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余慶三十七年,孝敬文皇帝李煬薨,其第十三子齊王李圻即位,改元成固。
是年,三月初七夜,帝都洛京上空陰雲密布,閉月遮星,九天之上雷聲隱隱,更有或金或紅各色光芒閃爍其中,城中百姓不明其故,紛紛外出探看。
至二更時分,突然金光漫天,雷聲大作,直將整個洛京城映得如同白晝,接著一道紅芒猛然沖出雲層,仿佛受到驚嚇一般,向著東北方向逃竄而去,其勢極快,轉眼之間便已在千里之外。
「呸,真他媽的晦氣,竟然被五雲派的混賬給算計了……」那紅芒逃的飛快,直到青州地界這才停了下來,嘴里恨恨的罵了一句,只見他渾身血紅,影影綽綽,卻是只剩下了一縷殘魂。
此人名叫褚英,東海三仙島門下弟子,向來膽小怕事,二百余年龜縮海島不問是非,是以雖然人間幾次遭劫,他卻都安然無恙,道行反而更加精進。
半月前,有五雲派弟子霍青真找上海島,言說三月初七洛京將有仙寶降世,這褚英本以為憑著這些年來精進的道行,縱使不能奪得仙寶,順便撿些便宜還是不成問題的,可是他卻哪里想到,他在洛京苦後半月,等到的根本不是什麼仙寶神兵,卻是三十六顆逃下天界的魔星。
那些魔星挾天地之威,一上來便痛下殺手,不過一個照面,幾十名等候在此的修士便立刻土崩瓦解,這褚英見機得快,再加上他時刻小心謹慎,這才拼盡了數百年的道行,險險的逃出了一縷殘魂。
「唉,」褚英嘆息一聲,如今毀去,卻是要再找一副新皮囊再重新來過了。
他小心的從空中緩緩飄落,以他現在的樣子可是不能再飛在空中,萬一被哪個邪魔外道遇上,自己怕不是就要變成別人法寶里的一個的冤鬼了。
不過,想要找到一副合適的皮囊可並不容易,本來根骨俱佳適合修煉的人就少之又少,即便有也大都被各大門派提前預定,這種現上轎現扎耳朵眼的事可是難上加難。
褚英一邊思量著,一邊掐指計算,他本來就不精通于陰陽術數,如今臨時抱佛腳卻是越算越亂,他懊惱的甩了甩頭,卻是一無所獲。
「還是趁著天黑先趕緊找個安身的地方吧……」褚英暗自想著,現在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緊的。
思慮妥當,褚英這才穿過濃濃的黑夜,四處尋找一些陰宅墓園什麼的,這些地方人跡罕至陰氣又重,最能滋養陰身,卻是他現在最好的去處。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隱隱的褚英突然感覺到一股淡淡的至陰之氣彌漫在空中,頓時便讓他這受創的陰身感到了一絲舒適。
「嗯?」褚英停頓了一下,靜靜的感應著,「這股陰氣極為純淨,如果不是什麼千年的陰宅,那便是有什麼至陰寶物要在此出世。」
想到這里褚英不禁精神一振,不管是千年陰宅還是至陰寶物,可都正是他所急需的。
「失之東隅,得知桑榆,看來必定是有一番機緣在等著我了……」褚英嘿然一笑,卻是將一切不快都暫時拋到了腦後。
他輕輕的閉上眼楮,任憑自己向著陰氣傳來的方向緩緩飄去。
漸漸的那陰氣越來越濃烈,仿佛暴風雨前積聚的烏雲一般,卻是已經快要達到飽和的狀態,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來。
「看來真的是有什麼寶物即將出世,」褚英緩緩的睜開眼楮,一個寂靜的莊子赫然出現了他的面前,莊子所在依山傍水,恬淡怡然,倒是一處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只是現在那股陰氣便是從這小村子里洶涌而出,與這寧靜的夜景卻是極不相稱。
「怎麼會這樣?」褚英眉頭微皺卻是滿心的疑惑,至陰之物向來出于至陰之地,陰陽相克,這山明水秀的地方的怎麼可能會有陰寶出世。
可是這一切都真實的發生在褚英的眼前,而且那股陰氣越來越濃,村子周圍已經有許多孤魂野鬼受到陰氣吸引,聚集到了這里,只是這些鬼魂都沒什麼修為,面對即將出世的陰寶它們只能俯首以待,卻是沒有出手取寶的能力。
