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陸書皓便帶著母親妻子妹妹並陸府所剩無幾的僕人舉家前往京城,起程之前,陸夫人特意去看了看被燒的只剩幾道殘破的院牆,面對著這片廢墟,陸夫人沉痛的說道︰「皓兒,你答應娘,一定要在這里重建陸府。」
陸書皓重重點頭道︰「娘,您放心,兒子一定在這里照原樣重建。」
陸夫人欣慰的輕輕點頭,對扶著自己的兒媳婦輕聲說道︰「倩如,安排誰在這里守著?」
沈倩如忙回道︰「娘,暫先安排了忠伯帶著兩個小廝在這里守著。等我們在回京城安頓好之後,九叔便回來籌備重建之事。」
陸夫人微閉雙眼,片刻之後輕聲說道︰「這樣安排很好。」
眾人再看一眼被燒毀的家,便上轎起程往京城趕去。
陸府眾人到了京城剛剛安頓下來,林夫人便上門道惱,沈倩如陪著婆婆打起精神招呼了林夫人,自然少不了喚陸婉婷出來給林夫人請安。林夫人見陸家眾人全須全影兒,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自從听說陸家走水,林夫人可就一直懸著心,就怕陸婉婷有個意外,林又鋒這個苦命的孩子又要遭逢磨難。
林夫人懸著的一顆心落回月復中,她才有心情認真打量陸氏婆媳,她見陸夫人的氣色很差,人也比上回見面之時消瘦了許多,不免關切的安慰道︰「親家,人沒事就是萬幸,以後再重修房舍也就是了,別太往心里去。好好休養身子要緊,我們老爺有幾個相熟的太醫,要不要請來給親家你把個脈?」
陸夫人輕輕搖了搖頭道︰「倩如,你帶婉婷下去吧。」
沈倩如明白婆婆的意思,便向林夫人行了禮,挽著陸婉婷的手退了下去。
林夫人有點兒不解的看著親家,只听陸夫人低聲說道︰「親家夫人,不瞞您說,我這身子早就熬空了,在豐寧的時候請張太醫看過,張先生說我只有一個月的命了。今日親家夫人不來,明日我也要到親家府上去的。雖然婉婷年紀還小,可是又鋒已經到了該成親的時候了,別再為了我耽誤了孩子們的親事。我想,能不能在挑個最近的好日子,把孩子們的親事給辦了。這樣我便是走,也走的安心了。」
林夫人嚇了一大跳,她一把抓住陸夫人的手驚詫的叫道︰「怎麼會這樣?」
陸夫人淒然而笑道︰「自先夫走後,我的半條命也跟著他去了,所余半條命不過是為了這一兒一女,如今孩子們都有了著落,我能放心了。」
林夫人拿帕子拭了拭眼楮,重重點頭道︰「好,我這就回府安排,選個最近的日子給又鋒和婉婷成親。只是時間太緊,怕是要委屈婉婷了。」
陸夫人搖搖頭道︰「又鋒是個實心實意的好孩子,只要他對婉婷好,婉婷就不委屈。親家夫人,婉婷年紀還小,若是她有不到之處,還請親家夫人擔待一二。」
林夫人忙寬慰陸夫人道︰「親家你放心,婉婷過門後我們都會把她當成自家的孩子,她在家怎樣嫁過來便怎樣,我們再不會讓她做扭手扭腳的小媳婦。」
陸夫人點頭笑道︰「那就先謝謝親家夫人了。」
林夫人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她也不再多說什麼套話,立刻起身道︰「親家,你好生歇著,我這就回去安排又鋒和婉婷成親的事。」說罷林夫人便急匆匆的走了,陸夫人實在沒有力氣起身相送,只得喚道︰「文英,快請你大夫人送親家夫人。」
文媽媽趕緊跑去找沈倩如,卻被林夫人攔住道︰「親家,再不必守理這些個繁文縟節,我走了,晚上一準給你回信兒。」
林夫人的性子急,她一陣風似的出了陸府,打發跟著的下人去請林將軍和林又鋒,好一起商議舉行婚禮的諸般事宜。
等沈倩如得了消息趕到門口,林夫人早就沒了蹤影,她只能搖了搖頭折了回去。
剛走進婆婆的院子,沈倩如便听到房中傳出陸婉婷的哭聲,方才她拉著陸婉婷進了廂房,已經將婆婆病重,將不久于人世之事告訴給陸婉婷。
