了一個小幾並一個琴凳來。衛瑤定了定神,便依律彈來,指法半分未錯,博來一陣喝彩。
一曲終了,皇後笑道︰「看不出左相竟生得出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兒,衛小姐此曲真是精妙的很,來人哪,取一柄玉如意賞給衛小姐。」
衛瑤紅著臉謝過恩,便回席落座。蕭杞風雙臂揚起,鼓聲又響,那芍藥便依次傳了下去。然而這次鼓聲響得卻長,那朵芍藥在殿中兜了一個圈子,卻恰恰又在衛琬手中停了下來。
衛琬抬頭直視著蕭杞風,心中猶疑不定,然而眾目睽睽之下,少不得拿著芍藥站了起來。皇後微微眯起了眼楮,疑道︰「這位是左相的……」
衛覃忙不迭起身道︰「小女衛琬,乃是微臣長女。」
「哦,方才衛二小姐的琴藝已是十分好的了,想必姐姐亦是色藝雙絕,今日本宮與皇上還真是大開眼界。」皇後笑道,「不知是要彈琴還是跳舞?」
衛琬低垂著頭,眉尖微蹙,低聲道︰「臣女不才,曾隨妹妹一起習了幾年琴藝。」
皇後道︰「既如此,便彈一曲罷了。」
衛琬襝衽為禮後,才離開坐席,心下卻暗自忖度︰皇後既已如此說了,自己便不能藏拙。但果真傾力以赴,若勝過了衛瑤的風頭,回去後又少不了一場大禍。正自猶豫間,人已走到了大殿中央。
清越琴音自她指間流出,雖音色未錯,卻也不見得有什麼過人之處。皇後听得無趣,心中暗自鄙夷道︰「空生了這樣一副好皮囊,卻沒有什麼里子來幫襯。」
然而曲至一半,正彈到一個長音時,衛琬只覺指尖微微一痛,琴弦已然繃斷。她心中暗驚,在天子面前奏琴斷弦乃是大忌,然而一縷笛音卻破空而至,听在耳中恰是她方才奏的那曲《驚鴻》。
她下意識的抬頭對上蕭杞風的眼眸,卻見他向自己點點頭,示意自己跟著笛聲唱下去。這也是無可奈何之法,只盼著能將斷弦的尷尬掩飾過去,好在這曲驚鴻的唱法自己是練熟了的,也曾多次唱給蕭杞風听過,是以並不為難。
她的聲音本就極為清越,在笛聲的襯托下更是相得益彰,千回百折的唱腔,在曲子末尾一折折的向上拔去。拔得越高聲音便越小,卻從不斷絕,起初是笛聲高過了歌聲,到最後笛聲漸低,只余歌聲裊裊不絕。
不知過了多久,笛音才和著歌聲幽幽消逝,此刻殿中眾人已是如痴如醉,仿佛真的置身幻境,驚鴻一瞥。忽然一個稚女敕童聲響起︰「父皇快看,外面有兩只鳥兒!」
殿中眾人齊齊向殿門處看去,果然在殿前的庭院中,有兩只身披五彩羽衣的鳥兒正在地面上蹦蹦跳跳。門外的侍衛進來稟報道︰「回稟皇上、皇後娘娘,這兩只鳥是方才听到歌聲才飛來的,還曾隨歌聲起舞,卑職不知道是什麼鳥,所以未敢擅自下手,驚擾了聖駕,卑職該死!」
皇帝倒很是歡喜,「還不快將它們抓進來,讓朕看看是什麼鳥,竟生了五彩之羽。」
那侍衛領命而去,然而在庭院中折騰了好一會工夫,卻是無功而返。幾名大汗淋灕的侍衛齊齊跪地道︰「卑職該死,那鳥……已經飛走了……」
皇帝倒還沒什麼,只是微微蹙了眉打發他們下去了,小太子卻不依不饒的哭鬧起來︰「父皇,我要那對鳥兒嘛,母後!」
衛琬怔怔的站在大殿中,見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小皇子身上,便輕輕移步想要走回坐席。然而她腳步方動,蕭杞風的聲音已然響起︰「啟稟皇兄,臣弟幼年讀書曾見過一篇趣聞,如今向來倒有幾分道理。」
「哦?」皇帝微微揚眉,見太子听到「趣聞」二字便停止了哭聲,頗為好奇的盯著桓王,便道︰「快快講來。」
「是,」蕭杞風躬身行禮,「古書中有物名鸞,赤色,五采,雞形,鳴中五音,曾有賦曰鳴女床之鸞鳥,舞丹穴之鳳凰,可見鸞鳥是與鳳凰一樣的神鳥。」
他側目看了一眼衛琬,見她唇色已然煞白,料知以她的聰慧必然是察覺了端倪,便繼續說道︰「鸞鳥善鳴,臣弟在此恭喜皇兄了,古有秦青一曲遏雲,又有韓娥余音繞梁三日之說,我錦朝亦有人才一曲高歌招鸞引鳳,實為大祥之兆啊!」
這話說得皇帝面上喜笑顏開,皇後卻隱有不悅之態,冷冷地瞥了一眼仍立在殿中的衛琬。只听得皇帝道︰「杞風你自小便醉心詩書,果然是學識淵博啊。」
蕭杞風正待謝恩,蕭承鈞卻懶懶道︰「鸞鳥之說只是傳聞罷了,方才那兩只鳥不過是羽作五色,這倒容易的很,若果真是鸞鳥,怎的沒有展示一下它不同尋常的鳴叫聲?」
蕭杞風面上一怔,正待開口反駁,然而想到這是御前,便微微一笑不再與他爭辯。
皇後打圓場道︰「傳說畢竟不足為信,咱們也不必再爭了,臣妾今日命御膳房準備了一道雪蛤羹,想來炖到這時火候正好,臣妾這就命人傳來。」
衛琬已然趁著庭上這陣混亂溜回了坐席,好在皇帝並沒有在意到,況且皇後這一打岔,皇帝對于方才鸞鳥之事已經忘了大半。待最後一道告別香茗也上齊後,皇後笑道︰「今日是為了兩位小叔選妃之事,如今看也看過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蕭承鈞舉杯笑道︰「皇嫂忒也心急,這娶妻之事乃是一生一世的大事,哪有只見了一面就定下來的道理,皇兄是明君,定不會如此草率定論罷?」
皇帝心中對他雖有不悅,面上還是笑著點了點頭︰「承鈞說得是,雖然長兄如父,但這婚姻之事畢竟是他們自己的事,還要他們看中了才是。」
皇後無奈道︰「你們兄弟真真是好得一條心,原來還是我枉做人情了,也罷,今日就算是與你們引見引見,若看中了哪家閨秀便自個兒上門提親去罷。」
「如此真是多謝皇嫂了,讓臣弟一夕之間得見如此多的美人兒,真是有些眼花繚亂呢!」蕭承鈞這話說的頗為孟浪,畢竟這些女子都是朝中大員之女,當著如此多臣子的面這樣說,錦朝雖風氣甚為開放,卻也很是不妥。然而蕭承鈞素來都是這個放浪不羈的性子,又是親王身份,朝臣們也只能在心中鄙夷一下,面上並不敢表現出什麼。
皇後本是興致勃勃的召開宴席的,不但做媒沒有做成,還惹出了不少事端,心內不由得對這事淡了,宴席便這樣匆匆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