這一點倒是讓褚英安心了不少,他現在可再經不起折騰了,如果這里有什麼鬼修或是邪魔,恐怕他也只能退避三舍,不敢再覬覦分毫。
眼看那陰氣就要濃烈到了極致,褚英在確定沒有任何危險之後,這才決定進莊去探個究竟。
這個莊子並不小,大約有百余戶人家,各家各戶看起來有些雜亂無章,可是褚英卻可以看出這些房屋的位置都經過仔細的安排,是按照某種陣法所布,莊子周圍也有一些殘破的木柵和角樓,大概是曾經為了防御響馬亂兵所設,只是如今承平日久便也就荒廢了。
褚英現在是陰魂之身,他也不想費勁,就直接穿牆過屋,徑直沖著那陰氣的源頭尋了過去。沒過一會兒一座偌大的院落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倒是沒有猶豫,便直接穿過院牆進到了院中。
這是個三進三出的院落,院中假山花木一應俱全,迎面是一座客廳,兩旁各有配房,俱是朱壁飛檐,又有靈獸鎮守屋脊,在這樣一個山野間的莊子里,倒是顯得頗為氣派。
而那陰氣便是從後院傳出,此刻靜謐的深夜里,前院里一片安靜,而那那後院之中卻是燈火通明,時不時的還會傳出幾聲婦人的喊叫。
褚英現在道行大減,卻是也听不出後院之中究竟出了什麼事情,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好事。
悄悄的穿過前院,褚英漸漸的靠近了陰氣的源頭,那是一幢二層的小樓,小樓周圍翠竹環繞,樓下還有一池清水養了些鮮艷的小魚,倒是更顯別致。而那樓上門窗輕紗幔帳卻像是一座女兒家居住的繡樓。
此時,樓上正中的房間里,依舊亮著燈火,不停的有些老婦人進進出出,而房內卻時不時的便會傳出一聲聲女人痛苦的呼喊。
「這是在做什麼?」褚英眉頭緊鎖,如果不是這里濃郁的陰氣,他絕對不會相信這樣的地方會有什麼陰寶出世,可是究竟是什麼寶物呢?不僅陰氣濃烈,還引得萬鬼來朝,究竟是什麼呢?
第二章金鈴降世
青州有一座淄城,而由此城向南五十里,有一座大青山,大青山下有一條甜水河,不過說是河其實倒不如說是一條小溪,河水發源于大青山上的幾處泉眼,甘冽的泉水流過翠綠的山林,注入到一個距村子大概三四里路的的湖泊里。由于每年秋季大雁南飛之時,都會抵擋不住甘美泉水的誘惑而在此停留,所以這湖便被人叫做雁停湖。
而在這山水環繞之間,一個小村莊就靜靜的躺在那里,這個村子名叫陸家坪,曾有人說此地山水形勝,如二龍戲珠,山北水南佔據乾坤,靈氣匯聚于此而不能出,將來此地必有聖人出世。
不過百余年來這陸家坪除了幾個舉人以外,卻也沒出過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所以這山水形勝之說也只是成了村里人的一種心理安慰。
這幾年,村中又出了一位舉人名叫陸伯仁,他年已近三十,祖上是做木材生意的商人,家資頗豐。到了他這一代已是家大業大,方圓百里之內也算得上是富豪之家。
原本這陸伯仁名利雙收,正該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可是最近這些時日,村里人卻總是看到陸老爺愁眉深鎖,唉聲嘆氣。
村民都很好奇,又有好事之徒四處打听,終于從陸家的一個老媽子那里傳出了一些風聲。
卻說這陸家雖然生意興隆,卻是幾代人丁不旺,到了陸伯仁這一代更是一脈單傳,只有一個妹妹名叫陸馨兒,生的國色天香,更兼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在這十里八村,乃至整個淄城都是出了名的,是以附近官商公子慕名者甚多。
只是這陸伯仁父母去世的早,對這個妹妹自是疼愛非常,對慕名者挑挑揀揀卻是不肯嫁與那些有名無實之輩。可是時光飛逝,不覺間陸馨兒便已到了二十歲,成了留在家里的老姑娘,而上門來提親的也越來越少,這讓陸伯仁不由得發了愁。
一年前,陸伯仁帶著家中女眷前往濟州城游玩,那里是青州首府齊王封地,向來繁花似錦更是聚集著一州才俊。陸伯仁本想在那里給妹妹找個如意郎君,可是一趟走下來卻也沒遇到一個心儀的人選。
