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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聲鳥鳴蔓延在山谷內,喚醒了灼兮,張開雙眼,並不見胥晉北的身影,紫墨色的衣袍搭在她的身上,輕踫到鼻尖上,清香點點墜進,唇邊勾起一絲微笑,這個清晨醒來,她是開心的。
起身走到外面,深呼吸一口氣,輕煙晨霧,薄涼的空氣進入鼻腔,不由得一顫。
繞道山林內出,深紅的世界里,大朵大朵的木槿從上至下,一片白皙,開得好不燦爛,絢爛的光景讓灼兮不由的恍惚起來,月眉短蹙,眸中霧氣揮之不去,嘴上細細念道︰「灼如舜華,佩玉鈴鐺。」風咋吹起,腰上佩玉鈴鐺作響,眼眸輕輕閉起,物是人非的景色卻觸動了她心內最深處的一根弦。
胥晉北從山上下來,白暫的手指在灼兮眼前晃了晃,點點她的額頭,喊道︰「傻丫頭,傻了麼?」
霧氣散去,初陽斜照下來,眸中還回靈動的神采,嬌笑還罵道︰「我是傻丫頭,那你就是傻子。」
胥晉北怔怔愣住,自十歲開始征戰,沙場血河,百萬大軍面前,一絲不苟,淡然應對。可巧笑在前,一句「傻子」卻讓他不知如何應答。
拿過她手中的佩玉,木槿花形,鳳眸微眯,瞧著這個佩玉對她來應該極是重要,上次也是見她這樣的神情,胥晉北搖搖頭,他還是喜歡看她笑顏,尤其是眼眸彎成月牙狀,想到這,不禁笑出了聲。
灼兮搶過佩玉,翻了翻眼,摘下一片女敕葉,零零碎碎的吹著,悠揚婉轉,靈動聲揚,像極了她的雙眸,也似極了她的性子,一曲下來,听得好不舒心。
「真是可惜,一片葉這能吹奏一曲,是不是和生命很像?」話語鋃鐺入耳,沒等到他回答又听見她淳淳釋道︰「萬物都有生命,他們選擇最燦爛的時候綻放,零落之後,回歸到最原本,質本潔來還潔去。不過我們不一樣,我們他們活得長,應該開得更絢爛。」
胥晉北笑笑,問道︰「你怎麼時時刻刻看起來都這麼開心?」
「為什麼不開心?難道每天應該傷心度日,緬懷春秋?這樣活著不累麼?」沒有正面回答,卻反問得句句有理。
胥晉北欣然頷首,短短話語讓他心頭一松,歡樂源于她竟是這樣的輕而易舉。
找塊潔淨的石頭順勢坐下,灼兮解開胥晉北手臂的絲絹,檢查者他的傷口,微腫,柳眉輕蹙,跑過去,挑了幾多開得茂盛的木槿,摘至手心,從腳邊裙尾撕下一塊布條,裹住木槿,攆出汁水來,敷在傷口處。
沁心透涼蔓延在整個手臂,胥晉北低頭看著她,認真專注。低聲問道︰「你懂醫術?」
手略的僵住,不過一瞬即逝,搖搖頭,為他記上個的蝴蝶結,答道︰「不會,我不會醫術,只是對木槿有所了解,才知道的。」
「那你是很喜歡木槿花?」
眉眼轉到那處芳香,點點頭,語氣不自覺帶了幾分飄渺︰「是的。」月眉輕蹙,細細呢道︰「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這樣的她讓他一怔,明明在眼前卻分外遙遠。他突然心里有些害怕,怕的竟是她突來的那份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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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昨日的坡前,枯草整整一片,早已看不清昨日摔至下方的痕跡。
灼兮一句「都看不清前方的路」不禁讓胥晉北皺眉,黝黑如墨的雙眸打量著那些枯草,突然伸手至她面前,出聲問道︰「你信我嗎?」
幾乎是毫無猶豫的回答,點頭答道︰「信。」聲音婉轉動听,攀上胥晉北心頭,輪回纏繞,不肯離去。
胥晉北得到肯定的回答,嘴角牽動笑意,牽起灼兮的手,常年握劍的手厚實溫暖,包裹著她的縴縴素手。灼兮雙頰緋紅,芳心暗跳彌漫整個胸前,一步一步緊緊跟著,枯黃的雜草在前,胥晉北用劍劃開,為灼兮另開一條道路。盡頭將至,胥晉北卻突然不想松開手中的柔夷。碧水綠潭,是那樣的美好,可是,又想問句,美好的是景還是人?
