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鷹所箭矢的箭尾是用它自己的羽毛做成的。」穆哈迪說。「事物自身總是包含毀滅的種。」
「有趣的話,是誰說的?」賽利姆回道。
「一個奴隸,名叫伊索,不過這不重要。」心靈術士說。「重要的是,這給了我們一個啟示,看起來再強大的敵人,也有可乘之機。」
「盡是些正確的廢話,如果你問我,我可以現編出一百來句來。」賽利姆說。「要是我知道米斯塔拉人軍隊有什麼弱點可以利用,我早就向酋長們提議了。」
「那是因為你不是心靈術士,所以你發現不了他們的弱點。」穆哈迪說。「也許我們沒法從力量上勝過米斯塔拉人的大軍,但我們可以嘗試瓦解他們的心靈。更何況,他們絕不會想到我們還有援軍。」
「听起來像是巫王的口吻。」賽利姆評論道。「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沒問。你將一個新世界,一個有水有獵物的世界獻給阿塔斯人,這自然很好。可你自己是個什麼打算?當我們在這里打下一片土地後,你會成為新的巫王麼?從這支軍隊的作為來看,你可能比很多巫王干的還差。」
「這是個沒有意義的問題。」心靈術士聳聳肩。「一個人想成就什麼就能成就什麼的話,這世界早就面目全非了。我知道很多人試圖在人間建立天堂,結果都是人間地獄……現在我們只要應付眼前之敵就好。」
賽利姆似乎沒被這個答案打動,「也許未必要建立人間天堂。可是你看到聖戰大軍都做了什麼了麼?我們劫掠村莊,焚毀城市。異端廟宇被我們夷為平地,這里的人民被屠殺……我知道這就是戰爭之道,雖然遺憾但不得不如此。可那些俘虜們呢?你看到法圖麥是怎麼對待他們的了麼?難道第一因要求我們這樣對待我們的俘虜了麼?」
「第一因不曾如此指示過,」穆哈迪看了看賽利姆,承認道。「而且說實話,我也不贊賞法圖麥的行為。這些人本可以被我們的心靈術士轉化的。」
「那就去阻止她,告訴她這樣做是不對的。這讓我想起了做巫王的聖堂武士時候的事情,讓我反胃。」賽利姆告訴穆哈迪。
「你知道我不能這麼做。公開表達我對法圖麥的不滿會削弱她的權威,而她統領這麼多種族這麼多部落已經很辛苦了。作為一個女人,她不得不用加倍強硬的手腕來維系自己的形象。我不能責怪她這麼做,至少這時候不能。」
「被她下令殺死的那些無辜俘虜里,也有不少是女人。我倒想听你說說,她們的立場誰來維護?」賽利姆不依不饒。
穆哈迪停下步,「你很大膽,賽利姆。你知道我一聲令下,就會有人興高采烈的把你按倒斬首麼?」
「知道,但這沒有回答我的疑問,最多只能證明你確實是個暴君。」賽利姆聳聳肩。
「你听說過超人理論麼?一個叫尼采的心靈術士提出的。」心靈術士繼續邁步,同時說道。
「嗯,好像听說過。」賽利姆說。
穆哈迪奇怪的看了前聖堂武士一眼,「不,你不可能听說過尼采。因為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你說不知道,我也不會覺得你無知。」
「那你一開始干嘛要問?」賽利姆理直氣壯的說。
「這……算了。」穆哈迪揮揮手。「總之,尼采的理論認為。強者不僅應該是超力量的,他同時也應該是超道德的。一般的道德準繩不能用來評價這種‘超人’。舉個例,在平時人們會認為見死不救是不道德的,但在戰場上,一個指揮官可能每天都要做出犧牲一部分人對其見死不救的決定。」
「所以有權力的人就是這種超人?」
「沒那麼簡單。」穆哈迪說。「尼采所說的超人是人類的下一個進化階段。超人之于人類猶如人類之于動物。它是自由,自私,自足的。超出善惡觀之上,不受良心的責備。它的道德準則就是‘我能做’,不存在‘我應該做’這樣的東西……人類只是動物與超人之間的一個過渡階段,一條繩索。要麼走過這條繩索成為超人,要麼掉下深淵歸于毀滅。」
「這就是你的自我辯護?听起來很厲害,但我還是不能理解。」賽利姆評價道。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我只是告訴你,我並非對暴虐著迷。今天我的軍隊釋放在世界上的全部罪惡,未來我都將千百倍的償還。」穆哈迪說。「你可以選擇不相信我說的,然後掉頭走出這個營地。我不會管你。但如果你還不想這麼做,那我們可以接下來討論如何打敗眼前的敵軍。」
「你打算怎麼做?」
