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恍恍而逝,轉眼便至正月十五,祭春節。
此節起源自上古時期,並流傳盛行于整個夢仙大陸,恆久未衰。
歲月長河,亙古無形,時間的波浪起伏不絕,淘洗歷史無聲。
祭春節的本原意義,早已被世人重新定義。然而,無論如何改變,祭春節始終是世人最為看重的一個節日。每逢此節,那些古老的家族,都會進行祭祖活動。
恰逢祭春節,同日的旬戰被取消,與歲末相同,又是一日暇光。
臨近傍晚,忽有兩條人影並肩行入東谷,乃一男一女。
木塵身襲綠色長衫,抬腳落步間,眉目淡冷無波,似有深深傷思暗藏于心。在其右側,木晚煙一身淡綠色羅裙,淺笑盈盈,步履不緩不急,自然散發出一派溫儀淑風。
「這次回去,你怎麼一直不肯說話?」木晚煙忽然開口說道,聲如和煦燻風。
「反正我說什麼都是不對,那還說什麼。」木塵淡聲答道,神態好似負氣的孩子。
听他言後,木晚煙啟齒一笑,旋即又無奈地說道︰「修行質體乃由天定,你並不適合修劍,怎可一再因此而怪責于叔父。這麼些年過去,你年紀也不小了,早該明白其中的道理,不應再存那種不切實的念頭。」
木塵一聲不吭,只顧低頭往前走,不悅之色盡然溢于臉面。
時間不大,兩人來到一幢屋樓前,先後停下腳步。
「他就住在最頂層那間屋子里。」木塵丟下一句突兀的話,轉身便離開了。
木晚煙搖頭一笑,任由他離去,獨自走向屋樓外的環梯,緩緩踏步朝頂樓行去。
「篤篤篤。」木晚煙站立在屋外,輕輕敲了幾下木門。
幾息之後,屋門就被人拉開。
邊遙從門後探出頭來,烏漆雙目朝外一掃,乍見門口所立之人,不禁愣立在原地。
一霎間,木晚煙聞到了一股淡淡地酒味,隱隱還有靈果的香氣,眉頭微微一挑,卻未說什麼,轉眼笑道︰「我有事找你,隨我出去走走如何?」
邊遙恍然回神,口中輕「哦」一聲,目光隨即從對方鬢角處的葉瓣上移開,抬步走出了屋子。
如此,兩人前後走下屋樓,一同朝東谷外慢行而去。
「你可猜到我是誰?」木晚煙忽然問道。
「木家的人,應該是屬于大小姐之類。」邊遙未作遲疑,開口便答。
木晚煙輕輕一笑,淡然說道︰「家父便是木族族長,也就是木家之主,此事你不要告訴別人。」
邊遙听後雖覺著有些意外,卻未感到吃驚,對方已然言明的身份,他之前就曾猜想過,只是不敢十分肯定罷了。
見他反映淡然,木晚煙笑了笑,明眸一轉,說道︰「昨日回去,我從大管事口中得知,你曾見過我姑姑。」
邊遙感到不解,不免扭過頭,好奇地問道︰「你姑姑是誰?」
話剛出口,他的腦海里陡然浮起一個人影,連忙說道︰「哦……我知道了,是她!老鬼好像是喊她什麼小雪。」
「木淺雪,她是我姑姑。」木晚煙笑著補充,突又問道︰「你說的那個老鬼,想必就是他讓你來木縣的吧,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嗯……」邊遙邁著緩步,一邊回憶道︰「他自稱夜尸子,長了一副鬼怪臉,看著有些嚇人,人倒是不錯。」
「他當年帶我姑姑偷偷逃離木縣,我出生之後,就沒有見過她面,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模樣。」木晚煙听完他的描述,神態微微有異。
「實話說呢,你那個姑姑的長相倒是不難看,就是有點凶!」
「當然不會難看,你別胡言!三爺爺說我姑姑小時候很乖巧,你比我幸運,竟然搶在我前頭見過我姑姑了。」
「才不是幸運!你以為我想見到那個老凶婆子,是老鬼……」
「不許你這樣說我姑姑!」木晚煙打斷他的話,面容微現怒色。
邊遙撇撇嘴,不再吱聲。就在短暫的沉默間,二人出了東谷,順谷道往北而去。
