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皋躲在暗處的角落里,他冷眼看著乞丐們沖向已經摔倒的馬車,臉上逸出一抹無比快意的笑,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經接掌了陸家所有的生意,將陸書皓狠狠的踩在腳底下。
可是陸書皋臉上的笑意只維持了一眨眼的工夫,就立刻變了顏色。他眼睜睜看著那些乞丐們沖到離馬車只有五六步遠的時候,便再也無法上前一步了。
那兩個小廝打扮的丫鬟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只見她們兩個出手又快又準又狠,只在數息之間,所有沖向馬車的乞丐不是被打的斷胳膊折腿就是口吐白沫,看得陸書皋心驚肉跳,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也是陸書皋對這一帶的地形很熟悉,而且又是在黑夜之中,更是因為青霜秋楓兩個丫鬟忙著打退乞丐,一時沒有注意在暗處的角落里還藏著一個人,所以陸書皋便成功的逃走了。
邱媽媽已經將馬車中的沈倩如救了出來,好在現在天氣冷,馬車里有不少厚厚的絲棉墊子,沈倩如本身穿的也厚實,在翻車之時她正好跌在了絲棉墊子上,很好的緩沖翻車因起的巨大沖擊,所以沈倩如竟是連一絲油皮兒都不曾擦破,只是受了點兒驚嚇。
將所有的乞丐打傷,青霜秋楓忙奔到沈倩如的身邊,兩人齊聲叫道︰「三爺,您可曾受傷?」青霜邊問邊從懷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火箭向夜空中甩去,只見一朵並不很大的銀色煙花在半空中綻放,很快便消散于夜空之中。
沈倩如搖了搖頭,強自穩住心神說道︰「我沒事,秋楓,你去查查這些人為何襲擊我們,青霜,陪我去看看大壯。」
秋楓青霜齊齊應了一聲,秋楓去審乞丐,青霜和邱媽媽扶著沈倩如走到大壯身邊,青霜取出火折子點亮,見大壯蜷曲著身子倒在地上,他的左腿褲管已經被血浸濕了,大壯臉上滿是痛苦之色,他還極力的掙扎著想爬起來,奈何摔的太重,他根本就動彈不了。
沈倩如看到那一片腥紅,臉色越發的蒼白,「青霜,快去找人來把大壯抬到醫館去,他傷的好重。」沈倩如的聲音明顯的發飄打顫,可見真的被嚇的不輕。
青霜快步走到大壯身邊,蹲下來仔細檢查大壯的傷腿,大壯果然是摔斷了腿,青霜四處看看,見馬車已經摔的不成樣子,索性起身走過去拆了兩條橫板,將自己的手帕一撕為二,簡單的將大壯的傷腿固定起來。
大壯雖然疼的滿頭是汗,可他咬著牙一聲都不吭,由著青霜救治自己。青霜見大壯是條硬漢子,便笑著對他說道︰「大壯哥,只是腿斷了,沒什麼大礙,養幾個月就好了,我認識一個治跌打的好大夫,保證讓你的腿恢復如初。」
大壯見青霜向自己笑,那一笑就如春天開放的花兒似的,他那蒼白的布滿冷汗的臉忽然泛起了異樣的潮紅,青霜不解,還以為大壯還有其他的傷,忙問道︰「大壯哥,你哪里還有傷,難道是發燒了,應該沒有這麼快啊?」
青霜邊說邊伸手去試大壯的額頭,這下子大壯的臉不只是潮紅,簡直就是殷紅了。一旁的邱媽媽看出點兒什麼,點頭微笑了起來。看來這大壯是對人青霜姑娘動了心。邱媽媽決定過陣子試探一下青霜的口風,若是青霜也有意,這可不是一樁美事。
青霜剛簡單處理好大壯的傷腿,眾人便听到一陣密集的馬蹄聲,沈倩如抬頭看時,看見只穿了家常直綴的爹爹正飛馬向她奔來,在爹爹身後還跟著十幾個武威侯府親兵。
