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北壁,一棵枝杈呈傘狀的怪樹下,邊遙忽然睜開了眼楮。
方才,他的夢分身在峽谷底部探路,只往南走出大概五十丈遠,就因踩到一塊頭骨而引出意外,被迫中止了行動。巨蟲峽谷的寬長大約在一百丈左右,所以算起來,他只走了一半遠的路。
樹旁,灰衣少年見他睜開了眼楮,緊肅的面容不禁一緩,先是探首朝下方望了幾眼,然後開口問道︰「探清楚下面的情況了?」
「沒能走到峽谷對面,所以只探出了一點大概情況,在谷底約十丈深的空間內,完全被白色霧氣所籠罩,能見度很低。」邊遙背靠著樹干坐在那兒沒有動,說完話後嘆出一口氣,面色顯得有些凝重。
灰衣少年漆眸不由一凝,目光在邊遙臉上一掃而過,疑惑道︰「為何沒能走到頭?難不成你真的踫到了什麼巨蟲?」
邊遙緩緩爬站起來,扶著樹干,頹然回答道︰「半路中,我沒留意踩到個死人骨頭,發出的聲響將一只巨型蜈蚣吸引了過來。因為霧氣較重,在躲避蜈蚣襲擊的時候,無法觀察到附近的情況,沒想卻被一只巨大的蠍子偷襲,夢分身因此受傷嚴重,所以自動解除了!」
等他解釋完,灰衣少年只是眨了眨眼,低頭沉默了幾息後,突然好奇地問道︰「那些蟲子真有傳聞中說的那麼大?」
听到他這麼一問,邊遙的神情頓時變得激動起來︰「沒錯!但因為霧氣中能見度受限,所以看不清楚它們的全身到底有多大。不過,我看到了那只蜈蚣的頭,有那麼大!」說著他展開雙臂,作出一個環抱的姿勢。
接下來,邊遙繪聲繪色地將自己在谷底所看到的一切,以及發生的事情,認真詳細地講訴了一遍。
灰衣少年一言不發地听著,逐漸蹙起了眉頭,微微垂下眼簾沉思片刻,開口說道︰「照你所講,其實最大的困擾並非是那些體型巨大的蟲子,而是能夠隱藏住它們的身形的濃濃霧氣。」
「話是沒錯!但是據傳聞所講,那些奇怪的白霧長年繚繞在谷底。我們也沒有辦法讓迷霧散去。」邊遙苦著那張臉,撇嘴說道。
「走吧!也不過百丈的距離,花不了多少時間。就根據你說的,如果途中不發出聲響,應該能夠順便到達對面,就賭一賭運氣如何。」灰衣少年說著,扭腕一翻手中劍,側身順著陡峭的谷坡,開始往峽谷底移去。
邊遙張口「哎」了一聲,想說什麼卻又合上嘴巴。他本想再次用夢分身下到谷底,將峽谷間的地形和路勢完全探查清楚,可以的話再擺弄出一些路標,這樣可以避免多走彎路,縮短在迷霧中停留的時間。
看到灰衣少年那麼心急,邊遙只得苦笑著搖了搖頭,急忙低,緊緊跟在他的後面,小心攀扶著谷壁間的岩石和橫生而出的草木,慢慢地朝下移動。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兩人順利下到峽谷底端,雙腳落實地面後,頓時陷入一片白朦朦的霧氣中。
谷底很安靜,可以說是一片沉寂,加上飄散在四周圍的白色濃霧,很容易讓人心生出不安的情緒。
灰衣少年屏息靜立,轉頭朝左右略略張望了一會,剛欲邁步往前走,耳旁突然響起了邊遙的輕聲低語。
「由我在前面開路,這里霧氣太大,也不知道附近會有什麼東**伏著,你小心點!」說著話,邊遙張開右手,烏沙劍瞬間浮現在掌中。由于先前,他已經利用夢分身下來查探過,雖然並不全面徹底,但對谷底的地形環境,起碼也有著最簡單的了解。
躡足走到灰衣少年身前,邊遙先是掃了一眼地面,隨後側身貓著腰朝前邁出一步,腳板底幾乎是掠地滑過,接著雙腳慢慢交替著前移,神經則繃得緊緊的。
灰衣少年緊隨其後,放緩了呼吸,兩人前後距離保持在三尺內。他左手緊握著劍鞘橫于胸前,右手則輕按在劍柄上,漆黑的眼眸不時朝左右掃視,臉上的神情冷肅無比!
