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 第六卷 邊境奇事 第四章麻煩

作者 ︰ 英年早肥

第四章麻煩

「她怎麼了?」

霍蒙雙手鎖在鐵柵上,站在囚車的正中央,一听到這個消息,趕緊擰著身子望向了押解隊伍的最後方,正看見那里有幾個南平關守軍,或站或蹲,都低著頭看地上躺著的白色身影。

來給霍蒙報信的守軍,一邊抖著身上的甲冑,一邊搖著頭嘆道︰「八成是中暑了。您說,天這麼熱,她一個姑娘家,靠著兩條小細腿追趕咱們的隊伍,又累又熱的,能不被曬暈嗎?剛才哥幾個在那邊涼快的時候,突然看見她在後面摔倒了,再就沒起來,我們知道她是您的,您救過的人,就趕緊去瞧瞧,結果……唉,可憐啊,霍將軍,她一個姑娘家家的躺在路上,要不是被咱們看見了,指不定要出什麼事兒呢……」

霍蒙越听眉毛皺的越緊,舉目遠眺,眼底一片焦急,可這個大頭兵還在不開眼的嘮叨著,霍蒙知道他也是一片好心,但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救人要緊。

強壓下心中的焦躁,霍蒙對著那個大頭兵客氣的說道︰「能不能勞煩這位大哥將她抱過來,我略通醫術,可以給她瞧瞧。」

「哎呦瞧我這沒心沒肺的,您等著,馬上哥幾個來幫忙。」

剛才一听見有人吆喝,周圍乘涼的守軍早就都圍到了霍蒙的囚車旁,這會兒一見霍蒙開口都爭前恐後的搶這個跑腿的差事,呼呼啦啦足跑過去二十來個。

霍蒙見狀連連點頭道謝,眾人卻是一擺手,頗為豪氣的答話︰「霍將軍您甭跟我們客氣,能幫您的忙,那是兄弟們的榮幸,您要是謝我們,不就是拿我們當外人嘛。」

「你們干什麼呢?」

這時候那幾位副將校尉也跑了過來,其中有人逮住了一個獻殷勤的大頭兵詢問了起來,而拿著鑰匙的校尉卻是噌的一聲躥上了囚車,對著霍將軍笑得十分恭維。

「霍將軍,這些日子讓您受委屈了,實在過意不去,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往心里去,我們這就放您出來透透氣」

霍蒙聞言一愣,趕忙拒絕道︰「校尉大哥,這個不合規矩,使不得。」

「有什麼使不得啊?霍將軍您這不是在怪我們吧?我們也不想鎖著您,我們要是能做主,早用八抬大轎抬著您了,哪忍心讓您受這份罪?可是之前咱們還在南平關的地界,我們頭兒也多有不便,畢竟讓人發現了不好交代,現如今不一樣了,這一路上,那是我們頭兒說得算,誰也管不著您不知道,不光我們這些兄弟佩服您,我們頭兒也向來敬重您,放您出來那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兒你們說是不是?」

「對對,霍將軍,您就讓我們心里好受點吧,看著您這樣,我們都沒臉見您」

校尉這麼一問,大家又七嘴八舌的勸了起來,句句都是在向霍蒙表示自己的慚愧之意。

霍蒙見狀有些為難的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是待罪之身,這樣做風險太大,我不想連累各位……」

「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您幫我們教訓了狼牙寨那幫孫子,我們就應該謝您,平日里兄弟們經受他們的氣了,這回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可我們卻要恩將仇報……唉,您就別為難我們了,再說了,您這樣子,怎麼給那位姑娘瞧病啊?」

這一句話倒是說在點子上,霍蒙抬眼遠望,看看緊鎖的雙手,只得點頭道謝︰「霍蒙在這里多謝各位了。」

「嘩啦」

兩指粗細的鐵鐐銬摘下來,霍蒙一邊活動著手腕一邊焦急的望著後面,眼見著一幫人抬著一個白衣女子走過來,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個跟在押解隊伍後面的不是別人,正是杜鵑。

霍蒙將杜鵑托付給鄒鵬等人,可是杜鵑卻根本沒有听從他們的安排,自從霍蒙被押上囚車,她就一直徒步跟在後面,霍蒙發現後,請守軍過去傳話,告訴她不要再跟著了,這一路上要走幾個月,她一個女孩子哪里能跟得上大隊人馬的步伐?

