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同各位宗主一番商議,等到初步達成如何監視楓城內的南方部落居民、如何聯系、蘭斯如何發布命令等等諸多細節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了。
商量議定,各位宗主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神色,踏著輕快的步伐,紛紛告辭離去。孫仲任也不知清醒了沒有,眼楮也未睜開,嘴中模模糊糊的嗯啊了兩聲,算是答應了。
各位宗主似乎見慣了孫仲任這副老弱的模樣,也不以為意,徑自去了。
蘭斯恭敬的站起身,正待告辭,那個領蘭斯進府的阿修顫顫巍巍,邁著蹣跚的步子走了進來。
斜靠在椅背上,萎靡不振的孫仲任突然叫道︰「阿修,倒茶!」
阿修一愣,吃驚的回答道︰「少爺,你怎麼知道來了客人?」
蘭斯站在旁邊暗笑,孫仲任都七八十歲的年紀了,居然還有人叫他少爺,看來這阿修從孫仲任年少時候就已經是府中的僕人了。
孫仲任微微睜開眼,有些不耐煩的問道︰「客人?我這府上以前總是門可羅雀,今天怎麼來了一撥又一撥?真是奇了怪了。
他是干什麼的?「
阿修這下可听清楚了,連忙回答道︰「好像是個賣雞蛋的,我叫他走,他非要見到少爺您才走。」
孫仲任點點頭,說道︰「叫他進來吧!」
阿修應了一聲,又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咚咚咚急促的腳步聲,遠處還有阿修急喘吁吁的呼喊︰「喂,我說那個賣雞蛋的,慢點慢點,這府里面可不能亂闖,讓我帶你去。」
那急走之人聲音尖細,用公鴨般的嗓子響應道︰「修大爺,您慢慢走。這府上我來過多少遍了,就不必您親自帶路了!孫大人不是就在客廳嗎?」
話音未落,一個福態的內侍滿頭急汗的一路小跑,走進客廳。
他一眼看到蘭斯,露出欣喜的笑容,說道︰「想不到在這里找到——綠@色#小¥說&網——悠的聲音︰「看來號稱東方聯邦雙絕之一的冬雪小姐的魅力,還真是強大啊!如果她先來以後再進行剛才的廷議的話,恐怕結果會完全改變了。女人……哼哼。」
蘭斯一驚,這才想起身旁還有一個知曉自己身分有問題的北豐朝,連忙收攝心神,防止露出破綻。
冬雪同明珠王一番沒有新意的官方交際,明珠王最後指著欣苑明珠說道︰「欣苑明珠將是我國派出同貴國談判的代表,全權負責我國同貴國的談判。」
冬雪的美眸飄向欣苑明珠,欣苑明珠有些色授魂與的站起身來,興奮滿滿的說道︰「很高興認識冬雪小姐,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
冬雪展顏一笑,隨即又恢復了清冷,回答道︰「希望如此。」
這一剎那的絕世芳華,讓大廳內所有人都心旌搖動,直到冬雪率領著東方聯邦的使節團退下,這份驚艷依然在所有人心中徘徊不去。
明珠王似乎也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心情,揮手道︰「好了,今天就到這里。散會!」
大臣們魚貫而出。
北豐朝同蘭斯並肩而行,小聲說道︰「——綠@色#小¥說&網——閑逛街的人們,突然發現自己正在離那個悠閑自由的世界越來越遠。
他曾經想逃避自己的責任,卻發現自己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讓他無法月兌身離開。
什麼時候,我才能像這些人一般,輕松的逛街,悠閑的散步,隨意的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呢?
正在這時,蘭斯心中警兆忽現,他沒做什麼動作,身體卻毫無預兆的向旁邊平移了一尺。
身後一個行色匆匆的、戴著大檐帽的人大步從蘭斯身旁疾沖而過。按照剛才蘭斯行走的路線和速度,他剛剛會跟蘭斯相撞。
但現在的後果卻是他同蘭斯擦肩而過。
這個人顯然沒有料到蘭斯的反應如此迅捷,身子一頓,似乎吃了一驚,然後裝作無意的扭頭向蘭斯看了一眼,掀了掀自己的帽檐,然後腳步不停的向前徑自走去。
這個人居然是宗神的手下檀沖!