沈倩如進門後,見陸婉婷跪在婆婆的膝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忙跑上前拍著陸婉婷的後背柔聲撫慰,陸婉婷扭身抱住嫂子,哭的越發不可收拾。
陸夫人輕輕嘆息了一聲,「婉婷,娘也舍不得你,可是生死有命,娘再不舍得,命數盡了也沒辦法。你如今也不小了,快別再這麼任性,起來洗洗臉,咱們娘兒們好好說說話。」
陸婉婷抽泣著點頭,任嫂子將自己拉到淨房。陸夫人看著兒媳婦和女兒的背影,又是一聲嘆息,她的女兒還這麼小就得出嫁,做娘的怎麼能舍得。
「文英啊,原本我想讓你跟著皓兒夫妻的,可現在婉婷眼看著就在出門子,她的女乃嬤嬤丫鬟又都沒了,別人跟著她我也不放心,你幫我照顧她吧,進了林家門之後,你替我多提點著她,這孩子性子直,別讓她吃了暗虧。」陸夫人含著淚細細的叮囑著文媽媽,說的文媽媽眼淚嘩嘩直流,她跪在陸夫人面前泣不成聲的說道︰「太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顧大小姐。」
陸夫人拉著文媽媽的手道︰「文英啊,你看大壯二壯是跟你過去,還是讓他們繼續跟著倩如?」
文媽媽低頭想了一會兒,方才抬頭說道︰「太夫人,還是讓大壯二壯跟著大夫人吧,大夫人女扮男裝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奴婢的兩個兒子留在府里,大小姐若有點子什麼事,奴婢傳遞消息也方便些。」
陸夫人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就讓大壯二壯留下來。讓倩如給他們選個好媳婦,也好讓你早些抱孫子。」
文媽媽給陸夫人連磕了好幾個頭,陸夫人疲憊的搖搖頭道︰「文英,快起來吧,這些年你給我磕的頭已經夠多的了。」
到了晚間,林夫人請了霍夫人一起來到陸府,訂下了林又鋒與陸婉婷成親的日子。霍夫人一手托兩家,是兩方的大媒,這三位夫人都是爽利的性子,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很快便將諸般細節都商議妥當了。婚期就訂在十二日之後的四月二十六這天。
陸婉婷的婚期一訂下來,沈倩如便如高速旋轉的陀螺般的轉了起來。從去男方家量屋子置家具到給陸婉婷添置頭面首飾,還得突擊教導陸婉婷管家理事,同時還不能疏忽了婆婆,陸夫人現在完全是靠人參靈芝之類的補品吊命。另外還得照顧好此番與他們一同上京的沈伯年,所以這一天下來怕不的有上百件事情要沈倩如親自過問,忙的她連吃安安生生的吃頓飯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熬到了鋪嫁妝,次日便是四月二十六,風風光光的發嫁了陸婉婷,看著大紅花轎在鞭炮聲中漸行漸遠,沈倩如這才長長了吁了一口氣,她終于把嫁小姑子這件事情完成了。
沈倩如疲憊不堪,以手撫額輕按太陽穴,正想坐下歇一歇,又有丫鬟從內院跑出來,慌慌張張的叫道︰「回大夫人,太夫人又暈過去了。」
沈倩如無奈的輕嘆一聲,手撐椅子把手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酸軟站都站不起來。青霜一直跟在旁邊服侍著,她見二小姐累成這樣,心疼的不行,忙上前扶著沈倩如小聲說道︰「二小姐,您這樣熬著可不行,就算您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的,打從今兒早上您就水米沒沾牙,奴婢求您听奴婢一句勸,進點兒燕窩羹,好歹睡一覺吧。太夫人那邊讓奴婢去服侍成麼?」
沈倩如搖了搖頭,聲音細的有些發飄,「青霜姐姐,我不能這麼做,你把燕窩羹拿來,我就在這里用一點兒,回頭你扶我去瞧太夫人。」
