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國淳化元年,五月初四。沉星海的普田島上,烏雲格外的厚重,仿佛鐵塊一般。而且烏雲壓的很低,從遠處看去,烏雲仿佛都壓到了樹梢上似的。雖然還是半下午,但天卻黑得像傍晚一樣。一道接一道的閃電,像一條條銀蛇似的,從烏雲里鑽出,將陰沉的天空,又瞬間照的雪亮。
李家村的李老福,手里拎著一個髒的看不出本色的酒壺,滿臉通紅,醉眼惺忪。拖著一條斷腿,一瘸一拐地向李家村走著。
李老福年輕的時候,在一次海難中斷了一條腿,從此無法出海,只能靠在普田鎮上幫人干一些雜活艱難度日。自打斷了腿以後,李老福整個人都頹廢了下來,好上了杯中之物,終日無酒不歡。寧可不吃飯,也不能沒酒喝。干雜活掙來的錢,幾乎全都換成了酒進了肚子。因此他一輩子也沒有討上女人,孤零零的一個人度日。
暴雨即將來臨,鎮上也沒有什麼活計,于是李老福早早的回李家村。剛走到離李家村三、四里地的那處樹林,猛然間,陰沉的天空瞬間變得一片雪亮。像是變戲法似的,在滿天的烏雲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耀眼、灼目、足有四、五米高的閃電球, 啪作響,像隕石一般的從天上墜落。
轟隆-----,樹林里,響起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緊接著,一團淡淡的五彩霞光,從樹林中升騰而起。
李老福雖然也被那碩大的閃電球,和劇烈的爆炸聲嚇了一跳,但酒壯慫人膽,因此,他只是憤憤地罵了兩句,就醉醺醺地繼續往李家村走去。
只是,「哇嗚、哇---嗚------」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卻隨風從密林中傳了過來。李老福愣了一下,轉身隨著嬰兒的哭聲,一瘸一拐地向樹林里走去。在一棵被閃電霹斷了一半,還冒著黑煙的大樹下面。一個粉琢玉刻般的嬰兒,果著身子躺在那里。肉呼呼的小手小腿胡亂的動彈著,哭個不停。
隱約之間,李老福仿佛看到,在這嬰兒的額頭,有一個亮晶晶的東西,發出五彩的光芒。只是等李老福揉了揉眼楮,想再看清楚一點的時候。那亮晶晶的東西,卻消失不見了。而與此同時,半空中那淡淡五彩的霞光也隨之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老福雖然好酒貪杯,卻不失鄉下人的淳樸、善良。連忙把嬰兒抱了起來,心痛的說道︰「直娘賊,管生不管養,真是造孽啊!只顧著自己一時痛快,卻苦了娃啊!」
隨即,李老福的臉上又浮現了一絲喜色,喃喃地說道︰「這是咱爺倆的緣分啊,以後,也不愁沒人給我送終嘍!」
李老福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兒孫,百年之後,沒有人給他送終。這嬰兒,仿佛是上天送給他的禮物似的,自然讓他喜不自勝。因此,李老福就把這個嬰兒抱回了來,認作了養孫。
從此,李家村里,多出了一個名叫李耒的孩子。
時光如梭,一晃眼,已經是淳化十六年了。五月初四下午,或許是巧合,和十六年前的這一天一樣,普田島上,同樣是鉛雲如墨,幾乎垂壓在地面上。
雖然還是半下午,但整個普田島卻變得昏暗無比。七、八米之外,已經難辨人影。狂閃似蛇,仿佛撕破了整個天空,瞬間又將昏暗的大地照得一片雪亮!