霍大海看到女兒穩穩的站著,身上的衣衫雖然有點兒皺,不過卻很完整,除了臉色蒼白之外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霍大海那一顆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才跌回肚中。他在離沈倩如七八步之處跳下馬,飛奔到女兒身邊,一把抓住女兒的雙臂,急切的問道︰「倩兒,有沒有受傷,出了什麼事,趕緊告訴爹,有爹在必不讓你再受一丁點兒傷害。」
沈倩如心里暖極了,她輕輕搖頭道︰「爹,我沒事。馬受了驚,又有人沖出來意欲打劫我們,不過都被青霜秋楓打敗了,秋楓正在那邊審呢。」
霍大海長長出了一口氣,心有余悸的說道︰「看到青霜發的信號,可把爹娘嚇死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倩兒,先跟爹回家,你什麼都不必管,全都交給爹來處理。」
沈倩如忙道︰「爹,處理這些人倒不著急,可是大壯摔斷了腿,得趕緊看大夫。」
霍大海一揮手叫過兩名親兵,沉聲吩咐道︰「你們兩個把這個大壯送到華先生的醫館,告訴華先生要仔細醫治,務必要讓他的腿復原如初。」
兩名親兵躬身抱拳稱是,兩人從已經摔破的馬車上拆了兩塊板子做成簡易擔架,將大壯抬起來送到醫館去了。
霍大海又叫過幾個親兵道︰「你們幾個去審那些不長眼的東西,審出口供之後把人丟到西海沿子采石頭。」
安排好之後,霍大海轉頭笑著對女兒說道︰「倩兒,爹出來的及,也沒備馬車,爹帶你騎馬好不好,你小時候爹就帶你騎過馬的。」
看著爹爹一臉的渴望,沈倩如便響快的笑著應了一聲︰「好。」
霍大海開心的眉眼兒都飛了起來,立刻帶過自己的馬,親自扶女兒上了馬,然後再縱身躍上馬坐到沈倩如的身後,開心的說了一句︰「倩兒坐穩了,咱們回家。」
從馬車出事之處到武威侯府的路並不近,霍大海趕來的時候覺得這條路是那麼的漫長,可是到了回去的時候,霍大海又嫌這條路太短了,他都沒和女兒說幾句話怎麼就到家了。
霍夫人一直在焦灼的等消息,一听下人回稟侯爺回府,霍夫人便提起裙子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霍夫人跑到大門口的時候霍大海正和女兒一起進門,霍夫人一看到女兒,眼里便再沒別人了,撲上前一把將沈倩如緊緊的抱住,全不顧沈倩如這會兒正穿著男裝,打扮的象個俊俏少年。
沈倩如女扮男裝化名陸若虛之事除了陸家有限的幾個人知道之外,武威侯府里也就是幾個主子知道,下人們是不知情的。因此下人們看到夫人當著侯爺將一個俊俏少年緊緊的抱在懷中,而侯爺非但不生氣還滿臉堆笑,武威侯府的下人們立刻風中凌亂了,難道侯爺怕夫人的程度已經深到了這般地步?這……這實在太驚世駭俗了。
霍夫人可不想這些,她急急拉著沈倩如往內宅走,而霍大海也緊緊的跟著,這下子那些下人更加震驚了,什麼樣的想法都涌上了他們的腦子。倒是跟著霍夫人迎出來的林氏心細,便高聲說道︰「娘,就算你好久沒見義弟,也不用這麼緊張吧,您看義弟不是好好的。」
林氏這麼一說,眾下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俊俏少年是夫人的義子,怪得夫人這麼緊張歡喜,也怪得醋壇子侯爺沒大吃酸醋呢。
被兒媳婦這麼一提醒,霍夫人也反應過來,她也笑著說道︰「一看到若虛,娘就歡喜的什麼都忘了。若虛,還沒用晚飯吧,走,娘讓人給你做好吃的。」
