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蕭承鈞顧不得避諱其他人的目光,疾步上前握住衛琬的手腕,奪過她手中的紙包。然而已經晚了,被撕裂的油紙從他指間輕飄飄滑落,里面已經空無一物。
粉末傾瀉入喉,衛琬劇烈的咳嗽起來,蕭承鈞一把鉗住她的下顎,命令道︰「吐出來!」
衛琬在咳嗽的間隙,卻扯開嘴角一笑,眼神一瞬間亮得有些可怕。待好不容易理順了氣息,她才站直身子,重重甩開蕭承鈞的手,「王爺,請自重,免得讓衛琬再添罪名。」
她的眼神透著明確的疏離感,語氣雖不冷,卻如此輕描淡寫,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情緒摻雜在里面。倘若她憤怒,或者傷心,至少證明他在她心中還是有地位的。而她如此的態度,一字一句都昭示著一個事實,她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蕭承鈞眸色一黯,然而她說的也是事實,雖然事出緊急,但這樣的舉動發生在親王和皇後之間,豈止是不妥二字就能形容的?一念及此,他放開了手,沉默地後退了幾步,站回到蕭杞風身旁。
衛琬把臉轉向面色凝重的高氏,唇角的笑紋加深了,帶著些許傲氣。「太皇太後,如果說這便是從昭鳳宮找到的毒藥,為何本宮吃了,卻毫發未傷?
趙太醫額上頓時冒出細密的汗珠,拜倒在地高呼道︰「太皇太後明鑒,微臣方才所試的確是毒藥無疑啊……」
被婢女作證指認後一直沒有開口的劉太醫悠悠道︰「不錯,你方才嘗的確是毒藥,但皇後娘娘手中那包卻並非毒藥,你嘗的不過是藏在指甲縫隙里的毒藥罷了,」說罷,他亦面向高氏直直跪下︰「太皇太後,方才那婢女誣陷微臣給了皇後娘娘毒藥,微臣實在是冤枉啊!」
高氏還未開口,劉太醫已經又向著衛琬重重磕頭,「皇後娘娘光明磊落,為自己,亦為微臣洗月兌了罪名,微臣萬死不足以報償娘娘的恩德!」
高延慶啞口無言,將目光投向了姐姐。高氏咬了咬牙,轉向劉太醫道︰「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是受了冤屈,為何方才不說,直到這時才改口?」
劉太醫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朗聲道︰「微臣相信太皇太後一定會還皇後娘娘與微臣公道,是以並未替自己辯解,且微臣之前未能判斷出王妃所中之毒,心中甚是愧疚,何敢再申辯,擾了娘娘聖听?」
他這番話說來滴水不漏,以高氏浸婬後宮多年的才智機變,也抓不住任何把柄,只能哼了一聲道︰「你倒是會說!」
劉太醫一臉鄭重神色,「請太皇太後降罪,微臣才疏學淺,連王妃所中何毒都不知曉,才干遠遠不及趙太醫,請太皇太後治微臣的罪!」
說罷,劉太醫坦然迎接眾人的目光,背脊筆直。他這番話明著是求高氏降罪,實際上卻是暗指趙太醫對淳于暖河中毒一事頗知內情,將懷疑的矛頭指向了他。
因為愛女中毒而格外擔憂的淳于剛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腳將趙太醫踢倒在地,逼問道︰「快說,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對暖河下毒?」
趙太醫早已嚇得肝膽欲裂,擺手分辨道︰「將軍饒命,此事微臣實在是不知道啊,我是被冤枉的……」他連滾帶爬撲到高延慶腳下,哀號道︰「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高延慶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幾乎聲嘶力竭道︰「來人,快將他拖下去!」
侍衛方將趙太醫拖走,蕭杞風已冷笑開口︰「首輔大人,皇上雖未親臨,但上有太皇太後,下有皇後娘娘,您在這里發號施令,怕是有僭越之嫌罷。」
高氏憤憤地看了一眼弟弟,以息事寧人的口氣道︰「此事趙太醫嫌疑最大,一切還要著落在他身上,至于皇後……」
蕭承鈞卻踏前一步,拱手道︰「被毒害的是我的王妃,承鈞斗膽求太皇太後,請將趙太醫交給我審問,好替暖河討回公道!」他雖然打著淳于暖河的名義,眸光卻有意無意掃過衛琬,眸底深蘊擔憂。
「是啊,太皇太後,此事交給姐夫甚是合適,寒川不才,也想從旁助姐夫一臂之力,也算是為姐姐聊盡綿力!」滿臉激憤的淳于寒川也附和道。
高氏看了一眼淳于剛,見他雖未出言贊成,但眉目間已明擺著贊許之色。高延慶試圖引起姐姐的注意,卻是無功而返。在這樣的情勢下,高氏也不得不同意了。
這一場鬧劇,就因衛琬冒險吃下毒藥而異常迅速的結束了。高氏雖然心有不甘,卻不得不藉此下台,將責任盡數推在趙太醫身上。
至于淳于氏和靖王要求主審的事,也由得他們去好了,如果執意在這事上糾纏,無異于讓淳于氏知道此事的幕後黑手和高家有關。而表面上答應將趙太醫交給他們,看起來危險,卻是極好處理的,畢竟,想在天牢里讓一名囚犯死得不明不白,方法實在是太多了!
高氏這樣想著,眼底閃過冷厲的狠光,面上卻是淡淡道︰「如此便依卿家所奏,將趙太醫暫時羈押于天牢候審,責成靖王與淳于寒川共同審理。」
「臣領旨!」蕭承鈞和淳于寒川齊齊跪地道。
高氏卻向魏崎丟了個眼色,魏崎跟隨她多年,自然深諳宮中生存之道,便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衛琬懶懶道︰「倘若太皇太後沒有別的事情,臣妾就先行告退了!」說罷,她也不等高氏點頭,徑自轉身走出了側殿,留給眾人一個縴細卻倔強的背影。
高氏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瞳孔微微收緊了。究竟是誰,將她精心策劃的布局打亂了?是衛琬嗎,這個才不過十六歲的少女,有這樣的魄力和膽色?高氏忽然覺得,自己應該重新以審慎的目光來看衛琬了。
不過這樣也好,高氏的唇角忽又泛起莫名的笑意,本來她也沒想過這次真的能置衛琬于死地,只不過是要借她的手,引出她背後的勢力罷了。不過她本來的打算是將衛琬定罪囚禁,順便刺探一下蕭承鈞的心意,不過人力有所不及,也只能就此打住了。
如此說來,雖然過程結束的有些出乎意料,但也算是達成了目的。從今日衛琬出乎意料的翻盤看來,衛覃顯然還是很重視這個女兒的。
高氏猛然從沉思中掙月兌出來,「夜已深了,各位還是先回去歇息罷,哀家保證暖河不會有事,如今宮門怕是已經落鎖,延慶,你帶杞風去群芳苑休息,右相和寒川就在暖玉閣歇息一晚可好?明日也好早些來看暖河。」
淳于剛恭敬道︰「多謝太皇太後關懷,臣等卻之不恭。」
高氏一眼看到神情恍惚的蕭承鈞,補充道︰「承鈞,你便在這里陪伴暖河,她醒來也好安心,你說可是?」
蕭承鈞沉默點頭,一時間只覺頸項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