李家村附近的那處樹林里,李耒坐在一棵半枯半榮的大樹下面。濃眉緊皺,兩只星辰一樣的眼眸中,散發著迷茫的目光。
十六年的時間,李耒已經從一個嬰兒,成長為一個少年。黑發、濃眉,如石刻一般的臉龐稜角分明。
十六年的海島鄉村生活,不但讓他當年如同剛剝了殼的白煮雞蛋一樣白女敕的皮膚,變成了棕褐色。更讓他臉上滿是敦厚和質樸,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鄉土氣息……嗯,換句通俗一點的話說,就是土的掉渣。
三個月前的一天,李老福喝得酩酊大醉,從此再也沒有醒過來。李老福的一個佷子,在普田鎮普老爺子家的一條海船上當二水。他見李耒年少無依,就在前幾天帶著他去求了普家三爺,給李耒在船上安排了一個雜役的差事。
明天,李耒就要隨船出海了。這是一次遠航,要到沉星海深處的沉星島。一來一回,就要大半年的時間。
離開之前,李耒忍不住再一次來到了這棵大樹下面。十六年前的這一天,李老福就是在這棵大樹下發現他的。如今十六年過去了,李耒已經從一個嬰兒,長成了一個少年。李老福也已經故去。而這一棵當年被閃電球霹斷了一半的大樹,卻還依舊頑強的生長著。
天上濃厚的烏雲,不停地翻騰著。雷鳴電閃,也越來越密集。李耒的眼神,卻越來越迷茫、越來越無助。
還在李耒幼年的時候,每逢打雷打閃的天氣,他的腦袋,都會隱隱作痛。在他的腦海里,就會出現一些凌亂、模糊的記憶。只是那些記憶全都稍縱即逝,如同驚鴻一瞥,讓人無法分辨。
隨著年齡越來越大,神識越來越強,那些凌亂、模糊的記憶,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那些記憶中,他忽而身著重甲,指揮著數萬大軍浴血疆場。忽而一身囚服,刑場靜待受死。忽而身穿龍袍,坐鎮殿堂,萬民臣服。忽而衣衫襤褸,街頭乞討。忽而西裝筆挺,在鍵盤上十指如飛。忽而身上長毛、頭上長角,身高數丈,口噴熊熊火焰……
各種畫面林林總總,不停地在他的腦海閃現。每一個畫面、每一段記憶,他仿佛都有著不同的身份!
只是這些記憶,雖然越來越清晰,但卻始終仿佛隔著一層隔膜似的。就好像,在隔岸觀火。又仿佛他在看別人上演一場又一場大戲一般。
李耒喃喃自語出聲,「我是誰?我究竟是誰?我的父母是誰?為什麼我會被丟棄在樹林之中?我腦中的這些記憶,是真實還是虛幻?唉------!如果能夠修成英雄術中的智術,增加我的神識之力,或許能夠解開這些疑團,弄清我的身世!」
隨即李耒的嘴角,又浮起了一絲無奈的苦笑,「只是,這英雄術,豈是常人能夠修習?」
身為一個小村子里的窮小子,李耒關于英雄術的知識,幾乎完全是從普田鎮上,說書的張瞎子嘴里听來的------李耒自小就跟著李老福在普田鎮上干雜活,倒在書館里「蹭」听了不少的「白」書。
從張瞎子的嘴里,李耒零零星星地听說了不少關于英雄的傳說、以及英雄術的故事。
英雄術,分為智術、武術和異術。
修成智術,稱為智者。修成武術,稱為武者。修成異術,稱為異者。
武者、智者、異者,又合稱修者。
根據所修習的英雄術的不同,修者會得到不同的提升。修習武術,可以強身。修習智術,可以強神!
按實力和境界分,修者又分為徒、士、師、英雄。據張瞎子說,一旦達到英雄境界,不但揮手之間就可以毀山填海,而且能夠壽增兩百載!
壽增兩百載,就是可以活到三百歲!
雖然張瞎子只是說書的,但李耒對張瞎子說的這些話,卻是深信不疑。因為,在普田鎮上,就有不少修成英雄術的修者。
像普老爺子家的護院副頭領熊闊海,每次喝多了,就站在普家門前的廣場上,向那些養眼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炫耀他的英雄術。
熊闊海自己吹噓,他的巨力術修習到了初級七階,已經踏入了氣魄境,是七級武士。
修習了巨力術之後,熊闊海的力量比普通人大了許多,足足有三百多斤!而且,當他施展起巨力術的時候,最多可以提高七倍的力量!單臂之力達到了兩千多斤!
廣場上擺著的那兩個石獅子,每一個都足有兩千斤重。李耒就算是使出了吃女乃的勁,也不能讓石獅子,哪怕是晃上一晃。但熊闊海施展巨力術的時候,卻能夠用兩只手,同時把兩個石獅子都舉起來!
