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皓與沈倩如兩個人都低著頭不看對方,就這麼沉默的坐著,直到外面傳來采萍小心翼翼的回稟聲︰「回老爺夫人,藥已經煎好,老爺該用藥了。」
沈倩如忙站起來飛快走到門口將門打開,自采萍手中接過放著藥碗的托盤,走回陸書皓身邊,溫言道︰「翰誠,趕緊喝藥吧。」
陸書皓一言不發,自托盤上拿起藥碗,頭一仰便一口喝干,苦澀的藥汁充斥著他的口腔,可是陸書皓卻絲毫感覺不到一絲苦意,皆因他心里的苦澀遠勝于這藥的苦味。
采萍跟著進了房,她見老爺皺著眉頭一口喝干了藥,夫人象是失了魂似的也不服侍老爺漱口,也不拿蜜餞給老爺吃。她便立刻去桌前倒了一盞溫熱的白水送到陸書皓的面前,輕聲道︰「老爺請漱口。」
陸書皓一言不發的接過豆青釉竹節小茶盅,漱罷了口便將杯子放在一旁。采萍又趕緊取了陸書皓素來喜歡的用桂花蜜浸的青梅干,用小帕子托著送到陸書皓的口邊。
陸書皓張口吃了,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沈倩如,沈倩如見采萍服侍的極周全,心里忽然涌起一陣沒由來的酸意。她有些氣惱的別過頭不看陸書皓,干脆走到桌旁坐下,臉沖著門的方向,有意不看采萍服侍陸書皓。而采萍只顧著服侍老爺,竟沒有注意夫人的動靜。
陸書皓見沈倩如別過頭,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他忽然開口喚道︰「采萍,爺方才出了汗,去取一套干淨的中衣與爺換上。」
采萍的臉騰的紅了,一直以來,服侍老爺換貼身中衣這種事情要麼是夫人做,要麼就是侍硯洗墨他們做,並不讓丫鬟們經手的。采萍扭頭去看夫人,卻見夫人如老僧入定一般端坐在桌前的海棠鼓凳上,連頭也不回一下。采萍又看向老爺,見老爺正向她笑,看到那樣的笑容,采萍的魂兒都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只痴痴的看著她家老爺。
陸書皓見采萍用痴迷的眼光看向自己,受傷的心仿佛得了些安慰,他抬頭看向沈倩如的方向,卻見沈倩如連頭都不回,陸書皓脆弱的小心肝兒又受傷了。
「采萍,爺的話不頂用麼!」陸書皓心里有氣,便沖著采萍大喝起來。
采萍一怔,忙飛快的應了一聲「是」,便要去開箱取衣裳。她剛走了幾步,便听到夫人沉沉的喚道︰「采萍,立刻去廚下給老爺做一碗核桃酪,仔細看著火候,休要燒糊了。」
采萍停下腳步,此時她正是進退兩難,只能為難的回頭看向老爺。
陸書皓臉色不善,沉聲道︰「先服侍爺更衣再去做核桃酪。」采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應了一聲︰「是。」
沈倩如緩緩站起來轉過身子,看著采萍道︰「你到底是誰的丫鬟?」
采萍身子一顫,眼圈兒紅了。沈倩如見采萍帶了哭意,心中卻也不忍,畢竟主僕相依為命過好幾年,這情份可不是假的。
「采萍你下去吧,用心給老爺做核桃酪,老爺這些日子總是吃藥,口里必然沒味道的緊,煮好之後放溫了再調些桂花蜜才送過來。」沈倩如輕嘆一聲,細細的吩咐了一回。采萍忙躬身應了,垂頭踩著小碎步飛快的退了下去。
沈倩如走到陸書皓的身邊,嘆息一聲後說道︰「翰誠,你惱我也不必拿我的丫頭做閥子,有氣,你直朝我發就是了。」
陸書皓在剛才听到妻子那細細的吩咐之後,心里已經好過多了,他能從那細細的吩咐之中听出妻子對自己的關心。
「阿如,我其實也沒有氣,就是心里有點兒不自在,我是你的丈夫,可是你有事情我卻總是最後一個知道,我……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身為男兒大丈夫,我連保護自己的妻子都做不到……」陸書皓喃喃的說了起來。
沈倩如在陸書皓身邊坐下,執起陸書皓的手道︰「翰誠,你千萬別這麼說。你的長處可不在舞槍弄棒,況且你長日在翰林院中,無故不得回家,我沒告訴你不就是怕你著急上火麼。後來你病了,我更加不想給你增加煩惱,再者……」
沈倩如瞟了陸書皓一眼,卻沒有將話繼續說下去,可陸書皓已經明白了。說到底這事因他而起,雖然他從沒起過那般心思,可沈倩如若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會招來這無妄之災,怎麼說根子都在他這里,又是這樣的情愛之事,卻也不怎麼好張口的。