再說了,曹都有變,家里的情況,朝廷的情況,一切還都不明了,他一進曹都就要受審,里里外外一堆麻煩事兒等著他呢,他哪有精力照顧她?

可是這個杜鵑性子倔強的很,無論誰勸都不听,就那麼背著包袱緊趕慢跑的跟在後面……霍蒙心里著急,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來了,來了,讓讓」

因為守軍知道這個叫杜鵑的標致女子是追隨霍蒙而來,大家也都注意避嫌,幾個人抬腿抬胳膊七手八腳的將杜鵑放在了囚車邊的木板上。

霍蒙只看了一眼,就心疼得直搖頭。

這一路跟下來,杜鵑滿面塵土,裙角已經破碎,青花布鞋前臉上有斑斑殷紅,顯然兩只腳都被磨出了血,霍蒙牽起她的皓白手腕,手掌上已經摔破皮了。

識相的守軍趕緊四散開來,只有少數幾個愛湊熱鬧的不肯離去,瞪大了眼楮在旁邊煞風景,口中還念念有詞。

「瞧瞧,這就叫好人有好報。霍將軍先是救了她們姐弟倆,而後又為她弟弟報了仇,還收拾了那幫混蛋,把奴隸都放了,人家姑娘能不記得這份大恩嗎?你說,霍將軍救了那麼多人,得積了多少德行,怎麼就落了這個下場,真是老天不長眼楮啊」

「唉,這小姑娘也是有情有意,霍將軍落魄了,她也願意跟著。」

站在一旁的校尉狠狠瞪了那幾個不開眼的家伙,大聲罵道︰「哪兒那麼多廢話?一邊呆著去」

此言一出,眾人縮縮脖子散開了,可是仍舊在遠處沒玩沒了的議論著。

校尉走上前去,見霍蒙正在給杜鵑診脈,便輕聲勸道︰「霍將軍,這姑娘知恩圖報,您就別再拒絕了,不如讓她坐在囚車邊上吧,有個細心的姑娘照顧著您,這一路上也不會太辛苦。」

霍蒙聞言抬頭看看校尉,又低頭看看緊咬嘴唇昏迷不醒的杜鵑,臉色帶著一絲猶豫。

就在這個時候,霍蒙身前的陽光被人給擋住了,他抬頭一看,正是押解官。

「霍將軍,我看就這麼辦吧。曹都路途遙遠,您也不想她有個閃失,只要快進曹都的時候讓她離開就行,這路上,末將還做得了主。」

「您看,我們頭兒都發話了,您就別推辭了。」

見押解官一臉誠懇,沒有半點做作,霍蒙放下杜鵑的手腕,站起身來,雙手一抱拳,說道︰「多謝將軍通融,這份心意我記下了,將來定當報還。」

※※※

「哼,走到哪里都忘不了招惹女人」

說話間只听「 嚓」一聲,小鳳凰手起刀落,一人環抱的大樹應聲折斷。

鳥雀驚起,撲朔亂飛,她才意識到自己的魯莽之處,偷偷吐了一下舌頭,遙望前方的押解隊伍,見他們似乎並沒有察覺出這片密林中的異常,暗松了一口氣。

她站在一棵大樹枝上,瞪著囚車上的霍蒙和躺在他身邊的白衣女子,撅著紅彤彤的小嘴,滿臉的不高興。

其實,她也知道那個叫杜鵑的女孩的來歷,要是換做自己被霍蒙救了一命,還替弟弟報了大仇,自己也會結草餃環報恩的。

可是看到霍蒙那麼關心杜鵑,她心里就是不舒服,即使知道霍蒙拒絕過杜鵑好多回了,她也還是不舒服,甚至于,有點羨慕那個杜鵑。

要是,自己也暈倒了,他會不會也急成那樣?

「爛好人」

小鳳凰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嬌俏的小臉頓時紅了,她猛地搖搖腦袋,一拍身邊的樹干,兩腮鼓鼓的。

當日在北大街上,看見霍蒙身在囚籠,小鳳凰心如火燎,又恨又氣,要不是龍伯攔著,她差一點就在最後關頭當街劫囚。

龍伯勸她說,南平關是魚龍混雜之地,各方勢力眼線眾多,她們主僕二人身份特殊,如果在南平關內貿然出手,必定會驚動南平關守軍,搞不好會將事情鬧大,到時候,劫囚不成不說,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退一萬步說,即使救了人,也可能給霍蒙再添一條罪名,畢竟她們二人露不得臉,很有可能就成為了曹都文書中的盜匪,一下子讓霍蒙坐實了這勾結匪盜的大罪。

小鳳凰一時間也找不出反駁龍伯的理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霍蒙被押解出城,可是卻執意不肯和龍伯回家,一路上尾隨押解隊伍,就怕霍蒙這個傻子會吃虧。

可是她哪里想到,南平關守軍會如此照顧霍蒙?