每當熊闊海舉起那兩個石獅子的時候,廣場上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都會發出連聲的尖叫。熊闊海也會驕傲的向一個公雞似的,趾高氣揚,得意非凡。
每一個人的心里都崇拜英雄,所以,李耒從小就對熊闊海崇拜不已。他也幻想著,有一天,他也能夠舉起那兩個石獅子,引得周圍的大姑娘、小媳婦連聲尖叫。當然,如果再能夠引起田家四小姐的尖叫,那李耒絕對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田家四小姐,雖然不是普田鎮上最漂亮的女孩,但在李耒的心中,對她卻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李耒十二歲那年,普田鎮的幾個潑皮閑的無聊,讓一條狼一樣的大黑狗,追咬李耒來取樂。田家四小姐正巧路過,不但讓家僕趕走了那幾個潑皮,救下了李耒,而且還給了李耒一小塊碎銀子讓他治傷。
至今李耒還記得,田四小姐那張俏麗、輕靈、稚氣未月兌的臉龐,那彎彎的眉頭、秋水一般的雙眸。微翹的朱唇、以及嘴角那顆誘人的美人痣。戴在潔白的皓腕上,晶瑩透剔、翠綠的手鐲,以及手鐲上,那個小巧、精致的「蓉」字。還有田四小姐將碎銀放到李耒手里時,那女敕白的指尖,微微觸踫李耒的掌心,傳來的絲絲溫暖。
李耒沒爹沒娘,自小就飽受欺凌、白眼、嘲諷。除了李老福之外,這絲溫暖幾乎是他感受到的第一絲溫暖。
李老福生怕李耒將來不孝順他,從小就對李耒進行填鴨式、強迫式、疲勞轟炸式的教育︰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在李老福十年如一日的填鴨式、強迫式、疲勞轟炸式的感恩教育,以及青春期某種已經開始分泌的荷爾蒙的雙重作用下。從那一刻起,李耒就像某個遙遠的異空間里,一個叫做維特的男孩一樣,有了莫名的煩惱。
從此,每次到普田鎮,李耒都渴望能夠再看到田家四小姐一眼。只是那以後,李耒卻再也沒有踫到過四小姐------李耒听鎮上的閑人們羨慕地說起過,田家的四小姐,進了衛海城的英雄堂,修習英雄術去了。
那塊碎銀子,李耒珍藏了起來。幾年來,無論日子過的多麼艱苦,都一直舍不得用。直到李老福去世之後,實在是沒錢料理後事了。李耒才一咬牙,忍痛把碎銀子拿了出來,又變賣了家里幾乎所有值錢的家當,給李老福買了一口薄皮棺材,把李老福給葬了,也算是報了李老福的養育之恩-----這也是李老福填鴨式、強迫式、疲勞轟炸式的感恩教育的成果之一。
當然,除了希望能夠像熊闊海一樣用英雄術「挑逗」那些大姑娘小媳婦之外,李耒更加渴望,能夠修成智術,成為智者。從而增強神識之力,以解開他身上的秘密!
只是,在英雄大陸,雖然到處都流傳著英雄的傳說。但英雄術,卻不是一般人能夠修習的。
要想修成英雄術,就必須先修習英雄決!
而英雄決,卻珍貴無比,只有像普老爺子家,那樣的大家大族才會擁有。不要說李耒這樣的窮小子,就是整個李家村,也沒有一家人有英雄決。
像李耒這樣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修習英雄術,唯一的方法,就是考入官府開辦的英雄堂。而大虞國,只有在城市里,官府才會開辦英雄堂。像普田島上這種只有鎮級存在的小島上,根本就沒有英雄堂。
離普田島最近的城市衛海城,倒是開有一家英雄堂。田家的四小姐,就在那里修習英雄術。李家村里也頗有一些富裕戶,將自己的子弟,送到衛海城英雄堂里修習英雄術。只是送去的人雖然不少,每年都有幾個,修成英雄術的人卻不多。近二十年來,李家村也只不過才有兩個人修成了英雄術,成為修者。
李耒也不是沒有幻想過,有朝一日能夠進入英雄堂,和田四小姐一起修習英雄術。只是,衛海城英雄堂每個月的學費就是十兩銀子-----而李老福和李耒兩個人加起來,一年也掙不了十兩銀子,因此李耒也只好把這個心思深深的藏在了心里。
本來照此下去,李耒的這一輩子,或許也就是做一個庸庸碌碌、平平凡凡的海員,在大海漂泊到老。但是,一場毫無征兆的災難,卻無端地降到了他的頭上。讓他的生活軌跡,驟然發生了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