沈倩如見丈夫低了頭,更不會再多說什麼,只輕聲道︰「翰誠,反正這事兒已經出了,咱們怕也沒用,你只安心養病,爹爹已經派了許多人來保護我,還有金羽在我身邊,你不用擔心的。」
陸書皓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阿如,以後我們都一起用飯吧。」
沈倩如聞言淺淺一笑,她自然明白陸書皓的用意,若皇後再下毒,便得把他們夫妻二人一起毒死,陸書皓這是在變相的向自己表決心呢。
沈倩如身上的事情多,能抽出這麼多時間陪著陸書皓已經很不容易了。她見陸書皓有了些倦意,雙眼不覺已經合上了,便給陸書皓蓋好被子,輕輕的走了出去。
沈倩如一走,陸書皓便猛的睜開雙眼,他掀開被子下了床,飛快的穿好衣裳,喚過下人一問,果然岳父霍侯爺還沒走,陸書皓飛快的吩咐一番,便徑自去了書房。
且說霍大海正同妻子說話,將沈伯年的意思細細的學了一遍,霍夫人听的連連點頭道︰「這是正經主意,到底沈先生是讀書人,腦子就是靈光。」
霍大海最听不得妻子在自己面前夸別的男人,便拉長了臉粗聲道︰「靈光什麼!還不都是些陰謀詭計。」
霍夫人白了丈夫一眼,卻也沒有真的生氣,畢竟和霍大海做了三十年的夫妻,她自然知道自己丈夫是個什麼稟性。這會子不過是吃醋說點兒酸話罷了。
霍大海還想說什麼,一個服侍霍夫人的婆子從外頭快步走來,跪下回道︰「回侯爺,姑爺請您到書房說話。」
霍大海一听這話不免奇道︰「這倒怪了,陸書皓這小子怕本侯怕的就象避貓鼠似的,今兒倒抱病主動求見,有意思。」
霍夫人心疼女婿,忙催道︰「既是書皓要見你,你就快些過去吧,他還在病中呢,沒的再受了風加重了病情。」
霍大海酸不溜丟的胡亂應了一聲,悶悶的快步走了出去,霍夫人瞧著他的背影,不禁笑了起來。
霍大海一進書房,陸書皓便緊走幾步迎上前來,深躬到地的行禮道︰「小婿拜見岳父大人。」
霍大海嗯了一聲,用很擺譜的威嚴語氣說道︰「起來吧,你找為父有何要緊之事?」
陸書皓急急道︰「方才阿如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給小婿,小婿左思右想,深覺與其揚湯止沸,莫若釜底抽薪。」
霍大海眼楮一瞪,極不悅的說道︰「你不跟你那個岳父學說話會死麼?你們兩個倒是心齊,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少拽文了,直接說。」
陸書皓不知這位侯爺老泰山忽然發的是那門子的脾氣,因為平日里這位老岳父看到他便沒個好臉,是以陸書皓已經習慣了霍大海的臭脾氣,倒也不以為意,只將自己的想法細細說了出來。
霍大海雖然吼了陸書皓,那純粹是因為他覺得陸書皓搶走了他最心愛的小女兒,倒不是因為對陸書皓本人有什麼意見,這會子不論是誰娶了沈倩如,霍大海都不會給人家好臉色的。
臭著一張臉听陸書皓說完,霍大海的火氣消了許多,難道和氣的拍了拍陸書皓的肩膀,贊了一句︰「你能想到這個法子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那個岳父也是這個意見。他已經回家收拾行裝,這就裝備上路了。」
陸書皓一听這話立刻急了,急切的叫道︰「這怎麼行,岳父大人已有春秋,這山高水遠的,趟若是有個萬一……不行不行,怎麼能讓岳父大人以身犯險呢?」
霍大海听了這話,臉上難道的露出一絲笑意,居然點點頭贊道︰「還算你小子有良心,你岳父沒白疼你。」
陸書皓此時卻顧不得自己被表揚了,只急道︰「岳父大人,你快去阻止岳父大人吧,一定不能讓他出京,我和阿如早就商量好了,要奉養岳父大人直到百年終老的,若是他在路上有個什麼……我和阿如這心里都不過去的。」
霍大海重重拍了陸書皓的肩膀一記,拍的陸書皓直趔趄,就他這小身板兒,的確當不得霍大海一巴掌。
「書皓,看在你對倩兒真上心的份上,為父不說你什麼了,你只要做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來迷惑對方,便是幫了為父的大忙,若是能穩住九公主,便是穩住了皇後,那樣我們就有更多的時間來安排此事,倩兒和你的這個家,為父說什麼也要替你們保全了。」
陸書皓想到還得不露聲色的面對九公主,不禁無奈的嘆了口氣,此時,他無比討厭自己有一張那麼招惹桃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