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太陽高懸在天空上,肆虐著自己的偉力。*.*進攻者似乎耗盡了力氣,在高溫下選擇了修整,靜靜的等待反擊的時刻。
城牆內,人們士氣高漲,新式大炮的出現,讓每個人都有了一點戰勝敵人的信心。也許,敵人終究會退去的吧,行人竊竊私語,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那些附庸部落的首領則大松了一口氣,好像在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但是戰爭還沒有結束,平靜的表象就如同暴風雨之前的間隙,脆弱而短暫。
穆哈迪選擇了回到自己在水晶蜘蛛的舊房間,勝利還遙遠的很呢,他知道。現在他必須休息,恢復腦中的疲憊,應付更殘酷的戰斗。
賭場老板庫勒蘇姆還在經營著這家老牌娛樂場所,只不過門口掛上了一個牌子,士兵半價。看到穆哈迪回來了,他也並不驚奇,「真巧,您的老朋友正在等你。」他說。
「誰?」穆哈迪反問,然後用靈能探測四周。「是她。」
「正是。」庫勒蘇姆露出男人間理解的笑容,點點頭。
穆哈迪急匆匆的穿過來賭場里找樂子的人,甚至踫到了一個端杯子的侍者。來到自己原來住的那間屋子,「阿伊莎!」他有些興奮的喊道。
女心靈術士早就感應到穆哈迪的到來了,她側著頭,咧嘴一笑。「我看到你了,在戰場上。」
「很勇敢吧,」穆哈迪解開自己腰間的武裝帶,卸下刀劍,自夸道,「像不像一個勇士?」
「像一個年輕的傻瓜。」女孩恬靜的微笑。「不過傻的可愛。」
「你的力量增長了,我可以感覺的到。如果以前面對你給我的感覺是油燈,現在則像是火炬。」穆哈迪發現對方身上某些特質不同了,于是祝賀道。
「你也一樣,我感覺的到。」阿伊莎說,「想不想知道我這段時間都干了什麼?」
「你回自己的部落去了?還是說你去找天琴師父了?」
阿伊莎用手拍拍自己身邊的地毯,「坐下來說,這個故事可不短。」
穆哈迪盤腿坐下來傾听,一邊听一邊慢慢睜大了眼楮。「你是說,你跑去了阿特基?心靈術士公會的駐地?」
「當然,那里你能極大的提高自身的實力,我向你保證,你也應該去那里一趟。而且那里的風景意想不到的壯麗,綿延整個天空的極光,還有一座真正的湖泊。」女孩信誓旦旦的保證,然後她問。「你呢,擺月兌你那個精靈女人沒有?」
穆哈迪一下覺得有些苦惱了,「嗯,這個麼,好像還沒有。」
阿伊莎看著穆哈迪,好像在閱讀他的表情。「你已經不是奴隸了,沒有誓言在束縛著你。你可以殺了她的。心靈術士不會心軟,為什麼你下不去手?她不可取代麼?」
「在沙漠里,畢竟是她救了我。」
「奴役了你。」
「我本來可能死在沙漠深處。」穆哈迪辯解。
「你也可能死在提那群精靈戰斗的時候。」阿伊莎直截了當的指出,「你被救了,你也宣誓冒生命危險去保衛你的部落。這就足夠了,她有什麼權力奴役你?」
穆哈迪不回答,阿伊莎接著追擊。「你是人類,而她是精靈。你明白這中間的鴻溝有多麼巨大麼?」
不會比地球和阿塔斯之間的差別更大。穆哈迪隱秘的想,但是沒有表露出來。
「有多少人類死在尖耳朵箭下?多少人類嬰兒被精靈活生生的刨出,任飛鳥啄食?」阿伊莎提醒他,「而對精靈來說又有多少慘劇,是人類制造的?」
「你可以裝作和他們融洽相處,試著寬容理解這一切。但是你騙不過你自己,心靈術士都太聰明了,你心底始終明白,你們是不同的。這世界上已經有太多受盡歧視的半精靈或者半人類了,不需要你再造出一個。」
人類稱人類和精靈的混血兒為半精靈,而精靈稱這類混血兒為半人類,兩者都在強調孩子異族的那一面。穆哈迪想起了很久以前,曾經和自己一起冒險的半精靈女冒險者的話。混血兒對兩族來說,都是異類,承受雙倍的歧視。
「心靈術士,不該執著于種族之見。」穆哈迪試圖分辨。「難道我們自己不也是世人眼中的異類?」
「那不一樣!」阿伊莎說。「思想讓我們與凡俗不同,而血讓精靈和我們不同。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思想飄渺虛無,無足輕重。血統卻至關重要,不可輕視。而世界上最多的就是這種人。」
