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值守的侍衛打昏蕭承鈞從馬廄中牽出一匹駿馬悄悄從王府後門溜了出去.衛琬已經用面紗遮住了自己的容貌趁著正午街上人少兩人到最近的成衣鋪子買了兩身普通的布衣換上便騎馬一路向城門處行去
守城的將軍看著蕭承鈞有些眼熟卻一時也不曾想起眼前這位便是靖王畢竟他如今穿的是百姓的布衣面上也刻意抹了些灰塵更何況他手中出示的是淳于氏的令牌這些守城的軍士無人不知淳于寒川自然是略微查問就放了他們出去
恍若時光倒流衛琬記得當年初識不久時他也曾這樣騎著馬一路風馳電掣地帶她出了城城外不遠處的山中有座頗為幽靜的山谷卻不知為何鮮少人至
彼時是情意初萌雖兩情繾綣卻只是兩兩相望眸底有千言萬語都不曾說出口
如今她壞了嗓子不能出聲他卻在她耳邊時時絮語似要將從前未說的都彌補起來原來這里也曾是先皇與容妃的定情之處容妃不過是出身貧寒的農家女子卻在此采摘菌菇時邂逅了出城游玩的天子所謂的天賜姻緣一見鐘情也就是如此罷了
先皇與容妃初見時並未說明自己的身份之後又有許多日子不曾出宮容妃不過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日日在這里等著良人歸來暗自垂淚殊不知先皇雖身不由己卻派了人手暗中看顧是以除了容妃外再無外人能輕易走入這山谷
這樣的暗中來往維持了一年多直到容妃懷了身孕先皇才下定決心帶她回宮自從寵冠六宮
蕭承鈞將衛琬從馬背上抱下來「上次來得匆忙不曾帶你去過里面今日總算得了空」
衛琬跟著他向樹林深處走去此時雖是秋初這里的樹葉卻已落了不少踩在腳下微微綿軟林中不見有任何道路蕭承鈞卻走得極為熟悉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後他終于停步道︰「到了這便是父皇為母妃建的小雅居」
衛琬抬眸看去只見一座簡陋至極的茅舍歪歪斜斜地立在眼前屋檐下掛了一塊木牌上面的字跡倒是龍飛鳳舞地寫著「小雅」二字
那確然是先皇的手筆只不過……這樣一座屋子未免也太破敗了
蕭承鈞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這屋子確然破了些不過卻是父皇親手所建據他說一草一木都是自己動手砍伐這麼一棟屋子竟費了他數月之功呢」
說話間他已牽著她走進了屋子外表看起來那樣簡陋的茅舍內里卻截然不同可以看出每一件物事的擺放都是花了心思的書案上擺放著文房四寶一支毛筆斜斜放在宣紙上紙張已經因為日久而發黃紙上的字跡並不秀麗倒有些像初學者的手筆
「自從母後過世後父皇便常常帶我來這里這里的一切都照著母妃離開時那樣擺設從不曾動過」蕭承鈞嘆息道「從前父皇常常想盡方法出宮親手來做灑掃如今到了我手里反倒不如父皇那般仔細了」
轉過將屋子一分為二的屏風便看到里面有一張床榻並一張小幾
小幾上放著一把七弦瑤琴頓時吸引了衛琬的目光那把琴並非名品甚至……可以說是下品琴身的桐木雖是難得的佳品但制作者的手藝太過拙劣甚至不必彈奏行家一看便知音色不佳
衛琬征詢地看向蕭承鈞卻看到他臉頰上難得的泛起了些許紅暈目光也有些躲閃「這把琴……並不是父皇的是我……」
衛琬莞爾一笑將瑤琴從小幾上抱起走到外間迎著光亮細細查看蕭承鈞卻越發紅了臉就要上來搶奪「我知道我做的不好我這是第一次做以後再做個好的給你」
衛琬抿唇輕笑任由他將懷中的琴搶了去自己卻走到窗前的書案下抽了一張無字的宣紙蕭承鈞知她是有話想說忙放了琴去添水磨墨
「此琴何時所做?」衛琬走筆寫道她幼時曾因好奇去工坊看師傅做琴知道即使是熟練的老師傅想要做出一把琴來也要耗費月余工夫但蕭承鈞自瑤支回來也不過半月他又是初學做琴想來應是以前就做好了的
況且琴身觸手光滑似乎是被人觸模過多次琴弦卻緊繃的有些過分想來那人並不會彈琴是以只是摩挲了琴身琴身上淺淺刻著一行字「半卷珠簾多少夜」
極簡單的字謎謎底便是她的閨名——琬
蕭承鈞接過她手中的毛筆寫道︰「約是前年此時為卿魂牽夢繞故成此琴願討卿歡」他的目光有些黯然彼時他從南疆一路陪伴她回帝都後本是興沖沖地制好了琴想要送給她然而造化弄人風波不止之後兩人竟是漸行漸遠這把琴也就沒有了送出的機會
衛琬伸指撫上他微蹙的眉心右手執筆寫道︰「此生只願為君彈」
沒有琴幾琴凳她便席地而坐將瑤琴擺放在雙膝上將琴弦一一調整靜靜調息片刻後她伸出雙手放到琴弦上鼻端氣息吐出時指尖輕撥琴弦
彈的是一曲《長相思》古往今來被閨中女子彈得濫了的曲目雖然琴音不佳她亦因許久未彈琴而指法生疏曲中情意卻透過她盈盈的眸子魅惑了蕭承鈞的全部神志
紅滿枝綠滿枝宿雨厭厭睡起遲閑庭花影移
憶歸期數歸期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
記憶中的《長相思》有多個版本但衛琬對這首的印象極為深刻或許是那句「夢見雖多相見稀」貼切地描述了她與蕭承鈞之間的情愛糾葛所以才念念不忘
琴曲未畢她已是黯然淚下于她與蕭承鈞而言或許應是君有婦妾有夫分道揚鑣無前路一生坎坷途
彼此早已無路可走她卻無法拋卻心頭那一絲妄念是否太貪心?
身子猛然一輕已經被他緊緊擁在懷中「衛琬告訴我我究竟要怎麼做才好?」他的語聲宛如夢囈般輕飄蘊著深深的哀傷和無奈
衛琬口不能言輕輕推開他的手伸手去解腰間的系帶見她如此舉動蕭承鈞身子一震下意識地伸手去阻擋她的動作「你……這是瘋了嗎?」
然而她堅定的眼眸卻望著他反身到書案前急急寫了兩行字蕭承鈞接過宣紙只見上面墨汁淋灕的八個大字「能為君婦死而無憾」
他愕然抬眸仿佛被施了法術一般怔怔地由著她牽了他的手向屏風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