溫暖的手掌將灼兮拉向懷中,往下樓至腰間,足下一掠,不過瞬間,他們又回到紅葉石楠下,昨日遇見的地方。
灼兮屈身微微一福,朝他謝道︰「昨日之事在此謝過。」
胥晉北揚眉一笑,抿唇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還沒走幾步,灼兮目光挪到地上,「啊」的一聲嚷道,胥晉北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她匆忙跑過,眼眸這才掠至地上,不免得一沉,手模模腰間,空蕩無物,何時掉的他竟然不知。灼兮撿起翠綠的玉簫,不停的拼接著,雙眸里充滿了歉意︰「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不好,你的蕭才會斷了。」
胥晉北看她使勁把錯攬在身上,不由的心里一笑,面上卻是淡淡道︰「不是,是他們的錯。既斷,罷了。」
「如果不是我拖累你,蕭也不會斷,這樣,我一定盡我全力將它修好。」灼兮以為他生氣了,言辭更加誠懇,二指發誓般的保證。一雙明眸詡詡生輝,嘴邊巧笑嫣然,風拂過,再次卷起了漫天紅葉,美兮如畫。
胥晉北心里高興至極,嘴角微揚,︰「既然如此,便這樣吧」
這時,青且匆匆來到灼兮身旁,對著耳邊低聲事。
稍後,灼兮對胥晉北低聲道︰「對不住了,我還有要事,要先走一行。」
胥晉北頷首,完便離開。
灼兮想起短蕭的事,忙的問道︰「那這蕭什麼時候還你?」
「嗯?我明日還會來這,你修好還我便可。」
「好。」
胥晉北看著灼兮背影,想起還不知人家芳名,便朗聲道︰「姑娘,我怎麼喚你?」
「阿灼,喚我阿灼便可。」灼兮回身一笑,一雙明眸宛似月兒,耀如春華。
翌日灼兮就下了山。
車水馬龍,轉入街尾末處,店家並不顯眼,古韻古味的歲月味道清晰可見,這卻是帝都手藝最好的玉器店玲瓏閣。
灼兮提裙進門,看見長衫男子,莫約三四十歲的年紀,眉眼細紋隨著男子的笑上下浮動,灼兮溫和一笑︰「葛老板,好久不見。」
葛老板听見聲音,轉頭看向灼兮,素衣素顏,給以和熙微笑,︰「灼兮姑娘真是很久沒來我這兒了」
灼兮從懷中拿出兩支半綠的玉簫,眉頭深鎖︰「今日灼兮來此便是為了這支玉簫。」
葛老板從灼兮拿起玉簫細細的看著,隨著一嘆︰「可惜了。」
灼兮心下頓時涼了半截,只听到老板細涼的聲音︰「這支蕭用的是漢白玉做的,最罕見的是里面有摻有和闐玉,這和闐玉幾乎難得售賣,所以,我也無能無力。」
著玉簫被放在桌面上。
「不能用其他的玉替代嗎?」
葛老板搖了搖頭,︰「這只玉簫是精品,上面的花紋都是附和著和闐玉成形的。」
灼兮失望的拿起玉簫,走到門口,听見葛老板急促的聲音︰「這個和闐玉南漠倒是有。」
南漠?南漠那麼遠,我這輩子可能都去不成,灼兮一想,便更加惆悵。
「嗯,我知道了,謝謝。」著就走出了玲瓏閣。
灼兮低頭走著,還在想著玉簫的事,突然誒呀的一聲,被撞倒到地上,玉簫從袖中滾出,才下過雨,凹凸不平的青石路面上還積了些水,濕噠噠的,全部濺在了灼兮身上,素雅的衣裙下擺盡是渾濁的污水。
灼兮臉色痛苦,抬頭望去,原來是名男子︰「你這人怎麼走路的!」
男子趕忙扶起灼兮,歉聲道︰「姑娘,對不住啊!」