乳白色的霧氣緩緩流動,邊遙雙目眨也不眨,他的視距被死死限制在半丈之內,無法及時窺見迷霧中隱藏的殺機。
時間仿佛已經停滯,繚繞的水霧中,兩人憑靠著直覺緩慢地往峽谷南側潛行,沒過一會兒,他們的頭發和衣服就被水霧浸濕。
開始的時候還算順利,並未出現任何意外狀況。雖然有時也會有窸窣的聲響鑽入耳中,但是動靜都很小,距離相對也較遠。听不見蟲類的鳴叫聲,估計它們也怕暴露自己,畢竟蟲類也有各自的天敵,常會發生相互攻擊的情況。
隨著腳下的移動,映入眼底的,除卻平坦無物的土石地面;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花草植被;也有積水或是干旱的坑窪地;甚至還有殘碎不堪的枯骨,因歲月久遠,分辨不出是人還是其他什麼動物的。
如果僅憑直覺,原本就很難在迷霧中走出一條筆直的路線,更何況因為地面環境的各種因素,兩人也不可能一直走直線。如此算來,峽谷間的寬度雖然只在百丈左右,但是兩人想要在濃霧中走到峽谷對面,所需移動的距離,卻是遠遠不止百丈遠了。
不知不覺,一刻多鐘過去了,可依舊沒有看到對面的陡坡石壁,兩人開始有些焦急,心頭不禁也泛起了躁意。
驀然間,就見數片深綠色的藤葉浮出迷霧,那葉片比普通的荷葉還要大上一倍,而淺棕色的無名枝藤則粗似人的大腿。往前再仔細一看,無數條粗大的蔓藤錯綜盤延,相互纏繞著在迷霧中四處延伸,拱鋪在地面上方,形成一層高達丈許的密密藤網,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乍一看到眼前的情景,邊遙不禁感到有些驚訝,他頓步回首望向灰衣少年,與其交換了一個眼神,低聲詢問道︰「怎麼辦?直接在上面走,還是繞開?」
「別繞了!直接從上面走過去,應該沒多遠就能到頭了。」灰衣少年微微猶豫了一下,低聲回答道。
「好吧!」邊遙淺吁一口,剛欲出聲再說幾句,卻見灰衣少年飄身躍起,搶到自己前頭跳上了一根粗藤。他閉上嘴巴,緊跟著跳了上去,未發出一點聲響。
如此一來,變成了灰衣少年在前頭開路,邊遙跟隨在他身後。兩人踩在由蔓藤編構成的粗藤網上面,滿面警惕地慢慢朝南移去。
一丈、兩丈、三丈……
突然!前方的朦朦迷霧中,隱約閃起一道幽紫色的寒光。
灰衣少年心中頓時生出一絲警兆!然而他的面色還未來得及轉變,一柄長長的紫色「鐮刀」便襲至眼前,在他的前胸一劃而過!
霎時之間,就見灰衣少年的胸口被襲處,閃起一層耀眼的白芒,正是巔峰劍煞才能凝聚的「劍氣膜」!受擊之後,他的身體順勢往後倒騰退去,可還未等他落下,又一柄紫色的「鐮刀」橫掃而來,朝他腰部疾揮而去,致命的一擊再次襲來!
倏然,一道迅疾的身影從後方竄至近前,手握著一柄短刃,弓身揮臂匆匆往前一抵!在「鐮刀」與刃鋒交錯的一霎間,響起一陣刺耳的金鳴聲!
「螳螂?」邊遙心底一驚。剎那間的一瞥,他發現這柄紫色的「鐮刀」上面,有著一排形成鋸齒狀的針刺,長短約三四寸,尖鋒無比,根根透散出幽冷之光。然而因為霧氣中的能見度僅有半丈,所以他無法看清楚敵對之物的全貌。
未及他多想,一股沖力瞬間沿著劍刃襲來,邊遙只覺得手腕一酸,身體倒飛而起,跌落向灰衣少年的身旁。
幾乎未見絲毫停頓,那柄紫色的「鐮刀」便破霧而出,以凌厲閃電之勢,緊追著向邊遙揮砍過來。
危急關頭,灰衣少年身形驟然一動,閃身立至邊遙身前,橫劍擋下了「鐮刀」的襲擊!
轉眼即逝的功夫,邊遙從粗藤枝上翻身躍起,急聲喊道︰「我來拖住它!你盡快找出坡壁所在的位置。」說著他抬手沖前一指,三柄利劍瞬間憑空浮現,飛入前方的迷霧中。
邊遙十分清楚,這番動靜必然引來其他巨蟲的注意,如若同時被幾只巨蟲包圍,兩人必死無疑!所以必須要在極短的時間內,確認出峽谷南坡所在的位置,然後再用最快的速度逃離此地!
