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御醫年紀比張御醫大,醫術也略勝一籌,他沉穩的放下茶杯,走到床前坐定,伸手捋援長須,然後將手指搭在了蘇清宇的手腕之上。
孫御醫診脈的時間比張御醫要長些,急的站在一旁的毅國公撞牆的心都有,這兩位御醫都診半天脈,好歹給句話交個底啊,真是急死他了。
「蘇國公,外頭說話?」孫御醫與張御醫交換了眼神,向毅國公伸手說道。
毅國公趕緊親自引路,將兩位御醫並李忠引到外面的花廳,然後顫著聲音問道︰「兩位御醫,犬子到底得了什麼病?」
孫御醫面色凝重的搖搖頭道︰「蘇國公,世子脈相時有時無,此仍絕脈。」
「什麼……」毅國公一听此言頓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子一軟便癱倒在地。李忠離他最近,忙將毅國公抄起來送到椅上,孫御醫立刻拿出金針連刺毅國公數處穴道,才將毅國公救醒過來。
毅國公喉頭咯 響了一聲,他緩緩張開眼楮,一看到離自己最近的孫御醫,便一把抓住他的手,顫聲叫道︰「宇兒還有救,他還有救對麼?」
孫御醫看到毅國公如此悲傷,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出于安慰病人親屬的本能,他扶著毅國公道︰「國公爺先不要急,世子之脈雖然是絕脈,可也不是一點生機沒有。」
毅國公一听這話,立刻長長出了一口氣,急促的追問道︰「宇兒還有生機,怎麼救,孫御醫,要用什麼藥你只管開,那怕是傾家蕩產,我也要治好宇兒。」
孫御醫道︰「國公爺莫急,容下官等擬個方子,若世子能服下湯藥,下官便能有三分把握。」
毅國公忙叫道︰「是是,快請開方子。」
孫御醫與張御醫商量了許久,方才開出一個方子,命藥僮回太醫院取藥,毅國公夫人親自煎了藥送到兒子床前。
毅國公將兒子抱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懷中,毅國公夫人含著淚,一勺一勺的喂兒子吃藥,雖說一勺藥只有一小半兒喂著蘇清宇的口,可他好歹算是能吃下些湯藥。見此情形,毅國公夫人哭著叫道︰「國公爺,宇兒還能吃藥,他還有救……」
毅國公也悲喜交加,含淚重重的點了點頭。
孫張兩位御醫見蘇清宇還能吃下藥,便又開了一張方子,說定了明日再來診脈後便告辭而去。自然毅國公親自備了厚厚的診金相謝,孫張兩人也不推辭,收了診金便與李忠一同回宮復命。
因為毅國公一大早闖宮求救,皇上便將意欲在早朝發出的賜婚詔書壓了下來。直到散朝之後李忠才引著孫張兩位御醫前來復旨。
皇上沉聲問道︰「毅國公世子的病情如何?」
孫張兩位御醫一齊搖頭,孫御醫道︰「回皇上,蘇世子中了奇毒,若無對癥解藥,只怕是不中用了。」
皇上一听用毒,心頭不由大驚,他立刻想到極擅長用毒用蠱的黑苗王。難道是走漏了風聲,那黑苗王對蘇清宇下毒?皇上本能的想到了這種可能。
「蘇世子中的是什麼毒?」皇上緊緊追問。
孫張兩位御醫並不知道蘇清宇被內定為九駙馬之事,兩們還納罕皇上如何對毅國公世子這樣關心。他們兩人一齊跪下道︰「臣無能,查不出蘇世子所中之毒。」
皇上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放在御書案上的手緊緊的攥成拳頭,一想到黑苗王竟有如此靈通的消息,他不禁汗毛倒豎,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皇上再沒心思听孫張兩位御醫細說蘇清宇的病情,他揮揮手道︰「退下。」孫張兩人見皇上沒有斥責他們醫道不精,都暗暗松了口氣,趕緊退了下去。
「皇上,老奴去請大公子進宮?」李忠察顏觀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皇上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李忠便趕緊去尋慕容璧了。
皇上一人獨坐御書房中,越想越覺得毛骨竦然,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只覺得在暗處有雙眼楮正一眨不眨的盯著他。越坐心中寒意越重,皇上再也坐不住了,他霍的站了起來,大步走出御書房,向養性齋走去。
走到半道,皇上便遇上了帶著幾個宮女嬤嬤們的皇後。
皇後一見皇上便急步上前請安,笑著說道︰「臣妾正想去給皇上請安,不想在這里就遇上了。」
皇上正心焦不耐煩著,對皇後自然沒有好聲氣,他沉著臉不悅道︰「請什麼安!」
皇後一愣,雖然她和皇上之間幾乎已經沒有了夫妻情份,可是在人前皇上總還算給足她面子,象現在這樣直接斥責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在最初的一愣之後,尷尬與羞惱涌上了皇後的心頭。
極了解皇後性情的劉嬤嬤在皇後嗆聲之前偷偷拽了拽皇後的衣袖。皇後硬是壓下心中的羞惱,強自轉了笑臉微笑道︰「皇上早朝辛苦,臣妾同玉兒一起為您做了些點心,這孩子如今是大了,說自己做的點心不好看,都不好意思跟著臣妾給您送過來呢。」
皇上听皇後提起女兒,臉色略緩了幾分道︰「是麼,玉兒能有這份心,可見是真的長大了,便到倚松堂嘗嘗玉兒的點心吧。」說罷,皇上調轉方向往左邊的倚松堂拐去。
皇後看看不遠處的養性齋,微微皺了皺眉頭。她入宮多年,卻一次都沒有進過養性齋,皇後不明白那里到底是個什麼去處,何是皇上如此忌諱,除了他和李忠竟再不許任何人進入。
到了倚松堂,皇上隨意嘗了兩口點心,說是皇後和慕容繡玉親手做的,其實還不是御廚動手,皇後和慕容繡玉在一旁看著,略過了過手也就算是親手做了。
「皇上,不是說今兒早朝頒發賜婚詔書麼?」皇後見皇上神色比方才好了些,便奉上香茶小心的問了起來。
不提賜婚詔書還好,一提賜婚之事,皇上立刻想到蘇清宇一夜之間莫名中毒之事,他背生寒意,臉色也冷了下來。
「蘇清宇生了重病,你再重新挑一個人選。」皇上冷冷的說了一句。
皇後大驚道︰「竟有此事?皇上,這里會不會有古怪啊?」哪里有這麼巧的事情,她前頭選中了蘇清宇,蘇清宇便立刻生了重病,這擱誰兒能不讓人生疑啊?