蘭斯心念一轉,已經知道了檀沖此刻出現在此的用意,忍不住微微搖了搖頭,心想︰該來的,總會來的吧!
他遠遠吊著檀沖,向前走去。
檀沖七繞八拐走了半天,走入了一座莊院。
蘭斯徑自從莊院前走過,繞了個圈子,甩開跟在自己身後的家伙,從那個莊園的後面越牆而入。
檀沖就等在院落的中間,看到蘭斯到來,沖他躬身行了個禮,伸手讓道︰「我家大人已經恭候多時了,大人請。」
檀沖將蘭斯帶到客廳門口,將蘭斯讓入,自己卻沒有進去,只是將門重新掩住。
客廳中坐著一個人。
冬雪。
她靜靜的坐在那里,還是那樣的清麗,那樣的月兌俗。
冬雪抬起頭,神色復雜的看著蘭斯。
蘭斯呆呆站在那里,同冬雪對視了半晌,問道︰「你……你還好嗎?」
「你說呢?」冬雪幽幽一嘆,露出一個淒然的惹人憐惜的表情,輕聲說道︰「這兩年來,我每天都在拼命的工作,讓繁雜的工作將我的生活全部填滿,讓我的大腦騰不出一絲一毫的時間來思考別的事情……
「因為,我的腦海一旦停下,便會浮上你的影子。
「可是,當我沉睡夢中的時候,每次出現的人都是你,每次的夢境,都是我們相聚在一起的時光。我不只一次夢到你漸走漸遠直至消失的背影,也不只一次的追上前去,卻總是追不到你的影子。」
冬雪的語氣平淡,但在蘭斯听來,卻如撲面而來的驚濤駭浪。他感到整個房間中的空氣都在漸漸壓抑,漸漸沉重,狠狠壓在自己的心頭。
冬雪眼圈紅了起來,明眸蒙上了一層迷離的霧靄,聲音也帶了一絲抽泣︰「蘭斯,你可知道,每次想起你,我的心都好痛!」
冬雪的淚如雨下。
蘭斯嘆了口氣,走上前,掏出一塊手絹,輕輕的將冬雪粉頰上的珠淚抹去。但抹了一點,又有更多的淚水泉涌而出,轉眼間蘭斯的手帕就濕漉漉的了。
「蘭斯,我知道我以前有不對,傷了你的心,你能原諒我嗎?」冬雪抽泣著。
「不。」蘭斯斬釘截鐵的迅速回答道。
冬雪的俏臉唰的變得慘白。
蘭斯微微一笑,手指輕輕的摩挲著冬雪烏黑柔順、如瀑布般美麗的長發,溫柔的說︰「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你也沒有做錯什麼,我又為什麼要原諒你呢?」
冬雪的眼中一下有了神采,她靠在蘭斯的懷中,痴痴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千萬不要騙我。」
蘭斯重重的點了點頭。
冬雪呆了半晌,猛地沒有形象的埋在蘭斯的胸膛上,號啕大哭起來,淚水再次將蘭斯的前襟徹底打濕,讓蘭斯的胸膛有種涼涼的感覺。
蘭斯只是輕輕的撫著冬雪的頭發,一句話也不說。
過了很久,哭聲漸漸小了起來。
蘭斯這才輕輕說道︰「其實每個人對待事物的態度都有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只要我們能夠設身處地的為旁人著想,便不會有那麼多的誤會,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無奈。
「當年,我太單純,太年輕氣盛,所以做了很多傻事。很多道理,也是我來到明珠國後才慢慢明白起來的。自然也明白了當初你、長風、劍寒春水等人的苦衷。」
「蘭斯,我此刻才相信你真的不再埋怨我。」冬雪抬起頭。
蘭斯做勢欲打,笑道︰「該打,居然不相信我的話!好了,不要哭了,看,兩個眼楮都變成了熊貓眼,要是被旁人看到堂堂的東方聯邦大使,居然成了這副模樣,東方聯邦的臉皮可要被你丟盡了!回去長風大哥還不殺了我!」
冬雪展顏一笑,隨即身體一僵。
蘭斯此刻才發現兩人的姿勢有些曖昧。
蘭斯不自覺的向後微撤,同冬雪月兌離了身體的接觸。
冬雪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她幽幽嘆了口氣,掏出手帕擦干臉上的淚痕,輕輕道︰「蘭斯,你坐。」
蘭斯點點頭,坐到冬雪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問道︰「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情?」