不但不打不罵,還恭恭敬敬的送水送飯,沒有半點怠慢,現在更是要放他出囚車,這哪里還是押解?

「虧我還以為你一路上會受苦,緊趕慢趕的來救你,早知道,我就不應該管你……」

小鳳凰說是這麼說,眼楮卻是一刻也不離開前方的那輛囚車,美目中流光溢彩,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小姐,這回你該放心了吧。老奴說過,正氣浩然,霍蒙不會白白遭罪,路上也不會受委屈,總會有人在為他抱不平……」

看著小鳳凰一臉的口是心非,龍伯站在另一根樹枝上,模了模幾縷胡須。

「抱不平?」

小鳳凰聞言,先是眼楮一亮,隨即就皺起了眉毛,沒好氣的說道︰「光抱不平有什麼用?他們充其量也就是對霍蒙好點,還能怎麼樣?他們能放了霍蒙嗎?對他們而言,那可是造反,打死他們,他們也不敢真要救人,還要看我的……」

「看小姐什麼?」

回頭對上龍伯那雙能看透人心的雙眼,小鳳凰咬著嘴唇小聲抱怨道︰「為什麼不讓我劫囚車?你明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再說……」

見龍伯似乎不為所動,小鳳凰就低下頭眼珠轉轉,繼續說道︰「再說了,他已經看見我手腕上的金鳳凰了,你就不怕他回曹都之後泄露出去?我們就應該劫囚車放了他,讓他成為曹國的逃犯,這樣他就沒法泄露我的身份了……」

一听這話,龍伯倒是點起了頭,很是贊同的說道︰「小姐言之有理,不如就由老奴直接了解他的性命,以絕後顧之憂把。」

「不行,不行再說吧,再說吧。」

小鳳凰連連搖頭,雙目望著霍蒙,把嘴唇都咬紅了。

唉。

見到小鳳凰如此模樣,龍伯無聲長嘆,望向霍蒙的眼楮中有一閃而過的精光。

小鳳凰是在他眼皮底下長大的,若論對她脾氣秉性的了解,就是族長大人也比過他。如今,他看著小鳳凰一點一點的透露出小女兒的心思,一時間還真有些舉棋不定。

本來這個霍蒙看到了小鳳凰手腕上的圖騰,雖然據他的觀察,這個霍蒙似乎並不知道圖騰所代表的含義,不過,難保霍蒙不會從其他人口中得知此事,一旦對方是有心之人,那麼小鳳凰的身份便會暴露,實在是不得不防的隱患。

理當就此除掉霍蒙。

每當想到此處,龍伯便對霍蒙起了殺心,但還是不忍心下手。

一來,霍蒙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有天賦的雲修者,他實在不想親手毀掉這個曠世奇才,二來,霍蒙是中原難得一見的血性漢子,胸懷坦蕩剛正不阿,著實讓人欽佩,三來,小鳳凰現在處處維護霍蒙,他如果真的動手,恐怕會傷了小鳳凰的心。

不過,今天似乎是個機會。

龍伯掃過守軍的陣營,嘴角的皺紋漸漸加深,區區囚車和這百人守軍,怎麼可能困得住霍蒙?

小姐想的太簡單了。

仰頭往了往天空,龍伯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這一帶林多樹密便于隱藏潛逃,今夜又必定會密雲遮月,倒是個干壞事的好機會……」

「嗯?」

小鳳凰一听這話,猛地看向龍伯,見他背手望天故意不看自己,當下明白了他話里有話,眼珠一轉,拉著龍伯的袖子使勁的搖。

「龍伯好龍伯,您最疼我了,既然老天都這麼幫忙,不如,我們就替天行道,好不好?好不好嘛?」

龍伯側頭看向小鳳凰,目光深邃。

小鳳凰當下便皺起了小臉,她嘟著小嘴,擰著好看的眉毛,思量良久,才一揚精致的下顎,無比堅定的說道︰「我知道家里出了事,你要帶我急著趕回去,好,我答應你,只要今晚救下霍蒙,我們立刻回家」

