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星空下,原野茫茫無邊。
夜幕中,邊遙與暮輕歌兩人,正在空曠的荒草地上並排奔行。
忽然,暮輕歌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眉頭微微一皺,冷聲說道︰「後方有人正在逼近,速度很快!」
邊遙聞言一驚,略作思索後,答道︰「我們只當不知,到時見機行動。」
于是,兩人裝作毫不知情,依舊保持著原速,繼續往前奔行。
在他們的後方,黑影的雙足已然離地,身形騰空飛馳,速度極快!
短短幾個呼吸後,雙方距離已不足二十丈。
黑影陡然提速,猶似夜鷹獵食一般朝前疾撲,轉眼便從二人的頭頂掠過,飄身降落在正前方。
眼看前路被一條黑影所攔,邊遙與暮輕歌急忙止住身形,滿面警惕地望向眼前之人,暗暗做出防守之勢。
借著星光,就見一名中年男子,身穿一套黑色異服,額前隱約有一個形似「邪」字的符號。此人貌相普通無奇,眼窩和雙頰深深凹陷,陰暗的眼神流露出一股邪意。
實際上,如果僅憑外表,很難判斷對方是不是邪修。
盡管如此,綜合此前遇見的情況以及推斷,邊遙幾乎敢肯定,眼前之人就是一名邪夢修。雖然他有把握隱瞞過對方的查探,但是與一名惡名昭彰邪修直面而對,內心多少還是會感到有些緊張的。
沒有任何動作或言語,異服男子如同鬼魅一般靜立著,陰幽的目光先後掃過兩人。當視線移向暮輕歌時,男子的目光在其背後的裹布劍上稍稍停滯了片刻,似乎微微感到有些意外,但也僅此而已。
下一刻,異服男子突然閉上雙眼,須臾又猛地睜開,再次朝邊遙望去,目中似有淡淡疑問,口中詫然自語道︰「凡人武者?」
聞言,邊遙暗暗松了口氣,也打消了心中的一些顧慮。他想了想,忽然朝前走出幾步,一臉鎮定地問道︰「你是什麼人?突然冒出來攔住我們的去路,又有何事?」
異服男子正是一名邪夢修,更是一名夢王境界的強者。通常在他們這種層次的人眼中,自己與凡人武者就好似雲泥之別,所以兩者在接觸時,前者往往會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似乎不屑于回答邊遙的問話,男子的眼底流過一絲失望的神情,繼而轉身飛入夜空,就此離去。
眼看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邊遙喜不自禁,絲毫不介意對方的無禮之舉。他轉頭看了暮輕歌一眼,好奇不解地說道︰「那人的額頭上好像印著個‘邪’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乍見男子離去,暮輕歌眼眉一揚,莫名沉思了數息,開口說道︰「快走吧,別生出什麼變數!」
話音剛落,兩人還未來得及動身,暮輕歌面色驟然一變,望著男子先前離去的方向,急聲說道︰「不妙!那人又返回了!」
邊遙慌忙扭過頭,隱約看見遠處低空中有一小團黑影,恰似一只逐漸變大的夜蝠,正快速往自己所在的方向飛移而來。
幾個呼吸後,黑影的輪廓清晰浮現,正是先前那名異服男子。
飄身停落在兩人面前,男子單手朝前一攤,陰聲怪聲地說道︰「將你們身上的東西交出來!」
邊遙先是一愣,隨即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心中直呼倒霉。
絕大部分邪修只對別人的夢境感興趣,一般不會奪人之物,但也有少數既邪惡又貪財的,他們不但吞噬別人的夢境,還會劫掠財物。
因為在一定距離範圍內,夢王能夠感知到普通的空間道具,所以邊遙根本無法欺瞞對方。他身上現在還剩兩個空間袋,其中一個是夜尸子所送,里面存放著一些比較重要的東西,比如烏沙刃和書簡。最關鍵的是,這個空間袋有些特殊,老鬼能夠憑此找尋到自己,重要性不言而喻!
與一名夢王做正面對戰,就算他與暮輕歌加起來,也毫無勝算!
此事如果發生在「分念訣」修成之前,邊遙或許想都不會想,直接就會將身上的東西獻出來,而如今卻有些不同了。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也沒有多少這方面的經驗,但至少他已擁有跨階殺敵的手段!