青霜這陣子服侍沈倩如,知道她雖然看著柔弱,可是骨子里卻有著霍家遺傳的剛強,便不再勸說,忙去取了燕窩羹服侍沈倩如服用。沈倩如累的太狠,只吃了兩三口便不肯再吃,急的青霜出了一腦門子的汗。似這般的辛苦操勞,吃的卻這麼少,便是個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何況她家二小姐身子骨是那麼的縴弱,這可怎麼吃的消。
沈倩如坐著穩了一會兒,覺得有了點精神,便掙扎著站起來道︰「去看太夫人。」
陸夫人近來每日昏迷的次數越發頻繁,若非用百年以上的人參靈芝吊著命,只怕早就不行了。沈倩如進門後見大夫剛剛把了脈,便看向大夫,大夫知道陸府的情況,便點點頭道︰「再拖個五七日還是能夠的。」
沈倩如點點頭,輕聲道︰「辛苦您了。」
那大夫擺了擺手道︰「大夫人客氣了,此仍醫家本份而。老夫觀大夫人氣色不佳,不妨讓老夫為大夫人診上一脈?」
沈倩如還沒開口,青霜便急切的說道︰「大夫人,您快坐下讓孫大夫診脈罷,您太累了,喝幾付藥養養身子也是好的。」
沈倩如這陣子的確累的不行,又听大夫說婆婆還能再熬幾日,算算能堅持到陸婉婷回門,不免也暗自松了口氣,方才那種眩暈之感便又襲上頭來,青霜忙扶她坐下,在她的腕上覆了一方絲帕,孫大夫調勻了氣息伸出三指把脈,片刻之後,孫大夫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青霜一見孫大夫雙眉緊鎖,嚇的臉色煞白,急慌慌的問道︰「孫先生,我們大夫人怎麼了?」
孫大夫皺眉看向沈倩如道︰「恕老夫直言,大夫人小產之後調養的時日太短了,兼又勞心過甚而至肝腎陰虛,好在時日不長,安心靜養半年,再以湯藥培本培元,大夫人便能恢復健康,否則……」
沈倩如也沒想到自己的身體會糟糕成這樣,不由急切的追問道︰「否則怎樣?」
孫先生皺眉不語,只飛快的在信箋上寫下幾個字折起遞給沈倩如,沈倩如向孫先生點了點頭,將信箋仔細的收了起來。
「春梅,服侍孫先生開方子。」沈倩如輕輕的吩咐一聲,將服侍婆婆的丫鬟打發出去。此春梅並非從前那個春梅,是新來的丫鬟,因將就陸夫人的習慣,便改了名字叫春梅。
屋里只剩下躺在床上昏迷著的陸夫人和沈倩如青霜主僕,沈倩如飛快的打開孫先生給她的信箋,一看之下沈倩如就再也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跌倒在窗前的羅漢榻上。
屋里傳出撲通的聲音,在外頭服侍的丫鬟婆子們自然要進來,青霜心明手快,她在丫鬟們進來之前一把抓起那張信箋團成團塞到腰間,然後才去扶沈倩如,並且著急的叫道︰「大夫人……大夫人……」
沈倩如悠悠醒來,青霜在第一時間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沈倩如掙扎的坐起身來,看著沖進來的丫鬟輕聲說道︰「我剛才不小心磕了一下,不妨事,你們都退下吧,太夫人這里有我。」
丫鬟們都退了下去,沈倩如向青霜點了點頭,由她扶著走到婆婆的床邊,此時陸夫人也醒了過來,她顫聲問道︰「方才是什麼動靜,我恍忽听到孫大夫說了什麼?」
沈倩如坐在婆婆的床邊,輕輕握著婆婆那干瘦的手道︰「娘,孫先生剛才告訴媳婦您的病情,您就放寬心等著妹妹回門吧。」
陸夫人臉上露出笑意,她閉上眼楮歇了一會兒才說道︰「那就好,倩如,這陣子累著你了,娘這里不要緊,你快回去歇著吧。娘已經不行了,你千萬不能垮啊。」
沈倩如的確累慘了,再加上剛才看到孫大夫寫的信箋,她的心里很不安寧,便就勢說道︰「媳婦听娘的,這便到廂房躺一會兒。」
陸夫人閉目微微點頭,沈倩如由青霜扶著出了內室的房門。
莫約過了一刻鐘,陸夫人外間的鈴響了,丫鬟們忙跑進房,陸夫人看了丫鬟們一眼,便失望的閉上了眼楮,片刻之後她才吩咐道︰「大爺一回來,叫他立刻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