一提到公事,冬雪迷離的眼楮迅速回復了清冷和精明,若不是微微紅腫的眼楮,蘭斯很難相信這個渾身散發著自信和干練的女人,便是剛才那個哭得一塌糊涂的嬌柔少女。
蘭斯知道,剛才的冬雪才是真正的冬雪,而此刻,那個真正的她已經披上了責任和義務構成的鎧甲。
「想不到你來明珠國不久,居然就進入了明珠國的權力中心,而且,已經開始將東方聯邦當作外人了。」冬雪幽幽說道。
「這是從何說起?我心里可是一直將東方聯邦當作自己的家來看待的。」蘭斯一愣。
冬雪輕輕道︰「那天宗神已經和你說過我們的艱難形勢了吧?流風國的進攻非常緊,我們現在幾乎是將所有的國力都用來抵抗流風國的入侵,形勢非常不樂觀。可以說,這一次能否同你們明珠國結盟,對我們東方聯邦能否堅持下去,非常重要。」
蘭斯點頭說道︰「這個我明白。」
蘭斯注意到了冬雪在稱呼上的細微差異,「我們東方聯邦」和「你們明珠國」兩個涇渭分明的稱呼,讓蘭斯隱隱感覺到了冬雪下面將要說些什麼。
果然,冬雪的聲音微微高了起來,說道︰「可是我們得到消息,今天在接見我們東方聯邦的使節團之前,你們已經對結盟一事進行了討論。而且……」
蘭斯猛地打斷她說道︰「而且,我還在廷議上發了言,極力反對明珠國同東方聯邦結盟,甚至建議反過來,利用東方聯邦同流風國簽訂和平協議。
「你要說的是這些嗎?」
「不錯!」冬雪挺直了身軀,雙目灼灼的望著蘭斯,高聲說道︰「你對這個作何解釋!」
蘭斯嘴張了張,欲待解釋,卻發現這件事實在繁復,絕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明清楚的。
他心下躊躇要不要此刻跟冬雪說個明白,偶然抬頭,卻看到了冬雪的眼楮。
冬雪眼中滿是失望和痛苦,還有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冷漠和不信任。
蘭斯心中驀地一痛。
時間彷佛回到了那一刻。
在幽幽的篝火下,一個少年被無數懷疑的眼神包圍。
少年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少女。少女的眼光如同今日,失望,痛苦,冷漠。
「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你有什麼話要說嗎?」少女冷冷說道。
「沒有什麼好說的,如果連我的朋友都不相信我,我就不需要解釋什麼!」少年大吼。
這句充滿傷心和悲憤的話在蘭斯腦海中回響,聲音越來越大,將蘭斯的思緒徹底填滿!
冬雪看到蘭斯半晌沒有說話,忍不住又問了一句︰「蘭斯,你說呀!」
蘭斯身子一震,他緩緩的抬起頭。
冬雪驀然發現,蘭斯的眼楮變得無比的冰冷。
冬雪的心突然抽了一下,她發現自己好像又做錯了一件事情。
蘭斯站起身來,憤憤說道︰「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如果連你都不相信我,我就不需要解釋什麼!」
說罷,蘭斯也不管冬雪突然變得蒼白的臉色,走了出去。
冬雪這時才醒過神來,在後面傷心欲絕的大叫︰「蘭斯,不要走!」
蘭斯身子一頓,隨即用力一帶,大門轟的一聲重重合閉。
蘭斯看也不看站在門外不遠處的宗神和檀沖,急趕兩步,越過院牆,不見了蹤跡。
檀沖伸出胳膊,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看到蘭斯冰冷的眼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黯然的長嘆一聲,胳膊無力的垂了下去。
房門猛地打開,冬雪雙眼紅腫的沖了出來,口中大叫道︰「蘭斯!」
雙目四顧,可惜人影渺渺。
宗神連忙問道︰「剛才發生什麼事情了?蘭斯大人怒氣沖沖的翻牆走了。」
「走了?」
冬雪望向遠方,宗神卻發現她的目光沒有焦點。
冬雪靠著門框,緩緩滑落,無力的坐到地上,悲痛欲絕︰「我居然又一次傷害了他,我居然又一次不信任他……
「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再原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