回到家後,本來就滿心郁悶的陸伯仁卻意外發現妹妹竟已有了身孕,他立時大怒,逼著陸馨兒說出情郎是誰,可是陸馨兒卻閉口不言,只說他一定會來娶她。
陸伯仁心中氣苦卻也無可奈何,只是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陸馨兒懷胎十月已是臨盆在即,那迎娶之人卻不見蹤影。
直到三月初七這天晚上,在陸伯仁無限的憂愁之下,陸馨兒生下了一個男嬰。這嬰兒生來口餃金鈴不哭不鬧,倒是極為乖巧伶俐,這才讓愁眉不展的陸伯仁心下稍慰。
看著懷中可愛的嬰兒,再看看躺在床榻上滿臉幸福的妹妹,陸伯仁悠悠的嘆了口氣,卻也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將孩子放到了妹妹的身邊。
「哥,」剛剛生完孩子的陸馨兒臉色蒼白而憔悴,她輕輕的撫模著孩子粉女敕的臉頰,聲音孱弱的說道,「他長得可真好看,有了他我便也知足了。」
「是啊,知足了,」看著妹妹疲憊的樣子,陸伯仁長長的舒了口氣,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此刻他也已經放下了心中的執念,自己如今也是名利雙全,以後的日子只要妹妹和這個小外甥過的幸福快樂,其他的也不算什麼了。
「哥,你看他餃金鈴而生,想必日後定不是個凡夫俗子,就給他取名金鈴吧,」陸馨兒撫模著嬰兒脖頸上的那串金鈴,喃喃的說著,聲音卻是越來越微弱。
「金鈴,陸金鈴……」陸伯仁口中念叨了一會兒,也滿意的點了點頭,現在他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心情也豁然開朗,他坐在床邊陪妹妹說著話,可是沒過一會兒,陸馨兒的聲音卻是越來越低,他抬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陸馨兒原本秀麗臉龐卻如白紙一般蒼白。
「馨兒,你怎麼了?」陸伯仁大驚失色,他手扶床榻想要離妹妹更近一點,可是觸手之處濕漉粘滑,床榻之上竟已滿是鮮血。
陸伯仁急忙命人先將嬰兒抱走,正要再遣人去請郎中,可是這時陸馨兒一只冰涼的手卻緊緊的拉住了他。
「哥……別走……我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陸馨兒聲音虛弱到了極點,她艱難的搖了搖頭,「孩子的父親……」
陸馨兒大口的喘息著,卻是在積攢身體里的最後一點力量,而陸伯仁听到她的話,卻是稍稍一愣兩行清淚瞬間奪眶而出。他趕緊湊到了妹妹的臉前,他不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有什麼魅力,竟然讓自己的妹妹迷戀至此,直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才肯說出他的來歷。
陸馨兒此刻油盡燈枯,她張了張嘴,聲音卻低的只有陸伯仁才能听見,而听見了那個男人的名字,一向沉穩的陸伯仁卻呆呆的證在了那里。
這一夜,陸馨兒香消玉殞,陸伯仁哀痛不已,陸家上下都在忙碌著之後的喪事。
而與此同時,就在陸馨兒閨房的隔壁,一間安靜的臥室里,陸金鈴卻是獨自躺在床榻之上,他一只手輕輕的撫模了一下胸前的金色鈴鐺,心念微動,一道紅色的血影便飛快的從金鈴中逃了出來。
「上仙饒命,上仙饒命……」那血影撲伏在陸金鈴的床前,口中不停的哀告,倒像是受了多大的驚嚇,慌亂不已。
而此刻,小小的陸金鈴卻是轉過頭看著眼前的那道血影,一雙烏黑的眼眸里滿是疑惑和不解。
過了半晌,血影漸漸停止了無謂哀告,整個房間里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一個嬰兒死死的盯著一個血色的陰魂,如果有人能看到這一切的話,恐怕當時就會暈倒過去。
良久之後,陸金鈴眼中閃過一道精芒,緩緩的開口問道,「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