「有什麼古怪,朕說重新選便重新選!」皇上心情極糟糕,也沒心思和皇後細細解釋什麼,便沒好氣的吼了一句。
事關寶貝女兒的終身,就算是一時的權宜之計,皇後也不肯隨便再選別的人,她立刻追問道︰「皇上,可是玉兒已經答應下嫁蘇清宇,這又換人選,您知道玉兒的性子,她……」
皇上心里越發的煩躁,他怒道︰「玉兒哪里你自己去說,朕還有事,沒功夫听你羅嗦。」說著,皇上便邁步往外走去。
皇後急了,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幾步追上前抱住皇上的腿道︰「皇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總要讓臣妾弄清楚才好和玉兒說吧。」
皇上極不耐煩的沉聲道︰「蘇清宇突中奇毒,朕的御醫都束手無策,你自己想去吧。」說罷,便撥腿抽身而去。
皇後跪在地上半晌,慢慢的回過味兒來,一陣入骨的寒意激的她牙齒撞的咯咯直響。蘇清宇中毒了,突然中毒,黑苗王極擅長用毒與蠱,皇後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刺激,白眼一番便暈倒在地上。
且不提劉嬤嬤等人怎麼救醒皇後,護送她回翊坤宮,單只說皇上進了養性齋,在這座小小的房子之中,皇上才略略松口氣,縈繞心頭的那陣寒意才略略消散了幾分。
李忠很快找到慕容璧,將他接入宮中。皇上一見慕容璧便立刻問道︰「阿璧,黑苗人已經進京了麼?」
慕容璧想了一會兒,搖搖頭道︰「據草民的線報,黑苗人並未入京,他們現在剛過鎮南關。」
皇上皺眉道︰「朕說的不是黑苗使團,朕問的是可有黑苗人混入京城。」
慕容璧淡淡一笑道︰「皇上,草民可不是京城的守將。」
皇上語塞,看著兒子那淡漠疏離的態度,皇上便覺得心口如同堵了塊大石頭一般,憋的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看著這對父子又要嗆起來,李忠忙打圓場道︰「大公子有所不知,昨夜毅國公府的世子突中奇毒,而他正是皇上選定的九駙馬。」
其實這話剛才李忠便已經告訴過慕容璧了,他此時再說一遍,就是為了給這父子倆人一個台階,自然,主要還是給皇上搭個台階。
果然皇上緩了口氣道︰「阿璧,此事你尚不知,朕不怪你。」
慕容璧只譏誚的勾勾嘴角道︰「皇上果然高明啊,如此一招釜底抽薪,倒叫黑苗人無話可說了。都道九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果然不假。」
慕容璧語氣里的嘲諷讓皇上有些下不來台,同樣是自己的孩子,皇上對慕容璧不曾有過半點關心,有的只是利用,沒完沒了的利用。想到這一點,皇上也覺得老臉火辣辣的,有些無法面對慕容璧這個兒子。
李忠沒敢說話,他從慕容璧嘲諷的語氣里听出了一股酸意,倒為皇上有點兒小小的竊喜。
說完那番話,慕容璧也驚覺失言,便冷著臉道︰「關于毅國公世子突中奇毒之事,草民會查一查。」
皇上嗯了一聲,張了張嘴欲說什麼,到底沒有說出來。慕容璧也沒去想他的父親想說些什麼,只微躬著身子說道︰「皇上若無其他吩咐,草民告退。」
皇上皺了皺眉,揮手讓李忠出去,問慕容璧道︰「皇後處可有什麼動靜?」
慕容璧淡淡道︰「昨日皇後答應九公主,下嫁蘇清宇只是權宜之計,打發黑苗人之後,她必會想辦法讓陸書皓成為九駙馬。」
皇上一听此言大怒喝道︰「竟有此事?」
慕容璧平靜的說道︰「草民並無半句虛言。」
皇上怒道︰「皇後真真太放肆,竟敢做如此打算。」
慕容璧又閑閑了說了一句︰「皇後還打算派人暗害陸夫人,好幫九公主達成心願。」
皇上一拍桌子怒道︰「朕絕不容她如此胡做非為。」
慕容璧也不說話,只站在一旁看著。皇上深吸一口氣道︰「阿璧,你給朕盯緊了皇後,一有異動速速報與朕。」
慕容璧微微躬身應了,見皇上再無他言,便淡淡道︰「草民告退。」
皇上無力的揮了揮手,讓慕容璧退了下去。
李忠將慕容璧送入密道後來到皇上的身邊,皇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李忠,朕身邊只有你這一個可信之人,阿璧有異心了。」
李忠驚的魂飛天外,慌忙說道︰「不會的不會的,皇上,大公子面上雖然冷,可心里卻是忠于您的。」
皇上無力的搖了搖頭道︰「李忠,都道是知子莫若父,阿璧是朕的兒子,朕心里清楚。你速速去暗查阿璧與陸沈氏的關系,這事,決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