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為魔 二十七、逃遁前夜

作者 ︰ 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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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如同化身鬼魅,無聲無息穿越數條長街,不知又驚擾了幾頭宿醉街邊的黑熊美夢。

臨到角斗場前,呼延瞳孔猛縮,身形倏然隱入一片陰影中,後背緊貼住石牆,屏氣凝神,側耳靜听。

昨夜這時辰,黑熊守衛早已散去,今夜此時竟然還在!

必是今夜角斗有變,五道石門總計十頭守衛黑熊,現下正聚成一團,捶胸沉吼,似在爭執何事,相互僵持不下,眼看便要打將起來。

「堤度,我們幫你值守,讓你進去觀戰,就是想讓你出來後,給我們講里面發生的事情,你竟然欺騙我們!」

被九頭黑熊圍在中間的那頭黑熊,推推嚷嚷中,分不清多少黑『毛』拳頭朝他身上捶打,砸得他嘶聲痛吼,憤怒不甘。「我哪里欺騙你們?屈臣家的尹,真的又拒絕了斯瓦匹剌家的羆!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們要是還不相信,等明夜去問過其他戰熊,就知道我的是實話了!

「你最開始,羆已經養好傷勢,打敗了所有競爭者,撕殺了足足六頭黑熊!我沒有記錯吧?」

那名為堤度的黑熊,依然被同伴圍在中央,有手癢的黑熊便偷偷捶打他幾下,引得堤度不斷試圖格擋。听到這句問話,他當真仔細回想了片刻,才暴起沉吼道︰「你沒有記錯,我是這麼的,我也沒有錯!羆是真正的戰熊勇士!」

沒想到這句沉吼,反倒引得其余黑熊狠拳砸落,怒聲咆哮。

「你還敢沒有騙我們?」

「斯瓦匹剌家的羆,昨夜一場打敗百頭戰熊,今夜又打敗所有競爭者,撕裂了六頭戰熊,這樣的勇士,今夜以後肯定會有很多母熊動心,想要成為他的母熊。這樣的勇士,為了屈臣家的尹瘋狂戰斗,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屈臣家的尹還會拒絕他?」

「都是編出來的謊話,根本不可能出現的事情,你還沒騙我們?」

堤度話的真實『性』,受到所有同伴的質疑,這讓他感到無盡的屈辱,揮舞熊臂砸開兩頭黑熊,從熊堆里艱難鑽出來。跑出去好幾步,遠遠離開九頭黑熊後,他才轉過身來,朝其余黑熊捶胸咆哮。

「明夜!等明夜你們問清真相,要向我跪下道歉!你們竟然懷疑我的話,這是對我最大的侮辱,我需要最真誠的道歉!否則,你們將不再是我的朋友,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咆哮完這番話,堤度仰天怒吼一聲,甩開兩條粗壯黑腿,轉身朝遠處狂奔而去,剎那間便跑過了街角。十丈身影消失在眾熊眼前,偶爾傳來幾聲怒吼,一聲更一聲遙遠許多,顯示出堤度正在迅速遠去。

堤度的突然離去,讓其余九頭黑熊目瞪口呆,氣氛壓抑沉默。許久之後,才有一頭黑熊沉吼出聲,黑『毛』熊臉上竟然罕見的透出一抹遲疑。

「你們,我們是不是錯怪堤度了?」

立刻便有另一頭黑熊怒吼道︰「不可能!他那種事情,不可能真的發生,只要是頭母熊,就不可能拒絕斯瓦匹剌家的勇士羆,哪怕她是屈臣家的尹!堤度就是個騙子!」

「可是,我如果萬一呢?」

最先發話那頭黑熊面『色』凝重,「屈臣家的尹是最驕傲的漂亮母熊,據在以前,就曾經拒絕過斯瓦匹剌家的羆一次,不定她就會拒絕第二次……」

又有一頭黑熊沉吼起來,「如果斯瓦匹剌家的羆被拒絕第二次,他會成為整個戰熊族的笑話!那麼我寧願向堤度跪下道歉,懇求他的原諒,我會把他當做最好的朋友,然後一起嘲笑斯瓦匹剌家的羆!」

「好吧,同伴們!」一頭黑熊捶打胸膛,吼叫道︰「就這樣決定了,我們去詢問真相,然後決定明夜是狠揍堤度一頓,還是向他下跪道歉!」

九頭黑熊齊聲怒吼,表示贊同這頭黑熊的提議,這才折身各自推合石門,再掛上巨鎖,相互吼叫兩聲,各自離去。

這幾頭黑熊守衛一番交談,呼延听得嘴角肌肉止不住抽搐,不僅是幾頭守衛黑熊的幼稚言語,更因為他們口中那件事,都把呼延雷得外焦里女敕。

「可憐的羆,又被那頭母熊拒絕了?」

呼延可以想象羆的心情,不由得升起幾分憐憫。但回想起自己被羆捉住,帶回戰熊城做了五十二年畜生奴僕,他再想起羆的悲慘遭遇時,面巾下的嘴角立時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陰笑,滿臉十足的人模樣。

這可不是嘲笑敵人的時候,幾頭腦子直楞的黑熊守衛攔在門前閑談,已經耽擱了呼延片刻時機。這時間足夠他一個往返,相當于損失了一整壇功引,讓呼延心痛得隱隱焦躁,哪里還顧得繼續嘲笑羆。

