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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長為大,自然要先行。
所去乃是呼延石屋,就在祭所住石屋右側,自然無需呼延在前引路,祭率先跨步走入,常崎與呼延便在後頭勾肩搭背,尾隨而入。
進到屋來,照理呼延身為宴客之主,該做主位,但此刻有祭在,呼延哪會擅越,讓祭在中央坐下,待祭毫無推拒在主位做得端正,他與常崎才分左右落座。
呼延才落座便隆隆長笑,隨手到桌下抓起一壇好酒,撕下封鎮刮去封泥,起身給祭先倒滿一碗,又給常崎倒上,這才輪到自己。
待滿上好酒,呼延右拳捶胸發出一聲咆哮,左熊掌高捧起自家酒碗,揚聲高吼道︰「來!祭司長!常崎司監!今夜如約而來,呼心里高興,邀兩位共飲此碗!」
常崎大笑應和,抬碗相踫,祭雖依舊冷臉寡言,此時卻也高抬桌前酒碗,與呼延踫個結實,撞得玉碗中酒水晃『蕩』,滴滴灑落石桌上。
三頭黑熊沉吼一聲,翻過碗來便將酒水滿口灌下,呼延長笑如悶雷,立時抓過酒壇再次滿上三碗,這才落座。
「呼司監新上任,想來對這戰熊城不甚熟悉,趁這幾日無事,夜里可以多在戰熊城里走動走動。這戰熊城的景致,夜間才最為繁華、熱鬧!」
好酒下肚即化作一股熱流,散入髒腑、骨骸周身,舒坦至極,祭終于有了幾分談『性』,也不多看呼延一眼,反倒似對滿石桌的肉食興致大增,隨口沉吼出聲,閑談兩句算是話引,他便抓起肉食來大口撕食,不欲再多費口舌。
「哈哈!」
常崎拿起碗來反敬呼延,長笑聲中,與呼延又灌進一大碗,借著呼延倒酒的間隙,他沉吼道︰「祭司長的是!既然日後便是共事,你若認我這個大兄,日後入夜,便隨我出去多認識些新的朋友!帶你看看這戰熊城的景致!」
「如此大善!多謝常崎大兄好意!」呼延喜上眉梢,咧嘴大笑,倒滿酒後立刻又敬常崎,灌入一碗後才暢快吼道︰「呼如今是獨身戰熊,來這戰熊城中無親無友,正要多結識好友,才不會覺得郁悶難熬!」
給常崎重新倒滿酒,呼延自家滿上一碗後,揚碗又敬祭,漫不經意地隨口問道︰「不知祭司長同來否?」
祭微蹙眉頭,將手頭肉食放在石桌上,端起酒碗來與呼延相踫,仰頭飲盡,復又拿起未盡的肉食,繼續撕扯咬食,嘴里含糊悶吼道︰「你們均是輩,若是我一頭老戰熊混在其中,反倒讓你們玩得不痛快!你們自去尋歡樂,無須管我,我自有老伙伴相陪!」
這便是婉言謝絕,話里之意卻是清晰明了,便是自持身份,不願與常崎、呼延這等司監混跡一處,過于親近便自降他祭的身份。
他的話倒也十分在理,司監與司監交好,司長自然要同司長交好才對,若是同手下司監走動太過頻繁,傳入他那些老伙伴耳中,平白惹得笑話。
見祭不欲多談,呼延亦不會自討沒趣,似是沒將祭的話掛在心頭,他直爽大笑,將酒碗高高舉起,折身又招呼常崎。
常崎隆隆長笑,將酒飲盡,豪爽沉吼道︰「祭司長的是!這戰熊城入夜無尊卑,均是各自尋歡,祭司長另有玩處,大兄帶你耍去便是!」
吃了常崎話里一擊暗棒,祭竟是恍若未聞,依舊冷臉食肉,神『色』絲毫未變。
這此中定有玄機,此時雖難以揣摩透徹,呼延哪會輕易放過,將兩熊話語、神『色』牢記在心。他今夜乃是宴客之主,輕易不可偏頗相幫,再加上局勢未明,呼延更不會蹚這渾水,立時隆隆悶笑,將這話題輕描淡寫地略過不提,連番勸酒起來。
由呼延從中勸酒招待,三頭黑熊各自閑聊、飲酒、食肉,倒也盡興。待六壇好酒去了五壇,連祭熊臉上那道斜疤亦泛出血紅,微『露』猙獰凶惡,此刻均是酒意上涌,交談便變得隨意許多。
常崎拭去嘴角酒水,抓起桌上一塊肉骨啃噬,囫圇沉吼隨口問道︰「此番呼司監受了主上提拔,不知主上可有何交代?」
此話一出,才點到今夜酒宴的重點,祭亦是兩眼精光微閃即逝,雙耳抖動,顯然對呼延的答話分外重視。
呼延咧嘴大笑,憨直吼道︰「主上對我有恩!叫我做好這司監之職,若是表現極佳,便送我好東西,十年後就能打死那呲溯熊崽子!」
常崎滿臉震驚神『色』,「你口中呲溯,可是主上家的門守守長?」
「正是!」
「你招惹那呲溯作甚?」常崎驚愕至極,『露』出不解之『色』,沉吼道︰「那呲溯是頭強熊,我都不是他對手,不知主上送你什麼寶貝,居然能讓你十年後便能打死呲溯?」
呼延傻笑如悶雷,直吼道︰「主上沒明白,我也不知!」
常崎神『色』驚嘆、艷羨,端起酒碗便敬來,興奮沉吼道︰「能得主上如此看重,呼司監日後定會受到重用,到時飛黃騰達,可別忘了大兄才好!」