「有一只米斯塔拉人意想不到的援軍會在短時間內趕來。」心靈術士說。「而在那時,我會潛入他們的營地……摧毀他們的意志。」
「你確定這麼做有用?」賽利姆警告他。「米斯塔拉人也有法師,雖然不多,也不足以左右大軍之間的戰斗,但抓一個人可是沒問題的。」
一聲刺耳的鷹嘯從上空傳來,一只奇怪的鳥形生物從天而降,落在心靈術士伸出的前臂上。它看起來像是一只雕,有強健的翅膀和銳利的爪,眼光深邃。與眾不同的是這只雕有兩只腦袋,此時它落在穆哈迪胳膊上,一只頭望向西方,一只頭望向東方。
「這是什麼怪物?!」賽利姆驚駭的說,一只手放在了腰間彎刀的把手上。
「一只雙頭雕而已,斯達赫賓派德魯伊卡米拉創造的,特別改造過它的生命物質,有很多本事。我看她是打算給自己找一個新的動物伙伴了。」心靈術士從這只古怪的雙頭雕腿上取下一張綁好的字條,仔細看了一遍。「現在,我敢百分百肯定這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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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超凡者,是一種和魔龍對應的變化?」
「可以這麼理解,但是超凡者變身要比魔龍變困難的多。」庫恩的奧羅尼斯,曾經的蜥蜴人處刑者,第一個超凡者巫王說道。他巨大的復眼從不會眨眼,四只手向身側攤開,對珊瑚女巫解釋。「而且很遺憾的是,它的力量也比不上巫王。」
「但這依然是極其有用的。如果我們能推廣這種方法,那麼在面對巫王,以及……」莎蒂麗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太初術士的時候,我們的勝算才會更大。」
在陽光的照射下,珊瑚女巫的皮膚白的幾乎透明,幾乎像是在閃閃發光。偏紅的金色頭發自由的披散在她的後背上,額頭佩戴著的法器像一頂藍寶石和白金鑄成的冠冕。此時她身著白袍,正在造訪偏遠而神秘的城邦庫恩。
據說,在遙遠的翠綠之年代,庫恩曾經是一座繁榮興旺,但是規模較小的精靈城市,坐落在一片早已消逝的森林間。在淨化之戰精靈殺戮者阿爾波恩將這座城市夷為平地,另一位拉賈特的斗士蜥蜴人處刑者則在舊城的廢墟上建造了自己的國度。
當拉賈特被擊敗封印後,蜥蜴人處刑者,也即現在的巫王奧羅尼斯孜孜不倦的建設著他自己的城市。在接下來的十年里,庫恩被完全重建,成為白色山脈以東,鹽海沿岸最偉大的一座城市。在接下來的五十年里,它繼續興旺發達。在接下來的五百年里,庫恩沿著和其他巫王治下的城市一般無二的道路發展。
但奧羅尼斯始終被其某些同伴不曾擁有的感情困擾著,曾犯下的各種殘暴罪行變成夢魘折磨著巫王。拉賈特曾向自己的弟們許諾,阿塔斯將重現蔚藍年代的光榮。然而巫王之年代的阿塔斯卻充斥著更多的殺戮和暴力,世界沿著螺旋軌道不斷隕落,一步步走向死亡。
終于,奧羅尼斯再也無法容忍世界超著死亡大步邁進了。他宣布城邦庫恩切斷和外界的一切聯系,然後他棄絕了一切褻瀆者法術和魔龍之力,開始尋找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
由于商旅的斷絕,庫恩逐漸被沙漠里的其他地區遺忘。奧羅尼斯得以在不驚動其他巫王的情況下進行他驚世駭俗的研究。他開始拆解分析魔龍變法術,一點一點的逆推這個魔法的本源。最終,他得以發現一種不會榨取世界生命力的變形方式,幾乎和魔龍變一樣強大,同樣能帶來無限的壽命和大大加強的法術能力。
奧羅尼斯根據沙漠里流行的傳說,將這道法術命名為超凡者變身。和魔龍變一樣,它也一共有十個階段。每個階段都會逐漸剝離施法者的人類外形,並且帶來強大的力量作為回報。
巫王蟄伏在自己的城市,等待著改變世界的機會。看到莎蒂麗,他覺得自己苦苦等待無數年的時刻終于到來了。
如此年輕,如此光彩奪目,她猶如一名以肉身行走世間的女神。僅僅二十多歲,就已經掌握了自己幾千年時間里都未能獲取的強大魔力,甚至連太陽都要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她的天才無可限量,她的未來一片光明。
奧羅尼斯自嘲的笑了笑,可是那副外骨骼的臉龐上幾乎露不出一點笑意。自己蟄伏了這麼多年,是不是已經被歲月消磨了銳氣?短短時間內,莎蒂麗擊敗了三名巫王,為什麼自己準備多年卻依然一事無成?