灼兮站起身子看向撞了她的人,見男子身著暗紫色衣著袍服,袖便勾勒著金線,手上一柄折扇,刀削似的下巴磕在那兒,眉宇間下面墨色如星宇。
「姑娘,我看你走路都是低著頭的。這怎可怨得我一人啊」男子用低沉淳淳如玉的聲音道。
灼兮氣惱,話雖如此,但這人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你••••哼,那你倒是瞧見了,怎麼卻撞到了我?難道你走路也是這樣不長眼楮的?」灼兮一聲冷笑。
男子從未見過女子像她這般,莞爾一揚,︰「你這丫頭嘴皮子倒是會。」
灼兮心中還掛念著玉簫的事,便不想跟他多,連忙撿起玉簫道︰「罷了,雖現在是你把我撞倒在地,但我也有過失,衣裙髒了我也不與追究了,就這樣了。」
男子見灼兮如此重視此玉簫,不覺好起︰此玉簫為何如此眼熟,若沒猜錯,這玉簫乃楚北王隨身之物,怎會在她身上,她是楚北王的什麼人?
眼眸頓時深邃,突然對著旁邊的隨從道︰「不中用的奴才,倒要自家的公子被一個丫頭住了。」
斜眼又望了望玲瓏閣,心中不覺嘀咕起來︰能進玲瓏閣修玉器的姐身份肯定不一般。「不中用的奴才,給我去查查看,那是誰家的姐。」
隨從憨憨的撓撓頭,連忙答道︰「是。」
心中卻甚是郁悶︰明明是你老人家自己沒用的,怎會怪起了我。當然,這話也不敢對著自家公子出。不過,從未見公子去打听一個女子的,這••••
那男子眉眼往地上一瞟,掃到一塊無暇佩玉時突地怔住,發顫的身軀緩緩蹲下,撿起木槿佩玉,手輕輕搖晃,叮叮作響,正是灼兮的那塊。男子心的將它捧入手心,眼眸微微閉上,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是他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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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寺听竹苑
青且看見灼兮模樣時,著實吃了一驚,連忙放下手中針線,為她找身干淨的衣裳。
衣服遞向灼兮時,青且還是忍不住問道︰「姑娘這是怎麼弄的。」
提起緣由灼兮不免一悶,不願回答,低首解下外袍,習慣性的往腰間一模,只剩一個花青色的睡蓮荷包,心中一急,拿起外袍里里外外的檢查一遍,還是沒有。
青且看著她四處亂翻,著急問道︰「姑娘在找什麼?什麼掉了嗎?」
話一出口,灼兮雙手緊緊的捏著她的肩頭,眼里滿是霧氣,語氣也帶了幾分迷茫︰「青且,我的佩玉,它不見了,不見了。」
青且心里難免一沉,她七歲開始就跟在灼兮身邊,雖不知那塊佩玉的由來,也知道它對她的重要性。跟著灼兮跑到院內,四處翻找,最後蹲在幾棵菩提樹下,抬頭望向側邊一處堂內,那里檀香點點紅光,香煙隨著繚繞。牆前圓覺菩薩眉心柔和,明明是恩澤慈悲的模樣,在灼兮眼里只覺他們面部表情沉重悲哀。
記憶是歲月的見證,它沉澱在心,雖不曾提起,卻深入骨髓,不能忘記。
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綿吹欲碎,繞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