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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行在北直隸保定境內,傅宗志坐在馬車上正高聲談論南方民事。這次京城之行,武安讓傅宗志安頓父母後,一起跟隨,也好趁機聯絡感情。傅宗志是書生,騎不得烈馬,武安就買了一輛馬車,自己也下馬與他同乘,一邊還隨侍著傅秀寧,武安本沒想讓她去,只是這女子不知存何心思,硬要服侍武安以報其恩德,武安一時心軟就把她帶者了。經過幾日相處,武安發現傅宗志是真有才學之人,遂以兄弟相稱。
「近年以來,山東、山西、河南、江西、等多地相繼告災,百姓衣食無著,多地民變頻發不止,今上卻將奏疏均留中不發,歷朝歷代為君者那有扣押奏章而不與朝臣知道的,士民猜疑不定因多有怨言。如今京師官員多有空缺不得補,天下近半府衙竟也無知府主持,而無數候補科道久居京師卻無職事,此實為取禍之道也,上仍安居深宮不為所動,此經古未有之事也。」傅宗志不斷發泄著心中不滿,評擊時政,這也是明朝社會發生的可喜變化,讀書人可隨意覲見而不加罪,明朱元璋為警戒後世子孫,《太祖寶訓》曾有「求言」「納柬」「去讒佞」之言,明朝的督察院御史及六科給事中往往「舍身以諍」,這些言官無實權,卻時常條陳利弊,言官憑祖制大旗連當今皇帝也奈何不得。嘉靖四十三年,吏部大臣海瑞憤時政缺失,上信道升仙、大興土木,抬棺死諫上《治安疏》嚴厲抨擊嘉靖皇帝,並諷勸上應改元之號,因天下億兆百姓謂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淨而無財用也。」至此,上自九天,下及薄海內外,無不知海主事者,士人也皆以死諫為榮,天下效仿之。
「去歲,弟听人將江南多地少雨,可是真事?」武安對明朝讀書人可任意言政十分贊賞,這是民主的體現,開啟民智之先河,之後世豬辮子幾次大興「**」、「愚民」之策不止文明多少倍。
傅宗志嘆息回道︰「將軍遠在寧夏也已知道?江南自古是富裕繁盛之地,然近年天象多怪,雨水稀少,加之普通民無錢修理河渠、購買水車,農事日難。不怕將軍恥笑,下官老家本有幾十畝田地,風調雨順之年也能足滿全家老用度,怎奈——下官又不精于持家,家底逐漸敗盡,只是累老父老母及幼妹受苦遭難。」武安以任命傅宗志中衛典吏一職,故他以‘下官’自稱。
武安安慰幾句,見旁邊的傅秀寧也隱有悲『色』,忙岔開話題,問道︰「不知江南各地衛所軍士如何?傅兄可知詳細?」
傅宗志整整心情,不答反而冷笑問道︰「將軍才自寧夏;敢問九邊軍備如何?」
武安想想道︰「安雖與傅兄相交日短,然也知傅兄是可付真心之人,弟就明言告之。九邊各處不得知,只三邊雖大不如前,朝廷仍能恃之守成,但軍士糧餉時常拖欠,各級文武官員肆意而為,日久必有『亂』事」接著輕聲了幾件被壓下的兵變。
傅宗志听武安據實相告,十分感動,回道︰「內地衛所駐軍已腐朽墮落,老弱缺額早是路人皆知的事,若是欺壓民變竟也是不能。」
武安又問道︰「傅兄識得東林顧憲成?」
傅宗志听武安起顧憲成,馬上激動起來道︰「天下何人不知涇陽的大名?先生創立東林學院大惠于我等讀書人,‘講習之余,往往諷議朝政,裁量人物’,士人謂之‘清議’,只是可惜先生在萬歷四十年逝去,下官卻無顏相見」
傅宗志對顧宗憲滔滔不絕,武安內心不以為然,還慶幸這位先生卻是有該死的理由。武安剛識得顧憲成還是因一句明言︰「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剛听到此言,令人熱血沸騰,大有天下所有事我皆可參與的念頭,細品卻失了「本分」,必然會遭最高統治者厭惡打擊,再你有精力去勘察明白所有事。後人一句概括了顧先生的大誤︰今日之爭,起于門戶,門戶起于黨爭,黨爭起于東林,東林起于顧憲成。顧憲成等人創立東林黨,東林黨人雖大多清廉為政,但組黨必然會有私心,他們打擊非東林官員,使官員人人自危,不得組成團體與之抗橫,浙黨、楚黨、齊黨遂之興起,明末黨派之爭也消耗了明朝大量元氣。更另後人感覺好笑的是,東林黨人相仿《水滸傳》中的故事,將其主要人物與書中一百單八將對號入座,後來明亡後東林黨余孽寫《明史》,雖對東林黨大加贊譽,而將明亡全歸咎于明神宗及明熹宗,很是不公道,當時在明末東林黨是不應存在的。
一直偷瞧武安的傅秀寧看見武安撇嘴,而哥哥還在高談闊論東林人物,知道武安對他們不以為然,就倒了一杯熱茶給武安吃。一旁的傅宗志吧嗒一下嘴,剛才的熱情,也有些口干,妹妹只顧著武安沒注意到他這個親哥哥,只好求道︰「好妹妹給哥哥也吃一杯。」另傅秀寧嬌羞難耐,武安偏過臉去,心里有些發熱,正晚和蕭鶯兒、布喜婭瑪拉享受夫妻之樂,連日趕路當和尚,身邊又有一個家碧玉,你叫他怎能受的了?
武安暗罵自己禽獸,蕭鶯兒、布喜婭瑪拉此時定在家中思念相公,自己卻在胡思『亂』想,實在是不應當。好在一打岔,傅宗志不將東林的事掛在嘴邊,武安趁機向他請教江南的風土人情、各『色』見聞,傅宗志才把精力放在這方面上。
這次京城之行,武安沒準備進紫禁城見一見歷史有名的萬歷皇帝,萬歷皇帝多年未朝,武安也是走走過場。本來外將升任面君是賜予臣下的恩德,讓武安沐浴朝廷皇室的威嚴,防止外臣生不臣之心,想來**中的萬歷對此也不甚在意。
京城越近,路上的人流也越多,商旅、過客、各種官員車駕等絡繹不絕。武安將親兵留在離京城的一座驛站,只帶傅氏兄妹及秦滿並十個親衛卸甲刀隨馬車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