听到邊遙的喊話,灰衣少年沒有絲毫猶豫,身形陡然往左一閃,瞬間消失在茫茫迷霧中!既然已經暴露,也就無需再慢吞吞地行走了。
同一刻,紫色「鐮刀」破霧閃出,在半空中極速揮劃出一道寒弧,輕易便擊散了邊遙釋放出的三柄飛劍。
邊遙的臉上毫無意外之色,他不停地閃躲著,手指朝前頻頻指出,一會幻釋出利劍,一會又是石頭。雖然無法給對方帶去絲毫傷害,卻也暫時可以起到拖延時間的作用。
僅僅過了約莫十息的功夫,不遠處的迷霧中,清晰傳來灰衣少年的高喊聲︰「這邊!快跑!」
邊遙面色一喜,手指朝前一甩,趁著三塊大石頭飛向「鐮刀」之時,用力一蹬腳下的粗藤枝,身形猛然加速往右一竄,繞個圈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拼命奔去。
「快!爬上去,只要逃出霧區就安全了!」邊遙快速沖到石壁前,看到灰衣少年正橫劍立在那兒,急忙出聲喊道。
峽谷的坡壁雖然很陡,但是往上爬卻比朝下走方便得多。兩人猛地騰跳而起,在嶙峋的怪石凸岩間,在橫生的雜草野木旁,雙腳快速不停地往上交替踩踏著,沿著陡峭的峽谷坡壁往上狂奔。
兩人一前一後,往上剛剛奔出五丈遠,那柄紫色「鐮刀」便如一道驟然襲至的疾風般,揮向邊遙的腳底。幽森的紫光一閃而逝,重重地割劃在一塊凸起的石塊上,拉帶出一連串「石碎」的聲響。
邊遙驚得雙腿一顫,差點沒泄氣摔下去。慌亂之中,他急忙拽住一根手指粗的細樹,隨即回首俯身,朝下方的迷霧中再次遞出手指,幻釋出三柄利劍。
從未像此刻一樣,覺得五丈的距離是那麼地遙遠。邊遙趁著「鐮刀」揮擊向利劍的空隙,翻身一扭腰,腳尖猛力點在一塊岩石上,隨後手足並用著,使出全力往峽谷上方攀爬。
「乒乒……」就在這時,在他頭頂斜上方的位置,驟然響起了一串急促的刀劍削石聲,伴隨而來的是碎石滾落所帶出的響動。邊遙自然明白,那是灰衣少年故意制造出的動靜,以此分散、吸引那只巨型螳螂的注意。
果然,灰衣少年的舉動奏效了,紫色「鐮刀」沒有再繼續追趕者攻擊自己。因為恍然間,邊遙只覺得身旁的霧氣中似有什麼東西快速閃過,那氣流將霧氣沖散開來,緊接著就听到一聲「喀拉」巨響。
邊遙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起來,他腦中頓時一熱,速度竟又加快了幾分,開口大聲喊問道︰「你沒事吧?」
「你快點!」熟悉的聲音在另一處響起,顯得十分焦急。
幾息後,邊遙的面前陡然一亮,乳白色的朦朦霧氣終于消失不見,總算順利逃出了峽谷的迷霧區。他繼續快速往上攀爬出兩丈遠,扭頭瞧見灰衣少年正持劍蹲立在一棵斜生出的小樹上,盯著自己看。
邊遙不由咧嘴沖他笑了笑,心想這劍修者的體術著實令人羨慕。他回首低頭向下方望去,隱約見到一個龐大的影子緩緩退入迷霧中,心中的懸石這才放下。
灰衣少年冷冷地看了他兩眼,一句話也沒說,雙腳忽然用力一點樹枝,借著彈力往上一縱,飛速往峽谷頂端奔去。邊遙深深呼吸了幾口,調整好姿態猛然往上一竄,身體朝後半仰著,在奇陡的峽谷坡壁上急速奔走起來,沖向那湛藍迷人的天空。
風聲呼呼,在峽谷南側頂端的邊沿處,兩名少年並排躺在堅硬的石地上,靜靜地望著無雲的藍天。早晨的陽光斜灑在他們身上,被水霧沾濕的頭發反射出彩色的光芒。
「總算過來了!差點沒死在下面!」半晌後,邊遙歪著嘴巴爬坐起來,笑呵呵地望向峽谷對面,隨後又扭頭問道︰「你沒受傷吧?」
「你都沒事,我怎麼可能受傷!」灰衣少年跟著仰身坐起來,語氣淡淡地說道︰「把東西給我,差不多可以上路了。」
聞言,邊遙先是微微一愣,而後似乎想起了什麼,神情無奈地從空間袋里取出兩個大包袱遞給他。
經過一番休息,兩人沒有多做停留,動身離開了巨蟲峽谷,繼續一路往南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