進了河東園,霍夫人拉著沈倩如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好幾遍,確定女兒平安無事才放心的說道︰「倩兒,你沒事娘就安心了。今兒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快告訴娘。」
沈倩如這會也糊涂著,她哪里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便輕輕搖頭道︰「娘,倩兒只知道有人故意驚了馬,然後就沖過來想擄人。」
霍夫人的雙眉緊緊的皺了起來,看到女兒擔心的看著自己,霍夫人忙松開緊皺的眉頭笑著說道︰「沒事兒,倩兒不用怕,以前是咱們大意了,往後進進出出多加派人手也就是了。」
沈倩如知道娘親是刻意安慰自己,她不想讓娘親擔心,便配合的點頭笑道︰「嗯,倩兒听娘的。」
沈倩如在琳瑯閣與賀安由開了一下午的會,回家的路上又受了驚嚇,自然沒有什麼胃口,只胡亂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霍夫人心里有事,便讓林氏陪著沈倩如休息去了。
反正霍飛揚在西山大營晚上不回家,驚雷和逐電兩個孩子由女乃媽子帶著,林氏正好有工夫陪著小姑子。至于為啥沒讓霍飛揚的妻子金氏陪著,則是因為金氏有了五個月的身孕,現在正處于重點保護期間,天一擦黑她就已經睡下了。
沈倩如離開河東園之後,霍夫人將屏退下人,一臉嚴肅的對霍大海說道︰「大海,你看這事會不會是九公主指使的。九公主的性子最傲,我看她未必真的對書皓死了心。」
霍大海是武人,是直來直去的性子,他皺眉粗聲道︰「不會吧,倩兒的身份是板上釘釘的,九公主肯做小麼?」
霍夫人瞪了丈夫一眼,沒好氣的罵道︰「你個笨牛,若是咱們倩兒出了什麼意外,九公主就不是做小。」
霍大海屬牛,霍夫人不高興時就會罵他笨牛傻牛,不過霍大海每每听到妻子這麼罵,卻總覺很高興,他可是心甘情願當妻奴的。
「夫人說的是,是我笨。盈盈,若真是公主指使的,你打算怎麼辦?」霍大海憨憨的笑著問道。
霍夫人听了丈夫的提問,雙眉又緊緊的皺了起來,是啊,若這事真是九公主指使的,她又該怎麼辦呢?
這夫妻兩個是標準的關心則亂,他們完全沒有想到,九公主怎麼可能知道陸若虛就是沈倩如呢?
就在夫妻兩個苦思冥想之際,審出結果的親兵回府復命了。要說這武威侯府的親兵可是個頂個兒的有本事,他們不獨審清了事情,還根據乞丐們的描述畫了一副陸書皋的畫像送到霍大海夫妻的面前。
霍大海和霍夫人都是見過陸書皋的,可是他們見到的陸書皋還是個白淨文弱的少年,而畫像上那個黑且胖,還留著胡須的男人和陸書皋之間的差距太大,就算是陸夫人再生,陸書皓過來,也看不出畫上之人就是陸書皋。
「明早讓倩兒看看認不認識這個人。」霍夫人最後拍板,霍大海自然無不應允。夫妻二人這一晚上可是受驚不小,如今見女兒沒事心神松了,便覺得有些乏,也都趕緊安置了。
這一夜,武威侯府里安寧平靜,可陸書皋那邊就沒了安寧平靜。陸書皋一路狂奔回到自己的家,金環扭著腰身迎了出來,甜膩膩的喚道︰「老爺怎麼才回來?您累了吧,妾身給您炖了補品,這會兒就服侍老爺用麼?」
平日里金環這麼說,陸書皋還覺得很受用,可是今日不同,他本就提心吊膽心情煩躁,金環偏沒個眼力勁兒,balabala說個沒完,這讓陸書皋煩上加煩,當既沒有好氣的吼了一句︰「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你當爺是餓死鬼投胎啊!到底是奴才上不了高台盤。」