空谷幽幽,綠草覆滿坡地,隨晚風輕搖似舞。
木晚煙沉眉不語,緩步行走,面露猶豫之態,半晌後才問道︰「你與那個暮輕歌是如何認識的?」
邊遙正覺得有些尷尬,听她出言詢事,便將自己初次與暮輕歌相逢的情形,以及後來又在亂原地相遇,並結伴同行的整個過程,大致向她講訴了一遍。
「如此說來,你們三次意外相逢,最終聚于幽谷,緣份倒是極深!」木晚煙笑言道。
听聞此言,邊遙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卻未說什麼。
「我觀他似乎不大愛說話,一直都這樣嗎?」木晚煙又問道。
「在我的印象里,劍修者好像都不怎麼愛說話,也不知是什麼毛病。其實話不多也好,你是不曉得,他這人有時說話很氣人的!」邊遙一本正經地解說道。
木晚煙靜靜听著,不由想起那日為暮輕歌療傷時,他露出的那副別扭的神情模樣,不覺掩口笑了起來。
這時,兩人正行至百花谷外,邊遙嗅到一股淡淡芬香,便歪起腦袋朝谷內觀望,同時說道︰「你們住的地方真不錯,就跟仙境似的,我能不能進去看看?」
「不能!百花谷內,男子禁入!」木晚煙認真說道。
「那麼小氣做什麼!我就進去看幾眼,然後就出來。」邊遙說著話,轉身邁開大步就朝谷口行去。
「你若不怕陷入昏迷,就繼續往里走。」木晚煙開口警告道。
邊遙听得清楚,頓時止住腳步,繼而回轉過身,訕訕而笑。
已至傍晚,兩人從百花谷外走過,轉谷道朝西而去。
前行不久,邊遙忽然想起一件事,思忖少時,開口問道︰「你可知木惜友這個人,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情?」
驟然听到這個問題,木晚煙面色微微一沉,手捻長鬢,凝眉而行,沉吟片刻之後,方才緩緩道出事情的緣由。
原來,木惜友曾有一個出自同一村落的結義兄長,叫做木惜情。那個木惜情是一名中期夢狂,同在幽谷內修行,平日里與木惜友自然走的非常近。後來,木惜情戀上百花谷的一名女子,然而對方卻與另一名初期夢狂比較親密。在一次旬戰中,木惜情恰好與情敵對戰,結果因情生妒而動了殺念,在對手失去反抗能力之時,仍舊下重手,場外的教習雖然及時出手,卻還是遲了一步。
木族有族規,嚴禁同族相殘!誰若敢對同族人下殺手,非但要受到嚴厲的懲罰,還會被所有木族人唾棄。木惜情當眾觸犯族法,致族人死亡,其罪不赦!
盛怒之下,主事木啟元親自出手,在宣布了木惜情的罪名之後,當場將其擊斃!以此警示其他木族子弟,不可逾族規行事!
罪人雖死,然而木惜友這個昔日與罪者親近之人,卻因此受眾人遷怒之累,遭到其他木族子弟的痛恨與厭惡。對此,木惜友心中有苦卻是難言,畢竟自己那個兄長的所為,確實不該!
「這事分明就與他無關,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邊遙為木惜友抱不平,心中甚是不悅。
「那又能怎樣?難道要主事將所有木族子弟召到跟前,強令他們不得對木惜友生恨,並且友善相處?人心難控,有些事情不是因外力強行干涉就能改變的!」木晚煙面露哀色,她對木惜友雖有幾分同情,然言語中卻也透出濃濃的無奈。
邊遙低垂著頭,思想了許久,卻找不出絲毫可以用來反駁的理由,便一直沉默著,沒有再開口說話。
兩人一直往前走,天色漸漸轉暗,在行至清音谷時,又折身而回。
在回返途中,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最後,木晚煙回了百花谷,邊遙則獨自回到東谷,靜靜回到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