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年穗兒剛剛八個多月,邱媽媽一家所居住的登州一連下了十幾天的大雨,穗兒的父親在大難臨頭之際,只帶了邱媽媽所生的五歲的兒子,和他最寵愛的小妾,那個原本是邱媽媽身邊最受信任的丫鬟獨自逃難,狠下心腸不管邱媽媽和穗兒母女的死活。
大水已然沖進府中,邱媽媽無奈之下,只得抱著穗兒坐進一個大大的澡盆之中,隨著洪水肆意漂流。半路之上一個大浪打過來,將邱媽媽母女連人帶盆統統打翻,邱媽媽拼命掙扎著,使盡了渾身的力氣,才將澡盆扳過來,將系在她胸前的穗兒放到澡盆中,拼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邱媽媽將澡盆向不遠處的一個略高的小丘推去。
澡盆終于靠上小丘,而邱媽媽卻因為力氣用盡,被一個大浪裹脅著,離坐在澡盆中放聲大哭的穗兒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邱媽媽疲累交加,又受了這生離死別之痛,不覺便在水中昏死過去。當她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躺在岸邊上。邱媽媽掙扎著起身,向不遠處的市鎮走去,她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竟然被大水沖到了離京西只有幾十里路的淥口鎮。這里離她的家鄉登州足有數百里路。邱媽媽此時身上一分一文都沒有,若想回登州尋女兒,奈何她無錢無力,人也病的昏沉沉的,根本上不了路。
無可奈何之下,邱媽媽想起表舅家的表哥陸景陶就住在京西豐寧鎮,便想先去投親,再慢慢想法子找她的兒子女兒。對于那負心負義狠心無情的丈夫,邱媽媽的心已經徹底冰透了,她有生之年,再不想見到那個薄情寡義的無恥之徒。
邱媽媽投到陸府,陸景陶熱情的收留于她,還積極的幫邱媽媽找她的兒子女兒。陸景陶是沒有打算讓邱媽媽做下人,可是那時已經一歲多的陸書皓忽然不肯吃**的女乃,也不肯吃其他的東西,而邱媽媽又因為是親自哺乳女兒,漲女乃又漲的厲害,便試著喂了一回小陸書皓,誰也沒有想到陸書皓一到了邱媽媽的懷中,便乖覺無比,吃女乃吃的香甜極了,再也不大哭大鬧。于是陸夫人便搶在頭里說出讓邱媽媽做陸書皓女乃娘的話,邱媽媽權衡情勢,知道自己不答應不行,便只得答應下來。
自此,邱媽媽便成了陸書皓的表姑媽兼女乃娘,雖然邱媽媽被陸夫人要求給自家兒子做女乃娘當下人,不過陸景陶在生之時,卻從來不把邱媽媽當下人看待,一直把她當親戚相待的,在陸景陶的有生之年,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幫邱媽媽尋找一雙兒女。
可是陸夫人心里卻不這麼想,在她心里,邱媽媽就是拿陸府工錢的下人,不過是比較得她兒子的心意罷了。因此在陸景陶過世之後,陸夫人不止撤回幫邱媽媽找兒女的人,對她的態度也比陸景陶在生之時相對冷淡了些。只不過邱媽媽自己並不在乎是什麼樣的身份,她也不在乎陸夫人怎麼對自己。這十六年的相處,已經讓邱媽媽將陸書皓當成了自己的親生骨肉,那份濃濃的親情是邱媽媽無法割舍下的,是以邱媽媽便將辭別陸府去尋找兒女的日子一拖再拖。
听邱媽媽說完往事,穗兒的眼淚 里啪啦的往下掉,她泣不成聲的哭道︰「您真是我娘?那您可知道我小時候總帶著什麼?」
邱媽媽亦哭道︰「穗兒,我真的是你親娘,你三個月的時候受了點兒驚嚇,娘親手給你刻了一只鏤空的桃核兒花籃,這只花籃與別的桃核兒花籃不一樣,是有蓋兒的,娘在里頭放了一顆紅豆大小的紫珍珠,好給你定驚安神,娘用五彩絲線結了絡子把小花籃裝起來,當日我們母女分離之時,那小花籃就掛在你的脖子上。」
穗兒一听這話,也不顧身上的痛楚,撲到邱媽媽的懷中放聲大哭,一聲聲的喊著︰「娘……娘……」
邱媽媽與穗兒兩個抱頭痛哭,看得月桂與香蘭也眼紅心酸,陪著哭了起來。
哭了好一陣子,邱媽媽才扶著穗兒趴好,無比心疼的問道︰「穗兒,都是娘不好,沒有照顧好你,我可憐的孩子,你這些年都是怎麼過的,怎麼會被賣到這里?」
穗兒抽泣著說道︰「娘,當日大水退後,一位老婆婆把女兒撿回去收養,許婆婆孤身一人帶著女兒過活,將女兒養到了七歲。七歲那年,婆婆染了重病,她這才告訴女兒,女兒是登州發大水時被沖走的,她還說女兒不是貧苦百姓家的孩子,看女兒的衣著,家境應該挺殷實的,婆婆要女兒別管她,去登州尋親。可是婆婆照顧女兒七年,女兒豈能那般無情無義,便一直侍奉婆婆,直到婆婆辭世,女兒賣了婆婆的三間破屋,在村子里大叔大嬸的幫助下才好歹安葬了婆婆。」
邱媽媽听到這里,心里又是驕傲又是難過,她驕傲的是自己的女兒有情有義,是個好孩子,又難過女兒受了那麼多的苦。
月桂和香蘭並沒有听穗兒說過自己的身世,都听的入了迷。她們見穗兒停了下來,不由異口同聲的催問道︰「那後來呢,穗兒你又是怎麼會被賣到陸府?」
穗兒悲傷的哭了起來,且哭且訴道︰「安葬了婆婆,我便打算去登州,不想還沒有上路,村里便有位素來強硬的大嬸要我到她家給她的癩頭兒子做童養媳,我雖小,也知道她家門風不正,而且我還要去登州尋親,自是不肯答應。不想那位大嬸竟然串通了人販子,將我打昏帶出村子,轉手賣了好幾回,最後被人牙子賣進這里。老爺對人好,又許我賣活契,我想登州城那麼遠,我一個小女孩兒家也不便一個人去登州,便想先在府里做幾年丫鬟,等存夠了銀子再自贖自身,然後再去登州尋親。」
邱媽媽听的心都要碎了,不住的哭道︰「穗兒,都是娘不好,娘對不起你啊……」
穗兒輕輕搖頭,抬起一只手抹去邱媽媽臉上的淚,望著邱媽媽的臉說道︰「娘,您當時拼著不要自己的命都要救女兒,女兒雖然小,並不記得,可是婆婆一直告訴穗兒,說穗兒的家人一定盡了最大的努力還保住穗兒的命,婆婆說過,穗兒一定要保有感恩之心,如今又听了娘的話,穗兒又怎麼會怪娘呢,沒有娘當時的拼死相救,穗兒早就不在人世了,娘,您千萬別這麼說,能找到娘,和娘重逢,穗兒心里已經充滿了感激,娘,咱們家還有人麼,爹呢,穗兒有沒有兄弟姐妹?」
听了穗兒的問題,邱媽媽的神色立刻黯淡下來,她嘆息道︰「穗兒,這些娘以後再告訴你。你先好好將養身子,娘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弄到折桂苑的。」
月桂香蘭听了這話,兩人的眼中不禁流露出艷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