就在邊遙沉默的當口,暮輕歌從懷里掏出一個空間袋,扔給男子。這個空間袋,是此前兩人在三山城時,他用鼠尾兌換來的錢財,在一家道具商鋪所購。
異服男子接過拋來的空間袋,見邊遙遲遲沒有動作,面色微微一變,寒聲說道︰「我不介意自己動手取,如果你想死的話!」
听到這句充滿威脅的話,邊遙頓時露出慌張的神色,他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個空間袋,朝男子拋過去,口中一邊還嘀咕道︰「你堂堂一名夢王強者,怎麼連我這個凡人的東西也要。」
「少廢話,還有一個!」男子接過空間袋,冷聲說道。
邊遙慢吞吞地從懷內模出另一只空間袋,期間很自然地朝前走了幾步,畏畏縮縮地問道︰「這里面有一些平日里穿用的東西,反正你也用不著,能不能讓我先取出來?」
異服男子面無表情,雖未明言允許,卻也沒有表露出反對的意思。
邊遙心中有底,念頭稍稍一動,就將空間袋中的衣裳和一些雜物取了出來,全部堆放在旁邊的草地上。做完這些,他又往前邁了一步,與男子的距離已拉近至一丈。
男子對于這些細節並未在意,在他的眼里,區區凡人武者就跟螞蟻一樣,輕易就能碾死。所以,他根本就不認為眼前的這名少年人會有可能做出自討苦吃的事情來。
驀然,邊遙抬起左手,朝身後旁的暮輕歌指去,口中喊了一句︰「他不是人!」
暮輕歌不禁一愣,被這句話弄的滿頭霧水,愣在原地不知所以然。
異服男子的眉頭不由一皺,他雖然感到有些莫名奇妙,但仍舊下意識地順著邊遙的手指,轉頭朝暮輕歌望去。
就在剎那,邊遙盯準男子的身後側,心念凝神一動!
霎間,一條詭奇的人影,陡然浮現在異服男子身後側。
冷芒一閃,「詭影」手持烏沙短刃,閃電般地朝男子的頸部割去!
身為邪夢修,異服男子常年在夜間行動,對黑暗中的近身危機十分敏感。就見他身形往右側急閃,同時抬起左手,倏快地朝身側拍出一掌!
「 !」地一聲,「詭影」遭受一記重擊,身形如落葉般朝後飛去,並在半空潰散消失無蹤。
這是邊遙修成「分念訣」後,初次運用夢分身對修行者發動突襲,而且對象還是夢王境界的高手。雖然營造出了合適的偷襲時機,但終究因為經驗不足,導致襲殺行動未能成功!
不過,異服男子雖然避開了致命的突襲,但頸脖左側仍被利刃劃出了一道深痕,溢出的鮮血,很快就浸濕了肩頭的衣裳。
眼見偷襲失敗,邊遙心念急動,瞬間幻釋出數柄飛劍襲殺過去。
男子低哼一聲,揮臂在胸前一舞,輕易將飛來的幻劍擊潰!
遭遇如此變故,受創的同時亦感覺自己被戲耍了一遭,異服男子憤怒至極,匆匆吞下兩枚有助止血的靈果,雙目陡起濃烈殺機!
此時,原先已被擊潰的那道「詭影」,竟再次浮現于夜色中。
待看清楚「詭影」的外貌時,異服男子不由一怔,隨即轉目望向立在「詭影」側後方的邊遙,滿目震驚地說道︰「夢分身!你竟……不對!你之前是如何……」。
這一刻,男子心似潮涌,腦海亦被縈繞而來的疑問所攪亂,仿佛忘記了頸部傷痕所帶來的疼痛,神情出現短暫的遲滯。
暮輕歌早從驚愕中回過神,並暗暗凝氣于指尖,當下瞅準時機,迅速竄至男子身後方,抬手揮出一道劍氣。
白芒如疾刺,一閃即逝,瞬間自男子後背灌入其體內!
遺憾的是,以暮輕歌如今的境界實力,發出的劍氣雖能傷人,卻無法對修行者造成致命傷害。
異服男子吃痛後,鼻中發出一聲悶哼,迅速轉過身,一眼便看到那名被自己忽略的劍修少年,正筆直地站在自己身後。
相隔兩丈外,暮輕歌雙眸冷視前方,右手執劍斜垂于地,左手攏雙指置于胸前,似乎隨時準備再次發動攻擊。
「劍狂?如此年紀,一個奇才,一個天才嗎?」男子眼神一黯,自言自語了兩句後,竟發出莫名怪笑,目中漸露凶殘之色。
邊遙見男子忽然轉過身,背後露出了空檔,心念隨之一動。
星光下,詭影猛然躍起,揮刃便朝男子的後胸刺去。
「你們都該死!」男子目中邪光一閃,頭也未回,猛然翻掌朝身後拍去。
一道雄渾的氣勁,猶如濤浪般憑空襲來,邊遙的夢分身躲閃不及,頓時崩潰消散于無形。
一擊得手後,異服男子身形若魅,緊隨著撲向邊遙本體,並在移動中暴然發出一聲沉喝,探右掌做出一個虛攝的動作!