龍伯聞言輕笑,滿目慈祥,卻還是一言不發。

小鳳凰頓時急了,一甩龍伯的袖子,挫敗的說道︰「龍伯,你到底要怎麼樣嘛?我都答應你走了,你難道還不肯救他,你不是也很欣賞他嘛?」

「老奴沒有說不行,我們可以救他,但只限于這個救字,無論是否救成,小姐都要跟老奴上路。」

小鳳凰一彎唇角,眼楮亮亮,手中鳳凰刀刷刷翻轉兩下,刀影翻飛。

「龍伯你可真會開玩笑,就憑他們這群廢物能擋得住我的鳳凰刀?這個霍蒙我救定了不許你出手」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賴皮的是小狗」

小鳳凰仰著脖子望著囚車,滿臉的志在必得,龍伯將之看在眼里,也沒有點破,只是看著小鳳凰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心疼。

小姐,希望你到時候,不要太難過。

※※※

今夜濃雲閉目,隱約中才可見弦月如弓。

押解隊伍在一片樹林邊扎下營帳,里外三圈將囚車圍在中央,四面生著大火堆,守軍們三三兩兩的圍坐在一起閑聊扯淡,聲音忽大忽小,在這曠野上倒是可以傳出去很遠。

「霍將軍,霍將軍,您,怎麼了?」

杜鵑坐在囚車邊上,雙手擰著自己的裙角,不解又膽怯的看著霍蒙。

剛才他還笑著听她說話,可是突然間就收斂了笑容,盯著前方黑漆漆的樹林,沉默不語。

她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惹得霍蒙生氣了,剛剛才放松下來的心情一下子緊張了起來,想也不想就跳下囚車,情急之中腳下不穩,直接摔倒在地上,左腳正好被擰著壓在身下,疼得她忍不住叮嚀出聲。

「你好好的干嘛跳車?摔著了沒有?」

霍蒙听見呼痛聲,回過頭來,一臉納悶,他身在囚籠不能扶她起身,只能關切的看著她。

雖然押解官同意打開了囚車放他出來,可他還是在外面稍稍活動了一下筋骨,就不顧眾人的勸說主動又回到了囚車里,只是不用再戴著鐐銬了。

「我沒事我沒事……我,不,奴婢惹霍將軍生氣了吧,對不起對不起,奴婢以後不敢亂說話了。」

見杜鵑掙扎著跪起來,顧不得崴傷的腳踝,一開口就趕緊告罪,霍蒙氣得哭笑不得,當下繃起了臉面,很是嚴肅的訓斥道︰「我說過多少回了,你怎麼就改不了呢?我沒把你當奴婢,你也不要叫我將軍如果今天再改不了這個毛病……以後就不要跟著我了」

杜鵑一听,眼淚就流下來,跪著上前幾步,雙手抓著車輪子乞求道︰「奴,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以後我一定听話,再也不叫您霍將軍了,叫您,叫您……」

「叫霍大哥。」

「嗯嗯,叫霍大哥霍大哥,您別趕我走,我一定不會再像今天這樣給你惹麻煩了,我不會再昏倒了,我自己能走。」

杜鵑仰著梨花帶雨的小臉,不停嘴的解釋,生怕霍蒙不答應,霍蒙見之一笑,隔著鐵柵牽住了杜鵑的小手,和顏悅色的說道︰「好了,快起來吧。如果以後再動不動就跪我,我一樣趕你走,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

杜鵑一邊模眼淚一邊站起身來,卻沒有收回自己被霍蒙牽住的手,反而體貼的瘸著腳上前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讓霍蒙不用趴在鐵柵上就能踫到她。

這小小的舉動被周圍的守軍們看在眼中,立刻響起一片善意的嬉笑聲,杜鵑趕緊將頭埋在了自己的胸口,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淬不及防差點失去平衡向後摔倒,幸好被霍蒙及時又抓住了小手,才得以站穩身體,當下又是一陣哄笑聲。

「嘖嘖,這可真是英雄美人天生一對啊」

「就是,就是……」

……

「死到臨頭還敢笑」

一個極其不和諧的聲音突兀的插入了眾人的說笑中,那話語中的凜冽殺氣,驚得眾人禁不住縮起了脖子,脊背上頓時冒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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