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的冷,眼見就要入冬,卻是一場秋雨也未下過。如今,不過剛過酉時二刻,外面的天幕便已經變成灰蒙蒙的一片,劉婉清攜著柳如煙的手,踏著枯黃的枝葉,一路朝郡主府的門口處行去。待二人出了郡主府剛剛登上馬車之後,回頭一看,剛剛還能進出的郡主府的側門此刻隨著‘吱呀’一聲,便緊緊的合上。
劉婉清恨恨的跺了一腳,手中帕子一甩,冷哼一愣,便撩起車簾鑽了進去。見柳如煙早已經端坐在那里,還嫻靜的捧著一盞熱茶,心里的郁氣更甚。眼珠子轉了兩圈,忽的笑了起來,便一臉熱情的上去挽住柳如煙的胳膊,道︰「你倒是會享受,如今這天兒眼見著一天冷過冷天,去年這個時候好像都沒這麼冷呢!」
柳如煙溫婉一笑,道︰「說起去年,那個時候我們一家還都在韶州呢,即便是年節的時候,都沒有機會回到京都,卻沒想到,父親回京述職,竟有機會就此留在京都。冷雖冷點,但能跟自家親人團聚,心里也是暖的。」
劉婉清一愣,似沒料到柳如煙會這麼說。不過瞬間,隨即又被她迅速的掩飾下去,干笑兩聲,繼續道︰「倒也是!兒行千里母擔憂,如今,外祖父年紀越發大了,又致仕閑賦在家,更加希望後輩們都纏繞膝下承歡才是,只可惜,大表妹一向得外祖父疼寵,自分府另過之後,不僅不能在外祖父承歡,又受此遭難,還不知外祖父心里該如何憂心大表妹呢。你我姐妹二人顧念著姐妹情誼,來回探望,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卻是又將話題扯了回來。
「表姐慎言!大姐姐不僅是聖上親封的‘丹陽郡主’,更佔著定伯候府長房嫡出的名分,身份在尊貴不過的了,如今卻因母親救駕有功而淪為孤女,祖父多疼寵她一些也是應該。至于心疼……,」說到這里,柳如煙面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些,繼續道︰「若說心疼,倘若你我也遭遇此劫,想必祖父同樣也會心疼,更何況是他一手帶大的大姐姐。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也值當表姐吃醋?」說著便向劉婉清的臉上看去。
劉婉清被她說的一囧,芙蓉面上不自覺的浮現出一抹可疑的緋紅,見柳如煙看了過來,便又順著她的話道︰「還是妹妹心胸寬廣,換做是我卻是不行的。論起血脈傳承,咱們都是外祖父的子孫,外祖父這般厚此彼薄的做法,我卻是不贊成的。」
听了劉婉清的言論,柳如煙只覺心里好笑,卻又不好與她爭辯,便出口問道︰「不知表姐是從哪里听來的這些荒謬的言論。雖說咱們都是祖父的子孫後代,又都留著一樣的血,然而,大姐姐卻是嫡子嫡出,唯這一樣,便已經高人一等,咱們又有何資本去跟大姐姐相提並論。若在這般比對下去,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劉婉清听她這麼說,心里直翻白眼,暗道︰你們這些古人,真真都是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若真計較起來,還不都是老定伯侯一個人的種,哪就誰比誰尊貴了?可是,見柳如煙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也不好在往深里說。只覺得再說下去也是對牛彈琴罷了!
可是,想起這麼些天冒著冷風來回奔波的慘境,又覺得心有不甘,小心翼翼的覬著柳如煙的臉色,狀似不平的道︰「話雖如此,可是,大表妹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咱們姐妹倆整日里冒著寒風來回奔波,為的還不是怕她覺得養傷的這段時間太過寂寞無聊,這才刻意過來作陪,她竟是眼睜睜的看著,也不挽留咱們留府過夜!真真是可恨!」
原來竟是為了這個!柳如煙心里冷笑一聲。隨即,眸光一轉,一瞬不順的盯著劉婉清看。也不知怎的,劉婉清竟有種要被看穿的感覺,不由崛起小嘴兒,不滿的嘟囔道︰「你看看,我原本水女敕女敕的皮膚被這寒風吹得干的都起褶了。每天回去都得費上好一番功夫保養。你們還小,可我卻已過了及笄之年……」話說一半便頓住,然後深深的嘆了一口。
然而,柳如煙卻是明白過來。也是,這個表小姐自由喪父喪母,便寄居在候府,如今,眼見過了及笄之年,便要到了說親的年紀,可是,嫡親的舅母韋氏卻又因虧空一案被廢黜,徹底驅除定伯候府;而嫡親外祖母白氏,如今不僅要忙著在祖父之間做周旋,還要想著怎麼對付她們二房,這般作為下來,已經分身乏術,又哪里還有時間為她想看。難怪這段時間她這般急著討好自己母親,又不忘交好大姐姐。原來如此。
「大姐姐今年已經十六了吧?」柳如煙開口問道。
劉婉清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道︰「可不是嘛!」心里卻是想著,倘若本主的爹娘沒有去世的話,是不是也會有人早早為她謀劃?