在牆壁陰影里強自忍耐了半刻,估『模』著那幾頭守衛黑熊已經走遠,他登時自陰影躥出,彈腿蹦起,躍過角斗場高過百丈的石牆,瞥見角斗台下的碎肉、血跡及殘骨,數量竟昨夜更多,呼延便大喜過望。

黎明之前,僅有這短短一個時辰,又被那幾頭黑熊守衛耽擱不少,呼延此刻心急如焚。他不願浪費時間挑挑揀揀,匆忙收斂所有殘骨,先裝上一大壇,再灌進滿滿血『液』,立刻折身返回。

靜寂的戰熊城里,唯有呼延重復往返的身影,竟是忙碌至極。

待三陽破曉,呼延恰好將屋前閑地里更換完二十個空壇,把二十壇功引悄無聲息地混入其中,這才癱坐在自家石屋的床榻之上,輕微喘息換過氣來,『露』出滿意笑容。

原本計劃,只更換今夜所得這十二壇功引,但呼延轉念一想,風險差別不大,索『性』將二十壇全部換掉,也能空出石屋的空間,不至于有人進來見到擺滿屋子的大酒壇,反而起疑。

又到僕役出工之時,呼延身穿監工皮子,依舊精神十足。

長鞭揮舞隱有霹靂之聲,這五十二年磨礪隱見成效,自疑似茲慎所留的石刻文段中悟出那套鞭法,呼延稱之為《茲慎鞭法》,此時施展開來,已有幾分火候。

驅趕僕役到工地,忙于磨練鞭法,這一日又是倏忽而過。

待日頭落山,驅趕著僕役返回各自居舍時,呼延與茲慎閑談幾句,只道自己酒蟲吵鬧,便央求茲慎今夜再抱壇老酒來,兩人暢飲一番。

茲慎不疑有他,欣然一口應諾。

夜幕降臨,有待者送來菜肴與契,呼延先去發完契,回屋時恰好與茲慎在門口相遇,懷中抱壇老酒,他果然如約而至。

就著石桌上三盤菜,兩人拿出大石碗,各自斟滿烈酒,抬起碗來暢飲灌下。

三碗酒下肚,茲慎拿起筷子夾菜入口,語氣隨意地問了一句,「呼延兄弟,今日喚我前來,不止是為了解那酒蟲之癮吧?」

呼延抬碗敬酒,滿飲一碗,才輕笑問道︰「茲慎大兄來這戰熊城,已有兩千三百六十二年,我可曾錯?」

「精確至極,絲毫未錯。」

「每日如此委曲求全,茲慎大兄可有想過……換一種活法?」

此言一出,茲慎筷子停滯剎那,眉眼之間有驚異神『色』一閃而沒,他漫不經心地長嘆道︰「談不上委曲求全,即便是身為底層僕役,總有口契吃,也不必太過擔驚受怕。起城外同族,日日提心吊膽,生怕遭遇凶獸吞噬,其實你我已經好上太多。」

「我來這戰熊城,已有兩千三百六十二年,早已習慣了這種日子,反而覺得十分安逸。起碼不用過那東躲西藏、朝不保夕的苟活日子,也不用為一口吃食而亡命爭奪。倘若叫我換一種活法……我倒更想老死在這戰熊城中,求得一世平安。」

似是隨口閑談,但兩人所言之意,各自均已心知肚明,只是未曾點破罷了。呼延略微皺眉,立刻又舒展開來,再次抬碗相敬,與茲慎碗口輕踫,均是汩汩飲盡。

「平白低下頭去,佝僂諂笑,如此一輩子做這畜生僕役……茲慎大兄,你真就甘願?」

用袖子擦拭掉嘴角的酒漬,茲慎搖頭失笑,對呼延這等言詞不以為意。

「何謂畜生僕役?若真是無知畜生,獨有蠻力卻無通慧靈智,又如何做得這人族主上?你若看他們,日後定會吃虧。我就從未看過他們,甚至卑躬屈膝,甘願做牛做馬,恭稱一聲主上。」

「這日子我心滿意足,甘願之至。」

此處已然言盡,茲慎率先抬碗相敬。待飲干碗中酒,他不再提起之前所言,悄然變了話題,淡笑問道︰「還有何事相詢?你且來,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見茲慎留意堅決,呼延勸無用,便也不再執著,長笑出聲,「我釀了幾壇好酒,欲圖運出城去,尋到好地界埋它個幾百年,倒是再取出與大兄暢飲。只是出城不易,還有那載酒壇的板車、蟻獸,我亦不知去何處才能尋得,今日便求大兄指點一二。」

「欲圖出城,想來難不倒你呼延,但是出去公差,守衛自然放行。只是那載酒壇的板車、蟻獸……」

茲慎稍作踟躕,忽而提起酒壇,豪飲而入,內中酒水頃刻間便下去大半,他將酒壇遞給呼延,心中遲疑盡消,淡笑道︰「此去三里右轉,再五里左轉,再六里右轉,便能見一處矮石門。這石門可供奴僕出入,乃是斯瓦匹剌家的後門。進去之後右轉,行出九里,便是豢養蟻獸、停歇板車的地方,深夜卻是無人看守。」

也不管呼延記沒記住,茲慎完,又等呼延將壇中殘酒飲干,他緩緩站起身來。

「酒已盡,菜已涼,今日暢談盡興,我這便走了。」

見茲慎顯出去意,呼延沒有出言挽留,起身相送到門口,茲慎釘足折身,凝視呼延,輕笑抱拳。

「告辭,珍重。」

呼延亦是雙手抱拳,微微躬身,沉聲道︰「大兄,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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