瞬間,邊遙感受到一股極強的吸附之力,身體仿似受到莫名異力的拉扯,雙腳頓時離地,不受控制地朝著男子飛移過去!
異服男子疾探左手,一把擒握住邊遙的脖子,將他提懸在半空中。
喉部因外力而收緊,邊遙臉上頓時露痛苦之色,在這種狀態下,根本就無法集中精神,自然也無法再度使出夢分身來替本體解圍。他不停揮動手臂,踢晃著雙腳,然而一切都無濟于事。
隨著窒息時間的持續,邊遙意識亦逐漸變得模糊、淡去。
暮輕歌眼神一變,抬指疾揮,將一道劍氣打入男子的大腿根部,試圖讓對方分心,以此緩解同伴的危機。
然而,此時的異服男子似乎陷入了一種畸狂的狀態,正強行壓制著劍氣對身體造成的擾傷,一心想要殺人泄恨!
大凡邪修,皆因資質有限,導致境界提升速度過慢,最終又因為抗拒不了那種簡單而直接的誘惑,走上歧途,步入人人喊誅的邪道。所以他們這種人,對那些天賦異稟的修行奇才,往往懷有極強的嫉恨心理,一旦遇上了,便會生出殺之而後快的**。
眼看同伴陷入生死危機,暮輕歌神色再變,猛然握緊掌中樸劍,身形驟然化作一道黑影。
異服男子邪眸一轉,猛然掀起右掌,隔空便朝欺近的黑影拍去。
咫尺之距,暮輕歌突然被一陣洶暴的勁道擊中,身體先被拋飛,而後摔落在干硬的草地上。
在絕對實力的差距面前,盲目的救援行動只會讓自己顯得愚蠢!
暮輕歌顧不得胸口的隱痛,昂身坐了起來,他心中很清楚,僅憑自己的目前能為,肯定無法救下邊遙。望著不斷掙扎的同伴,他的眼神透出幾分無奈,卻也多了一抹毅色,然又似乎掩藏著莫名的心思。
忽然,他抬起一根手指,毫無緣由地朝樸劍的鋒刃處移去。
「啊……!」異服男子突然發出一聲淒嚎,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擒握邊遙的五指,雙手摟抱著腦袋,一下便癱倒在地上。
轉眼間,呼嚎聲戛然而止,蜷縮的身體側倒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而在男子的旁邊,落地後的邊遙,同樣靜靜地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突然生出的變故,令暮輕歌動作一滯,他的手指剛剛觸及到劍刃,陡然又停了下來。意外發生的太過突然,結束的也很快。他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愣神坐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緩緩站起身,朝倒地的兩人走過去。
暮輕歌先試探了邊遙的鼻息,發現同伴的呼吸竟出奇地均勻,緊皺的眉頭頓時舒緩了下來。心中的懸石落下,他並沒有嘗試喚醒邊遙,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想要將其叫醒的意思。
前些時日,兩人在曲貢縣遇上尸鬼,情況便與現在差不多。所以「逢險便睡」這種怪事發生在邊遙身上,暮輕歌已是見怪不怪,絲毫也不為他擔憂。
沒有再多想,暮輕歌扭頭望向旁邊的異服男子,目中滿是惕色。
短暫的猶豫後,他手提樸劍輕步走上前,然後矮來,做出同樣的試探動作,結果卻令他神情一變。
異服男子鼻息尚存,雖然氣若游絲,卻實實在在地活著,並未死亡!
暮輕歌緩緩直起身,眸中寒光忽閃而過,他右手一抬,將劍刃移至男子的喉部,猛然朝前一劃。
霎間,一股濺出的溫熱,噴灑在夜色中的草地上。
如此,這名夢王境界的邪修,在昏迷中喪命,做了一名糊涂鬼。
從尸體身上搜回自己的空間袋,暮輕歌轉身回走,當行至邊遙身側時,很隨意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低聲說了一句︰「你才不是人。」
說完這句話,暮輕歌走到一旁,將劍往地面一插,而後盤膝坐下,閉上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