提爾的卡拉克,尤里克的哈曼努,拉姆的阿貝爾拉赤莉。想起這三位被莎蒂麗打敗的巫王,奧羅尼斯就想起了淨化之戰眾巫王並肩作戰的情形。那時世界是如此簡單,每個人都如剛出爐的利劍,明亮而鋒利。卡拉克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阿貝爾拉赤莉——那時候還叫尼斯——總是面露笑容,甚至連波利斯有的時候都可以變得很友善。
「奧羅尼斯大人?」莎蒂麗的聲音將巫王的思維喚回現實。
「我已經太老了,」這個年齡超過珊瑚女巫一百倍的傳奇法師說道。「時不時會迷失在過去的記憶,我們剛才說道哪里了?」
「你正在向我介紹超凡者變身。」珊瑚女巫說道,似乎完全不在意巫王方才的失神。
「超凡者變身,沒錯。」奧羅尼斯說道。「我當然可以向你傳授這種魔法的奧秘,但我不覺得這會有很大用處。畢竟,你已經是太陽法師了。你已經超越了守護者和褻瀆者,不再需要從世界吸取生命力,而從太陽獲得力量。」
「但這里面一定有什麼我可以學習的東西。」
巫王嘆了口氣,「沒錯,這會加快你的施法速度,一點點。還能讓你瞬發更多的低級法術。忽略敵人的一部分抗性和豁免。如果你沒有其他安排的話,今天我就可以教導你。」
「謝謝,我真的很需要快速提高自己的實力。」
「是因為太初術士復活麼?」巫王又嘆了一口氣。「你能確定那個人真的復活了麼?」
「我親眼所見。」莎蒂麗說。
「你親眼所見一個強大的法師打敗了埃布的波利斯,這我敢肯定。但你能確定那名法師就是拉賈特麼?」奧羅尼斯問道。
「這……他自稱拉賈特,戰爭傳播者。」珊瑚女巫有些猶豫的說。
「可能你一輩沒說過謊話。」巫王遲疑了一下,表示。「但很多人所說的,未必就是事實。我年輕的時候還老喜歡宣稱自己是人類的救星呢,可我最不是的東西就是救星了。」
「這不可能,除了拉賈特,沒人有那種力量。」
「二十年前,也沒有能預料到一個年輕女郎可以成為凌駕于巫王之上的太陽法師。」奧羅尼斯搖搖頭。「世事難料,我看太初術士未必就復活了……」看到莎蒂麗想要插話,巫王舉起一只手打斷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你描述的純淨要塞一戰的情景,恰恰讓我懷疑這個太初術士是不是真的。」
「為什麼?」珊瑚女巫不解。
「你從沒疑惑過,為什麼當淨化之戰接近尾聲的時候,全體巫王會同時背叛太初術士麼?」沉默良久,奧羅尼斯問道。
「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波利斯想要取而代之,難道不是如此麼?」莎蒂麗瞪大了眼楮。
「淨化之戰是一場持續了十五個世紀的種族屠殺。」曾經的蜥蜴人處刑者奧羅尼斯說道。「我們所有巫王都是人類至上種族主義者,而拉賈特保證我們要通過屠殺來奠定人類在這個世界的地位……但我們被愚弄了,拉賈特自己不是人類!」
「什麼?」珊瑚女巫一聲驚呼。
「他不是人類!但通過魔法,他把自己偽裝成人類的樣。直到最後,波利斯才發現了這個秘密。」奧羅尼斯終于把當年淨化之戰最後的秘密說了出來。「因為這個,所以我們才會同意波利斯的計劃。」
「如果他不是人類,」珊瑚女巫試圖消化這個驚人的秘密。「他到底是什麼?」
「一個自稱佩林人的種族,關于這個種族的一切我們幾乎都一無所知……只除了一點。」奧羅尼斯的四只手張開,做出一個類似人類聳肩的動作。「他們的靈魂結構極其特殊,不可能附身在其他種族身上,否則會有強烈的排異反應。我記得你那個過去的同伴,穆哈迪,他是個人類沒錯吧?」
珊瑚女巫疑惑著點點頭,然後開口說道。「不管那天我見到的人是不是太初術士……那股力量總是真的,我們必須要認真對待這個威脅。」
奧羅尼斯聞言點點頭。「我樂于助你一臂之力,但如你所見。庫恩是一座小規模的城邦,我的軍隊人數稀少。我手下的聖堂武士也沒有其他巫王的那麼多。」
「我要的不是一支軍隊,只是你一個人。」珊瑚女巫說道。
「恐怕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有用,和其他巫王相比,我不是戰斗型的,我的專精法術……」奧羅尼斯解釋道。