在大周,姑娘十五歲及笄,及笄之後便可以嫁人了。像劉婉清這般,年紀正好可以成親。可是,她卻是連想看的機會也沒等到,更別說下定,成婚了。
還記得早些年的時候,劉婉清看著那些所謂的名門閨秀們不住的隨著母親流連于各家勛貴之間的聚會,任人相看的場景,當時她還覺得好笑,只想著,待輪到自己的時候,一定要等身子發育成熟之後在想著結親等事宜,以免早早與人同房,傷了身子。更何況,古代設施落後,婦女在分娩的時候,相當于一只腳放進了鬼門關,那是九死一生啊!劉婉清屬于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其中的辛險,可謂清楚的很。所以,當時的她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待如今年紀到了,卻又無人問津,心里不免急了起來。
柳如煙似沒听出劉婉清話語中的幽怨一般,只繼續道︰「說起來,時間過得倒是真快,眨眼間我們也都到了要及笄的年紀了!待過了年,不僅郡主府的大姐姐,就是我那庶姐和三叔家的四妹妹,連著我,一共四人剛好都到了及笄的年紀了。到時想必一定很熱鬧!」說著,不禁開始憧憬起來。
劉婉清氣急,見柳如煙問她年紀的時候,本以為她方才已經將自己的意思表達的很清楚了,卻沒想到她這個表妹轉眼間竟然又將話題又扯到這個上面來。也不知怎的,竟生出一股無力之感,好似使勁渾身力氣,只待一擊必中。卻沒想到,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時間,車廂里的氣氛也變得詭異起來。
隨著馬車平速行駛,馬車很快便出了城南的巷子,順勢便進入了繁華的永寧街。永寧街似乎永遠都是一副繁華的景象,此時,車水馬龍,人聲沸鼎,來去不斷。劉婉清掀開簾子的一角,向外窺去,看著這繁華的景象,心中不由向往。
忽的,一抹熟悉的身影猛地映入眼瞼,劉婉清一愣,隨即便叫停馬車,然後對著柳如煙說道︰「我忽的記起外祖母最是喜歡天客居的大師傅親手燒制的一道名菜,馬車竟然路過這里,不如順道帶回去一些也好。妹妹稍等片刻,姐姐去去就來。」說著,竟是不等柳如煙答應,便就起身下了馬車。
柳如煙唇角漾起一抹鄙夷。她與劉婉清平日里雖然接觸不多,卻也看出,這位表小姐是位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也不知到底是個怎樣的名菜,竟讓自詡名門閨秀的表小姐不惜拋頭露面,親自去求。
劉婉清自然不知柳如煙心中的想法,她自下了馬車之後,便急迫的想要尋找那抹身影,方才,只隱約的看見蘇擎筠的身影在天客居的門口一晃而過,便急著追了過來,如今,哪里還有半絲蘇擎筠的影子。心里不免有些失望,隨即又看見櫃台里面正在打著算盤的賬房以及一名年輕的小伙計,不由又打起精神走過去詢問起來。
那伙計見劉婉清衣著華麗,舉止不凡,也不敢怠慢,可是,如今正好趕上飯點,來往之間哪個不是非富即貴之人,任是劉婉清描述半天,那伙計依然搖頭不知。劉婉清心中著惱,面上不由顯了出來。不耐煩道︰「你們是怎麼做生意的,我剛才分明看著他孤身一人走了進來,那麼一個風神俊秀的大活人,你怎麼能說不知道呢?」
「這位姑娘實在是冤枉了小的,這里來往的貴人,那個不是芝蘭玉樹一樣的人兒,恕小的實在不知您要找的是哪位。」小伙計賠笑道。然而,心里卻是不屑的很!暗道︰也不知是哪家小娘子,為了一個郎君,竟沒臉沒皮的追到酒樓里來堵人。心想,自己即便是知道她說的是誰,也不能這麼輕易的告訴了她。
劉婉清見那伙計敷衍的笑臉,心中的郁氣不由又增一層。自從蘇紫繯進宮之後,蘇擎筠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她面前。面對蘇府過河拆橋的舉動,她心里雖然氣憤,卻愣是沒有沒有一點辦法。如今,也不知蘇紫繯進宮之後過的如何,莫非那蘇擎筠以為,自家妹妹成功進宮之後,她這塊墊腳石便就再也沒用了不成?
想到這里,劉婉清不由緊緊的捏緊拳頭,心里暗恨蘇家不該太過薄涼,又很世道炎涼!想起自己的一切不順均是因為柳如心落水之後才造成這一切悲劇,不由又恨起了柳如心來。只想著,這一切追根究底,倘若不是因為柳如心,她也不會淪落到這般境地。
柳如心倘若知道自己躺著也中槍不知會作何感想。
面對劉婉清滿臉的失望,那小伙計卻是沒甚表示,只嬉笑著道︰「這位姑娘既然不是來用餐的,還是早早請回吧,這里人來人往,小店難免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以免一會兒人多,不小心沖撞了姑娘。」言下之意,若不在本店消費,還請趁早走開的好,別擋了本店的生意。
劉婉清自然也听懂了小二已有所指的話語,面色不由漲得通紅,卻又無話可說。只好憋著口氣轉身就走。卻又听那小二搖頭晃腦的不屑道︰「唉!如今的這些小娘子真是越發的沒臉沒皮了!看她穿著打扮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卻沒想到為了一個郎君竟堵到咱們天客居來,也不怕被人沖撞了她。也難怪人家芝蘭玉樹一樣的貴公子竟是一副唯恐避她不及模樣,如果換做是我,我也不敢要這樣的姑娘做我婆娘!」
劉婉清腳下忽的踉蹌一下,原本一張妍麗的面孔瞬間變得如同染色盤一樣,不停地轉換著顏色,一時精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