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剛剛趕來的阿明失聲叫道,圍上來的僕婦婢女都是目瞪口呆,在所有人身後,蘇恪的師傅眸光凝重,嘴唇抿得極緊。
因為劍的來勢極快,所以一開始血跡只是慢慢從傷口周圍洇染開來。待所有人都反應過來時,血跡已經如潮水涌上沙灘般,以不可阻擋的勢頭染紅了她白色的寢衣。
蕭承鈞攬著她,覺得臂彎中的人兒輕的仿佛一陣風就會化去,而她胸前觸目驚心的深紅,也讓他燒紅了雙眼。
蘇安似乎也下傻了一般地站在原地,嘴里喃喃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明明……」已經沒有人再有余暇顧及他,蘇恪半跪在地上,手勢如飛,將衛琬周身大穴封住。
然而卻並沒有之前他給廖揚城治傷那樣的效果,即使已經將所有大穴封住,血跡還是源源不斷地從傷口涌出,蘇恪的雙手衣袖已是血跡斑斑。
「衛琬,衛琬!」蕭承鈞的嗓音微微顫抖,在戰場上見慣生死的他,卻從未像此刻這般恐懼。衛琬的眼楮半睜半閉,似乎已經失去了神志,本就蒼白的肌膚此刻失去了血色,越發襯得衣上的血跡殷紅。
「天哪,這是怎麼了?」後知後覺的姒匆匆趕來,見到這樣一副情景,嚇得掩唇驚呼。蘇恪銳利的目光仿佛利劍般在她臉上掃過,隨後便從蕭承鈞懷中搶過衛琬,抱著她向內庭走去。
周圍的人都匆匆跟了上去,阿明試圖接過衛琬,卻被蘇恪冷冷拒絕。「可是公子您的身體才剛剛有些起色……」阿明無力地說,聲音越來越小。
蕭承鈞仍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手臂虛虛張開。剛才那生死一線間,她竟毫不猶豫地用血肉之軀為他擋劍,沒有什麼詞語能形容他回眸那一刻的震撼,說是驚心動魄也並不為過。她的血伴隨著生命濺在他懷中,然而就在前一刻,他還用最冷漠的語言破碎了她眼眸中的期待。
那樣蒼白脆弱的女子,對他的眷戀竟深到連生命也可以舍棄!蕭承鈞忽然站起身來,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向眾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此刻的她生死未卜,他怎能再留她孤單一人?管他什麼蘇家,什麼帝都,哪怕是碧落黃泉,他也不能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蘇恪抱著衛琬一路穿過重重回廊,最終停步在一扇巨大的雕花石門前。門前站著他須發蒼白的師傅,以最抗拒的姿態擋住了他的去向。「少主,你不能帶她來這里。」老人的語聲平靜,仿佛在訴說一個最顯而易見的事實。
蘇恪平素沉靜的眸底燃起了火焰,「師傅,請讓開!」他的語聲簡潔有力,帶著擲地有聲的堅決。
老人眸間升起濃重的失望,「少主,她不是……」
「我說了,讓開!」蘇恪的音量陡然拔高,「阿明!」他回頭喚自己的侍衛。
阿明抿了抿嘴唇,毫不猶豫地走到老人身旁,「得罪了,祭司大人。」他簡短的說,他伸手架住老人的手臂,用力將他從門前拉開。
「少主!」年邁的祭司不甘心地叫道,然而蘇恪並沒有停留,而是狠狠一腳踢開了大門,抱著衛琬消失在門內。
其余所有人都在門前止步,那里是蘇家的禁地,除了祭司外,只有歷代家主和他選定的繼承人才能進入。門里面究竟有什麼,誰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少主自幼身子不好,所以老主人特許他在未繼任家主之位前就進去休養。蘇恪每年都要在里面呆幾個月,確實每次出來後氣色就會好些。
眼睜睜地看著衛琬被蘇恪抱著消失在門後,蕭承鈞在門口被阿明攔下。阿明左手拿著一柄簡單的彎刀,刀刃隱約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讓我進去,她怎麼樣了?」蕭承鈞的語氣中第一次沒有了與生俱來的傲骨,幾近哀求的看向阿明。
阿明的臉色黯淡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說︰「公子會照顧大小姐的,這里是蘇家的禁地,你不能進去,除非踏過我的尸體。」
蕭承鈞神色一凜,眼前的這個少年雖然年紀不大,看起來一派天真活潑,但此刻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凜冽氣質,足以說明他已臻一流高手的境界。越是武功出神入化的人,用的武器就越平常,當飛葉摘花均可傷人時,用什麼兵器就並不重要了。
蘇家,果然不容小覷。蕭承鈞退後一步,知道自己此刻硬闖也未必有勝算。況且蘇恪定然是在醫治衛琬,自己進去了也不見得能幫上什麼,也只好耐著性子等在這里。
雖然這樣勸解自己,但內心的那一份焦灼,卻是他二十多年從未體味過的。明知她與他只有一牆之隔,卻是不知生死,倘若……倘若她重傷不治,他將如何自處?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石門終于打開,臉色極差的蘇恪出現在門口,眸光在門口的眾人臉上一一掠過,最後停頓在蕭承鈞身上。他沉聲道︰「蕭……靖王,請你進來一下。」
祭司一雙眼眸立時瞪得老大,「少主,這萬萬不可啊,蘇氏的禁地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
蕭承鈞根本無暇理會旁人的阻撓,一個箭步竄入門內,目光幾近狂亂地在略顯昏暗的室內搜索著。
蘇恪隨即從內將石門關上,將老祭司的抗議全數關在門外。
寬敞的石室內,衛琬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床榻不知是由什麼材質制成的,竟散發著淡淡的霧氣,而衛琬就在霧氣的中央,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陰影,仿佛只是睡著了。
蕭承鈞一個箭步跨到她身旁,想要伸手撫模她的臉頰,卻又不敢動。她看起來是那樣蒼白脆弱,仿佛隨時都會像霧氣那樣消散。
「她……她怎麼樣了?」沉默了片刻,他才開口問道。
蘇恪拿著一個琉璃制成的容器走到來,似乎是經歷了一番掙扎才下定決心開口,「我需要你的血來救她,你……可願意?」
其實不用問也會知道答案,然而蘇恪還是不甘心的問了。心底糾纏著陰暗的矛盾,既盼望他答應,又盼望他拒絕。
「她傷及心脈,我雖暫時止住了血,但她失血太多,若不能及時補充血液,我雖能保住她的性命,卻……」蘇恪的目光流連在衛琬臉上,「不能保證她會不會醒來。」
他再一次用了禁忌的術法,將她的性命從鬼門關前搶回,然而,若不能及時補血,她將永遠沉睡在這里,再也不會有睜開眼楮的一天。念及她的一顰一笑,每一個表情都那樣生動,獨一無二,倘若她不能再醒來,那麼這一切又還有什麼意義?
「你不用解釋什麼,」蕭承鈞已經解開外袍,挽起了里衣的袖子,清炯的眼眸望住蘇恪,「只要是為了她,縱是要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