祭亦端高酒碗,三個玉石碗在石桌上空清脆踫撞,算是向呼延道喜。
飲盡酒水,呼延起身又倒上,咧嘴傻笑道︰「不敢忘!呼到時定忘不了兩位共事之誼!」
呼延那答話看似直接爽快,其實兩頭黑熊欲听的秘辛,卻根本沒『露』半點。他『露』出裝傻充愣的模樣,常崎哪會輕易罷休,若不問出某事,今夜如同白來,是以喝干碗中酒後,大咧咧問道︰「不知……呼司監上任之前,主上可曾另有吩咐?」
「另有吩咐?」
呼延眼眸閃過一道精光,哪里逃得過祭與常崎的眼楮,他卻故作聰明,立刻把精明掩蓋下去,仔細回想一番,才沉吼道︰「主上吩咐我,要跟祭司長多學多看,更要同常崎司監搞好關系,做好這司監之職,才能得到賞賜!」
言罷,呼延隆隆大笑,似是得意至極。
沒能得到兩頭黑熊想听的回答,祭暗自皺眉,知曉今夜已然無用,將手上肉骨啃食干淨,拋擲在腳下,灌盡碗中酒水,這便起身告辭。
司長欲退,主宴呼延自然婉言相留,奈何祭只道另有要事,去意甚堅。挽留不住,呼延與常崎立刻起身相送,將祭送出半里,遠遠目送祭轉過街角,這才折身落座,繼續吃肉飲酒,暢飲這最後一壇好酒。
祭提前離去,剩下呼延與常崎乃是共事關系,如今又認了大兄,氣氛反倒愈發親熱起來。
奈何此時那好酒僅余一壇,三、五碗下肚,便酒盡壇空,常崎意猶未盡,便力邀呼延與他一道出門,尋他好友再續暢飲。
「呼司監,今夜便隨我同去,結識我常崎好友,定要不醉不歸!」
听得這話,呼延搖晃起身,醉眼朦朧地摟住常崎肩頭,狂笑高吼道︰「這酒倒是個好東西!只是現下竟是頭暈目眩,只想長睡不醒了!常崎大兄既然另有歡處,自去便是,明夜待呼清醒,再陪常崎大兄前去飲酒識友,也免得降了大兄臉面,你可好?」
只見呼延醉態難掩,常崎隆隆大笑,也便不再強求。與呼延勾肩搭背到門口,他忽而湊到呼延耳邊,聲低吼道︰「心祭!他與忌少主手下兩名司長往來密切,對主上不忠!你莫要被他誆騙,日後平白受了冤枉,我也救不得你!」
出言低聲警示,常崎也不管呼延此刻酒醉,來日可還能記得這兩句話,語氣極快地低吼完,他立馬大笑高吼道︰「呼司監既然難再暢飲,快去回屋好睡一覺!無需相送,大兄自去便是!明日出工再來喚呼司監吧!」
言罷不等呼延回神,常崎親昵拍拍呼延肩頭,隆隆大笑著遠去,去勢甚急,頃刻間轉過街角,便消失在呼延眼前。
呼延醉眼朦朧,倚靠石門,面朝常崎那十丈熊軀消失的地方滿臉傻笑,半響後恍惚回神,嘴中嘟噥著模糊不清的醉話,搖搖晃晃折身進屋,把石門狠狠砸上,梆一聲巨響,終將石門合得嚴實,想是返回石床沉睡去了。
喧鬧石屋如今靜寂無聲,呼延吹滅燭火,臉上醉態散去大半,他動作悄無聲息地走到石床盤腿坐下,皺眉沉思。
心底回憶起今夜酒宴種種細節,本是有心猜疑祭,但那常崎臨去前的私語,這細作身份又變得撲朔『迷』離了。
祭今夜酒宴上沉默寡言,只是一味吃喝,越是如此,在呼延看來便越有故作掩飾的嫌疑。那時常崎問到呼延可听到羆另有吩咐,祭更是警醒凝神,顯然對呼延回答極其在意,極欲知曉羆暗下的命令。呼延裝傻略過之後,他又立時起身告退,如此看來,細作嫌疑極大。
常崎卻是頭外顯直爽熱情、實則精細的黑熊,本來呼延對他亦有懷疑,但沒曾想酒宴上常崎竟話中有話,暗刺于祭,內中必有隱秘。但便看他敢于如此對祭,想來應是自有依仗,背後靠山多半便是羆,如此便讓呼延心里的猜疑消散許多。
可是常崎臨去之前,偏又「好心」提醒呼延,暗指祭對羆不忠,如此私下行徑猶如畫蛇添足,怎叫呼延不疑竇大生。
更何況今夜酒宴散去,兩頭黑熊居然先後離去,定有一頭黑熊是去告密。呼延本想看兩頭黑熊中,誰要出去再赴宴席,哪想到他們各自均是聲稱另有歡場,都未返回自家房屋。
這亦讓呼延心頭苦笑不已,他渾然忘去,深夜才是黑熊鬧騰的時候,自然不會這般早安歇,另有歡場才是常事,他也不可能行那跟蹤尾隨之事,只得郁悶返屋。
只是如此一來,今夜酒宴之上的諸多線索,反倒像是冰山又添『迷』霧,讓呼延好霧里看花,更生『迷』茫。
「祭或常崎,你猜是誰?」
老匹夫自然知道呼延此時頭痛,愈發冷笑調侃出聲。
這一聲冷笑傳來,讓呼延幡然驚醒,自雲霧繚繞的諸多猜測中抽離思緒,沉『吟』片刻,亦是嘿嘿冷笑道︰「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熊心。何須多想,時日久了,自會『露』出馬腳。」
「那常崎喚我明夜同他一道去結識朋友,又是好時機,待我明夜再借機詐他一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