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承燁輕笑著開口︰「朕睡得不舒服,扶朕起來。」
婉寧應了聲,上前扶他起來。
他坐了起來,突然圈起了手置于唇邊咳嗽起來。
「皇上……」婉寧小聲喚他。
他搖著頭,竟問她︰「皇甫穎,你可見過他?」
婉寧怔住了,為何好端端地突然問起這個?婉寧想了想,只好點頭。
雷無神以為她是婉妃的貼身宮女,那麼必然是見過皇甫穎的。還有,郢國的人不會知道,婉妃失寵了三載之久。甚至于三載了,與皇甫穎連著一句話都不曾說過。
龍承燁定定地看著婉寧,再次啟了唇︰「他恨極了朕。朕下令滅了蒼國,你是蒼國人,可有想過要報仇?」
婉寧吃了一驚,忙道︰「奴婢只是個宮女,沒有那麼遠大的理想。」
「哦?」他的俊眉微佻,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笑言,「你讓朕吃驚。」
婉寧有些惶恐地低了頭︰「奴婢惶恐。」
他卻輕笑一聲,起了身行至外頭。
包公公見他出去,忙追上去,為他披上裘貉,小聲說著︰「外頭風大,皇上小心龍體。」
他未曾回頭,只道︰「皇後呢?」
「皇後娘娘……大約在未央宮。」包公公低聲說著。
「是麼?」他淡聲開口,「那你就去未央宮,將朕的皇後請來。」
包公公應聲下去了。
龍承燁將「朕的皇後」幾個字加重了語氣,隱隱地似乎透著一抹微怒的氣息。婉寧跟在他的身後,他披著厚厚的裘貉,此刻的背影看起來,很是魁梧的樣子。其實她知道,褪去這層裘貉,真正的他,消瘦而單薄。
偌大的皇宮,龍承燁給婉寧的感覺很孤獨。不知為何,這一刻,婉寧似乎有些同情他。因為她與他一樣,趙則寧走後,她在這個世界上也已經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
龍承燁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撫上漢白玉雕刻而成的欄桿,目光直直地看著遠方。
北風卷了過來,真冷。
在他身後的婉寧不禁縮了縮脖子。
他站在好久才回身,看著婉寧的時候,目光一冷,卻是笑著開口︰「皇甫穎是日子過得太過舒坦了,所以朕的軍隊攻過去的時候,他才會毫無反擊之力。」
婉寧一怔,尚不知他的話是何意。他已經與她擦肩而過,一面低聲道︰「只有在逆境中的人,雖然飄搖,卻永遠不會倒。」他又回眸看著她,問她,「你說,朕封他做順命侯,他會接受麼?」
婉寧不知他為何這麼問,只得搖頭︰「奴婢不知。」
皇甫穎,亦是她看不懂的一個人。
所以,她不知道。
龍承燁望著她,緩緩出笑︰「你的主子將你教得那樣好啊。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婉寧低頭不語。
這里雖然是郢國的後宮,可天下皇宮無不一樣。
如今她只是一個宮女啊。
閉上眼楮,閉上嘴巴,捂住耳朵,直到死的那一天……
裝沒看到,裝不知道,裝沒听見,這就是宮女。
這些,全是入宮之時她聞得哥哥教給她的貼身宮女的,她都記得。
二人又在外頭站了會兒,便听得包公公跑來的聲音︰「皇上,皇後娘娘來了。」
婉寧循聲回眸,見兩個宮女扶著一名女子上前來。
女子披著裘貉,未及拉攏的胸前透出里頭紅色的宮裝。
紅色,是只有皇後才能穿戴的顏色。
她的發鬢高高挽起,頭上戴著的雙鳳金步搖隨著她的步子,發出輕微的「簌簌」聲。姣好的容顏,給人第一感覺,卻是高傲不堪的。
婉寧忙欠身行禮︰「奴婢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她朝她瞧了一眼,眸中微微露出詫異,卻是沒有說話,只朝面前之人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後的聲音很溫柔,帶著綿綿之意,縱是听著也恐沉醉。
她身邊的宮女也忙行了禮。
龍承燁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開口︰「朕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皇後的臉色微微一變,上前扶住他的身子,低語著︰「皇上如何站在這里,您小心龍體。」
他笑著︰「朕的皇後也學會關心朕了?」
皇後也笑著︰「臣妾自然關心皇上。」
二人說著,進了寢宮。包公公與皇後帶來的宮女一並跟了進去,婉寧遲疑了下,終是抬步進去。
他二人表面上看起來相敬如賓,可婉寧卻有一種感覺,他們之間,太奇怪了。
皇後扶他在塌上坐了,自己也在他身邊坐下。
「昨夜,惠山有消息傳來。」他突然開口。
婉寧微微吃了一驚,他提及昨夜的事情,她還以為他會問為何昨夜皇後未曾過瓊台去探他呢。沒想到,他首先提及的,卻是惠山的那封信件。
不知為何,婉寧仿佛又看見昨夜那滿是殷紅之色的信紙,還有它飄向湖心時的那「嘩啦」聲。
皇後在听他說到「惠山」二字之時,身子明顯一顫,看著他的眸子中,慢慢溢出一抹笑意。
他亦是笑了,修長的手指纏住她白皙的手,低聲道︰「朕打算過幾日,親往惠山去接母後回京。皇後,也隨行吧。」
「皇上!」他的話音剛落,便听得包公公驚呼一聲,跪在他的面前,「皇上萬萬不可啊。您怎麼能去惠山,您……」
「包覃,你好大的膽子,朕與皇後說話,你插什麼嘴!還不快退下!咳咳……」他說得太急,忍不住咳嗽起來。
皇後體貼地輕撫著他的後背,輕聲道︰「皇上不要動怒,包公公也是擔心您的龍體。不如,由臣妾替皇上去迎母後回京。」
他卻搖頭︰「咳,那怎麼行?母後回京,朕理應親自去惠山相迎。好了,此事不必再說,朕已經決定。皇後也回去好好準備,三日後,出發。」
婉寧不覺訝然,她怎想的到,惠山住著的人,居然是郢國的太後!
而,從龍承燁的話中,婉寧亦是听出了很多很多不是兒子與母親該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