金環被陸書皋吼的臉一白,眼圈立刻就紅了,自從離開豐寧搬到京城,這還是陸書皋頭一次凶她,平日里陸書皋可是連句重話都不說她的。最要緊的是跟著金環迎出來的還有在京城安頓下來之後買的幾個丫鬟婆子,平日里這些人瞧著陸書皋寵金環,都把金環捧的和太太一般,這會兒陸書皋一吼金環,揭破了金環的身份,她再想擺譜兒端太太的架子,怕是不會有什麼人買帳了。
張氏沒有睡,陸書皋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張氏心里那叫一個舒坦,便親自走出門來說道︰「金環,你如今怎麼連服侍人都不會了,翠喜,還不快扶老爺回房,好生伺候你老爺歇著。」
翠喜是陸書皋給張氏買的丫鬟,生得嬌小玲瓏又一臉的嬌憨,很討張氏的喜歡。張氏早就發現翠喜常偷偷的看陸書皋,便知道她對陸書皋有意思。張氏觀察了翠喜半年,發覺這翠喜真是個好的,長的好,性子更好,又老實又听話,這樣的性子做姨娘最合適不過,並且又有今天白日發生的事情,所以張氏便挑了這個時候將翠喜給了陸書皋。
陸書皋本不想要,可是他一抬頭瞧著嬌憨的翠喜正看著他笑的天真無邪,陸書皋覺得自己的心情立刻好了許多,便謝過張氏,由翠喜服侍著回房了,把金環一個人撇在院子里,一陣冷風吹過,金環的眼淚撲落落的掉了下來。
張氏掃了金環一眼,得意的笑道︰「金環,今兒翠喜去服侍你老爺,你就給我上夜吧。」說完,張氏便轉身回房,再也不理金環。
金環死死咬著嘴唇沒敢哭出聲來,她胡亂的抹了眼淚,挺直背走進了張氏的屋子。
這一夜張氏又是要茶又是要水把金環折騰的不輕,直到四更天她才胡亂打了個盹兒。五更剛過便又被張氏叫了起來,張氏故意刺金環的心,滿臉笑容的說道︰「快服侍我梳洗,回頭你老爺和翠喜要過來磕頭的。」
金環壓下心中的恨意,按著張氏的要求服侍她穿了絳紅錦緞皮褙子,系了大紅緞馬面裙,頭上端端正正的插了好些赤金攢珠釵環,鬢角還簪了一朵時新的堆紗絹花。金環暗暗撇嘴月復誹道︰「你不過與我一樣是奴才出身,憑怎麼打扮不也沒有大家子的氣派。」
金環的心情因張氏的俗氣打扮而好了許多,可是卻沒有持續多久。她看到陸書皋陪著滿臉嬌羞的翠喜進來磕頭請安,翠喜頭上戴了一枝赤金響鈴如意釵,那只釵子金環見過,原打算過幾日找個借口要的,不成想卻被翠喜搶了。
金環想到翠喜搶了自己的男人又搶了自己的首飾,便黑沉了一張臉,神情要多別扭有多別扭。陸書皋又做新郎,昨晚陰郁的心情消散了許多。他心里也知道,陸書皓和沈倩如在京城中錢有權有靠山,想一次把陸書皓和沈倩如扳倒根本不可能,他還是要從長計議才行。
陸書皋的好心情被金環的陰郁的臉色終結,倒是翠喜不受影響,在給張氏磕完頭後,翠喜憨憨笑著對金環說道︰「姐姐,翠喜年紀小,也不會服侍人,請姐姐以後多教導教導妹妹,也好讓老爺過的舒服順心。」
金環硬擠出一點僵硬的笑容,她還沒說話,張氏便先說道︰「金環,你看翠喜多懂事,你雖比翠喜跟著你老爺的時間早,可是你有些地方卻不如翠喜,要好好向她學才是。」
陸書皋雖然沒說話,可是金環見他看向翠喜的眼神中盡是滿意和欣賞,金環知道自己在陸書皋心里的地位已經汲汲可危了。
就在金環絞盡腦汁意欲抓回陸書皋之心的時候,在武威侯府用過早飯的沈倩如正在看陸書皋的畫像,她很努力很認真的辨認卻依舊認不出這人到底是誰,于是霍大海和霍夫人更加陰謀論了,他們認定背後的真凶就是九公主,卻不知道這回他們是真的冤枉了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