「如果僅僅是為了照顧大多數人的看法,那我豈不成了隨波逐流的庸人?」
「僅僅顧及你自己的想法,那你就成了自大成狂的瘋子。」
「心靈術士越瘋越強大!」
「瘋子越強大就越會傷到自己!」
一陣尷尬的沉默,穆哈迪試著想要說服對方,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兩人瞪大眼楮對視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女孩先示弱了,照顧了他的自尊心。
「我听說你在白德爾,殺死了很多人。」阿伊莎再開口,談到了之前的事。
「夠了,我不是以一名精靈武士的身份去殺這些人的。我是為了……」穆哈迪突然停頓住,「……為了力量才這麼做的,我必須討好部落,同時討好提爾。」
「我不是想說你這個,」阿伊莎搖搖頭,「我听說,你當時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超過平時的你無數倍。」
她怎麼知道這個的?穆哈迪想,估計是從別人那里道听途說來的,城里有天蠍的精靈,而沒有凡人能在心靈術士面前保密。「你听說的沒錯,但是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那麼,你覺得,哪一個才是你?」女孩發問。
「什麼意思?」穆哈迪心里奇怪,「我不太理解。」
「哪一個你才是你?」女心靈術士又問了一遍。「‘你’是我面前這個嶄露頭角的心靈術士,偶爾會發狂變得強大無比。還是白德爾那個強大無比的心靈術士,平時都在陷入心底的沉睡?誰是誰的面具?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穆哈迪一言不發,陷入了思考。
女孩似乎天生心細,她不屈不撓的追問。「你說你失憶了,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可能根本沒有失憶?「
「這怎麼說?」
「也許,也許是你的精神分裂了。」阿伊莎說這話的時候,小心的注意著穆哈迪神情,似乎怕惹他生氣。「心靈術士中,這很常見,主動的或者被動的。也許你根本沒失憶,只不過困到沙漠里的時候,你被幻覺折磨,誕生了一個新的人格。而你舊的人格就沉睡了,偶爾才蘇醒過來。新的人格不記得過去,因為他那時候根本不存在。但是你的記憶沒有失去,就存在于老人格中。」
這?穆哈迪原本十分確定自己是穿越而來,佔據了目前這具身體。听阿伊莎這麼一說,好像是自己這具身體,其實還不完全屬于自己呢。這可有點嚇到他了。
會不會連地球也是虛假的?只是一種幻覺或者虛假的記憶?穆哈迪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天琴制造的環境,據說能控制住一個人幾千年,二十年長的幻覺也不是不能實現。
不可能,心靈術士否定自己的看法。也許有人能制造出長達千萬年的幻覺,但是不可能完美的構建出地球那樣一個邏輯自洽的世界。
「我覺得,真正的我就是你面前的我,因為我才是主導我身體的那一個。」真的麼,穆哈迪不由得想,為什麼你不能控制自己,當那個‘我’涌現的時候。
「你確定?」阿伊莎睜大眼楮。
穆哈迪點點頭,點的不十分堅決。「你的理論有個極大的漏洞,如果舊的我真的如此強大,那麼沙漠困不住我,我也不會被幻覺折磨。」
「有時候人們自己折磨自己,你是心靈術士,你知道的。」
「自殘不屬于我。」
女孩轉移了話題,「你還要繼續投入戰斗麼?」
「當然,你為什麼這麼問。」穆哈迪理所當然的回答。
「因為我覺得你很奇怪,平時看上去你好像挺沒有主見的。雖然說的上聰明,但是你沒有強烈的動機,沒有那種始終存在的使命感。為什麼你要參與到提爾這趟爛攤子中來?」她接著說,「有些偏執的人瘋狂的追求力量,有些追求權力,有些追求認同感,還有些只在乎自身的安全。你為部落征戰,給提爾賣命,還加入到大心靈術士的伙伴中。你心里的目的是什麼?」
自己最開始的目的,是活著。穆哈迪記憶起剛穿越那時的情景來,但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想法轉變了?