「不。」莎蒂麗搖搖頭。「我並不需要你與其他巫王戰斗。我希望你能加入我的一場冒險。」
「啊,冒險者?我已經很久沒有親自參與一場冒險了。」奧羅尼斯感慨道。「告訴我,我們要去什麼地方,見識什麼樣的神奇?」
「巴托重獄的第八層,寒冰地獄卡尼亞。」珊瑚女巫說道。「在那里,我們可以找到一個叫做眾名智者的遠古巴托生物。據說它知曉著世間一切存在的真名。」
「真名,嗯,我看到這場冒險的意義了。」奧羅尼斯一只手托著自己的下巴,一只手搭在腿上,第三只手整理自己的袍,第四只手無意識的撫模自己的魔法指環。「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出發?越快越好我猜?」
「不行。」莎蒂麗搖搖頭。「我的預言法術已經確定,眾名智者的居所被巴托的第八獄領主墨菲斯托菲利斯看守著。只有通過一扇魔鬼領主嚴密看守的傳送門,才能前往與眾名智者會面。據說除了墨菲斯托菲利斯本人以外,還沒有人能穿過那道傳送門並活著回來。而且還不僅如此,墨菲斯托菲利斯寧可自己得不到一件東西也不允許別人得到。如果有人試圖強行闖進傳送門,他就會將其炸毀。」
「所以我們不能硬闖。」奧羅尼斯兩只手環抱在胸前,另外兩只手握著自己座椅的把手。「你有什麼辦法?」
「我們還需要找一個人加入冒險隊伍,一個偽裝大師,足以騙過魔鬼的那種。」莎蒂麗說。「我們可以在其他地方制造混亂,把墨菲斯托菲利斯從他的堡壘里騙走,然後混入里面。」
「我有種預感,這不會這麼容易,不然其他人早就成功了。」奧羅尼斯說道。「墨菲斯托菲利斯的堡壘里,是不是還有其他防御手段?」
「需要三個人同時發動三個不同地方的機關,傳送門才能開啟。」珊瑚女巫說道。「一個需要用法術開啟,一個需要靈能開啟,還有一個機關是世界上最巧妙的鎖具,只有世界上最出色的盜賊才能打開。」
「這就是我,我們還需要至少兩個冒險同伴。一個靈能者,一個盜賊?」巫王問道。
「沒這麼簡單。打開機關需要時間,這時候魔鬼領主的僕從們無疑會全力攻擊闖入者。」珊瑚女巫仔細的解釋。「三個開啟機關的人不能反擊,所以我們還需要足夠強力的幫手,在這段時間內保護整個隊伍。」
「听起來夠挑戰性的了。那我們就開始尋找人選,為這場冒險做準備吧。」奧羅尼斯點頭同意。
「而且要快!」莎蒂麗強調。「我們不會是唯一想要尋找眾名智者的人。至少,我知道埃布的波利斯和影王尼本乃也想獲得真名的力量。」
「如果讓波利斯得手。」珊瑚女巫輕輕的說。「那麼一切都完了。」
----------------------------------------------------------------p.s.尼采認為,超人應該符合七個特點。
第一,超人是人類生物進化的頂點,是人類物種最優秀的部分。他高踞于整個人類之上,而不能混同于平庸的群體,是人類、社會、民族不平等的見證。
第二,超人是天才,是真正的精華;超人具有極大的權力欲,他們最有力,最雄厚,最**,最有膽量。凱撒大帝、拿破侖就是超人的雛形。
第三,超人企圖佔有一切,統治一切,而毫無膽怯懦弱的性格。他們超出善惡觀念之上,不受良心的責備。
第四,超人愛好冒險,以冒險為樂;他們專門選擇強者與之斗爭;他們在最好的朋友尋找最凶惡的敵人。
第五,超人是一種至上的道德理想;超人本身就是真理與道德的化身,是規範與價值的創造者和佔有者;他們為人類立法,他們的意志,言論就是法律;他們的道德標準就是「我能做」,而不存在「我應當做」的東西。
第,超人是絕對自由、自足而又自私的。超人最孤傲。他們傲視一切,遠離群眾,決不像燕雀那樣結隊飛翔,而是象雄鷹那樣,張牙舞爪,獨來獨往,馳騁逍遙,沒有任何朋友。
第七,超人最能忍受痛苦的折磨,又能從痛苦崛起。超人是自由的、自私的、自足的;他們忍受著最熾烈痛苦的煎熬,擁有最強勁的意志力。憎恨、嫉妒、頑固、懷疑、嚴酷、貪婪和暴力只能使超人更堅強。
正好和國古代思想的「聖人」截然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