也許是從去天琴那里學習靈能的時候轉變的,穆哈迪想。「為了活著吧。」
「為了活著,你就不該多管閑事。躲起來,偷偷磨礪自己的靈能不是更好?」
「可能對我來說,每天不獲得一點新的知識,見識一點新的事物,接觸一個新鮮的人,這一天就不算活過吧。」穆哈迪不假思索的說,「何況我自從被天琴改造以後,已經感受不到美食和音樂,享樂和游戲中的快樂。與死亡擦肩而過的刺激,讓我多少有種……活著的感覺。」
「這就叫自殘,你在抵抗解離(dissociation)。」阿伊莎瞪大了眼楮說。(解離狀態是現代心理學的一個專有名詞,是當人面臨很大的心理壓力時,會讓自己變得麻木,希望能忽視痛苦,但麻木也讓人失去活著的感覺。解離狀態是自殘的主要誘因之一,極端痛苦可以重新喚起活著的感受。)「天琴改造的後遺癥吧。」「我也接受改造了,但我沒有變得像你這樣。」
「可能我天性喜歡冒險,喜歡刺激吧。」穆哈迪告訴她。「男子漢不都該走遍四方麼,老死在家鄉的床上那是種恥辱。」
「穆哈迪。」
「怎麼了。」心靈術士不解。
她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聲音說,「你要麼是個大騙子,要麼就是個蠢材。」
穆哈迪好像被逗樂了,「那麼你呢?你可也在提爾城中,你本可以逃跑的。」
女孩臉紅了一點,搖了搖頭。「休息吧,你需要集中精神。」
兩人一起進入冥想狀態,偶爾交流幾句異能使用上的心得。和她在一起,穆哈迪感覺時間過的很快。
接下來一連幾天,戰斗零星的爆發在大沙丘和城牆間的寬闊地帶上。攻方使用了所有可能的手段來尋找防御的漏洞。他們用快速機動的騎兵和召喚生物做炮灰,試圖找到大炮的死角和射擊的頻率。用法術反轉護罩試圖抵抗炮擊。褻瀆者法師們用縮物術將巨石縮小,然後用法師之手抓著扔到城牆上。被縮小的巨石會在到達目標上空後,會恢復原本的大小,凶猛的砸在守軍身上。
但是一切嘗試都被證明是徒勞的,魔導炮無法被反魔法立場或者法術反轉能力所抵擋,所有這麼做的人都變成了白色玻璃的一部分。每天,都有重傷的聯軍士兵被拋在沙地上等死,他們的慘叫每天都不曾斷絕。甚至大批的食腐鳥兒也被吸引了過來,每天等著啄食等死的傷兵。蛆蟲從死馬空洞的眼眶里爬進爬出,烏鴉一樣的鳥把頭伸進騎手殘余的身體里,掏空內髒。有些尸體被炮擊削掉了一半,變得慘白慘白,所有的血液已然蒸發。
城牆上的守衛們大聲嘲笑這些進攻,他們每天站在牆頭對下面撒尿,極盡輕蔑之能事。有些士兵想出新鮮的主意,他們站在城牆上射擊那些靠的近的傷兵,並以此打賭。
守軍也不是完全沒有損失,為了保持壓力,不斷有人被派出去騷擾聯軍。穆哈迪也帶領自己的人出征了幾次,成功擊殺了不少敵人。塞利姆把那些小子們訓練的相當不錯,而且他們非常勇敢,能夠哼著戰歌慷慨赴死。
阿伊莎自願加入穆哈迪的隊伍,在戰斗的時候,她的位置在穆哈迪身邊。
每個戰士都有收獲,穆哈迪自己則攢齊了十個首級,可以自稱大武士了。另外從尸體上剝下來的裝備也有不少,金屬的武器,盔甲,還有一些值錢的飾物,加起來大概值個幾百金幣。可惜的是,沒能再發現別的魔法物品。
那個能恢復生命力的指環給了穆哈迪極大的幫助,只要不是當場死亡,他總能從生死一線掙扎回來。
巫王們的耐心漸漸被消耗,他們的爪牙們一個接一個被殺死在沙漠中。而在提爾城內,守護者也在積蓄著力量。沙蒂麗知道,她的秘密武器只能用一次,如果失敗了讓巫王有了警覺,那就萬劫不復。
決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