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之間,起那目光似是隨意掃過羆,眼皮微顫。
此席僅坐五頭黑熊一頭蒼狼,起與騅談論能夠你來我往,但裕、梁、忌與羆卻不可擅語,他們尚無左右局勢的權勢,僅算是陪坐,只管悶頭吃酒食肉,偶爾招呼騅一聲便可。
這等種族大事,關乎斯瓦匹剌家日後興衰,羆本在專注吃肉,心神自然緊緊留意起與騅的言語、神『色』,忽而見得起那眼『色』暗示,倒是一點即透,登時甩開手頭殘骨,端起碗來敬向騅,咧嘴大笑,高吼出聲。
「來!騅少王!你我都是各族聞名的少壯猛士!用人族一個詞來,便是惺惺相惜!羆自當敬你一碗!」
騅正在皺眉思忖,本欲用言語動起,好讓斯瓦匹剌家盡快定下出征援助之事,听聞羆來敬酒,自然知曉了起的意思。不願倉促定意,騅只得順從,心念倏忽轉動,索『性』暫且放下正事,亦是端碗與羆相踫,嘹亮大笑。
「斯瓦匹剌家的羆少主!若是能一道馳騁沙場,騅定與你守望相助,共殺萬敵!讓你羆少主的威名,震懾萬族,天下傳揚!」
騅這高吼聲浩浩『蕩』『蕩』,如悶雷滾落,在玉石主殿里綿延不盡。
「哈哈!蒼狼族的騅少王,實在爽快!」
將酒咕咕飲盡,羆猛地起身,眉目間已是戰意勃發,捶胸咆哮道︰「這一番話,得我欲罷不能!哈哈!何須等日後,今夜你便與我打上一場,成敗論英雄!你可好!」
「好!好!」
才見騅揚眉朝羆望去,起已然拊掌稱好,大笑高吼道︰「我這熊崽自覺驍勇善戰,往日里目無余子,還請蒼狼族的騅少王替我好生管教一番!」
「起家主言重了!」騅咧嘴『露』笑,輕巧站起卻再次端起碗來,朗聲高吼道︰「能與羆少主這般勇士酣戰一場,騅亦正有此意!且請羆少主稍坐,待我等吃飽喝足,你我再暢快一戰,如何!」
「哈哈!好!正合我意!」
隆隆大笑之後,羆端碗飲盡,坐下高吼道︰「騅少王!一言為定!待你我吃飽喝足,便來成敗論英雄!」
騅雙目已有戰意,卻高笑坐定,「且看你我,誰才是我輩豪杰!」
這番邀戰打岔,雖是先前早有定意,但羆對時機捏拿卻恰到好處,把那不能即刻定下的正題扯離,恰合了起的心意。此時見騅與羆坐下,起那隨意掃過羆的眼神,便夾著一絲嘉賞之意。
既然正事已然提過,此刻不欲即定,轉了話題,騅便不好再執意提起,只得咧嘴『露』笑,一面切肉慢食,一面與起閑談美酒佳肴、言怪事,倒也相言甚歡。
而另一桌酒席,端坐五頭黑熊各有間隙,與對面一眾蒼狼尚是初識,又不可高談闊論,以免擾了主桌的興致,便顯得格外沉悶。
祭雖與左右常崎、呼延均有同僚共事之期,但前些日遭呼延一番戲弄,與常崎均被暴了細作身份,其實尷尬之至,與左右兩熊便也無話可談。
呲溯同呼延尚隔兩熊,但同坐一桌,就讓他分外不爽,見得這滿桌濃香肉食,竟也沒了食欲,只將頭扭朝一旁,冷臉灌著悶酒,一言不發。
裕的近身侍衛,也不知姓甚名誰,卻是頭模樣冷肅的硬氣黑熊。往日里估計便是沉默寡言的貨『色』,此時無熊或蒼狼招呼,他便悶聲飲酒,撕噬桌上肉食如風卷殘雲,悶聲不響卻速度甚快。
至于常崎、呲溯抑或是忌各自心頭的想法,呼延懶得揣測。在他眼中,這三熊均是上不得台面的角『色』,此番無需如昨夜那般遭罪,他自然要敞開吃喝,才好不愧對自家這偌大熊軀。
但見他那雙粗壯熊臂四下紛飛,真有那視周遭如無物的粗蠻,只要是玉石桌上的肉食,他均已染指,吃得滿嘴流油,心懷大暢。
他身側是頭隨騅而來的蒼狼,與他倒是同道,一熊一狼只顧得埋頭吃喝,這番姿態反倒讓那蒼狼與呼延相互看得順眼。偶爾熊掌與狼爪落到同一盤中,便相視咧嘴『露』笑,時而舉碗邀酒,往來斷無言語交流,卻也似是已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這一桌雖是各有姿態,但都免不得將耳朵豎起,晦澀余光『亂』掃,留神關注主桌上各家主子的言行舉止,這便是他們這些屬下、食客分內之事。
一個時辰倏忽而過,眾熊與蒼狼已然是吃飽喝足,言談漸減,正是有了離席之意。羆自便學得察言觀『色』的高明本事,此時無需起再暗示,他放下酒碗,隆隆大笑間豁然起身。
「尊貴的蒼狼族騅少王!如今盤空碗盡,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騅與起相視『露』笑,便緊隨羆後站起身來,緩緩推開玉石座,步履輕盈如若夜間行者,朗聲大笑著率先朝外走去。
「能與戰熊族有名的我輩勇士一戰,騅不敢推辭!不甚榮幸!哈哈!」
見得騅已然向外走去,羆亦是咧嘴大笑有聲,厚重熊腳如鐵錘砸地,便有股一往無前的硬朗氣勢,闊步緊隨騅跨出殿門。
起早已起身,眯眼望向羆與騅的背影,終是隆隆長笑,朝在場眾熊與蒼狼揮臂高吼道︰「此等好戲,錯過豈非可惜!還望眾位與我一道去殿外圍觀,吶喊助威才是!」
家主有意,眾熊立時起身離席,恭聲應諾,緊隨起跨出殿門。
剩余蒼狼亦是好戰之輩,听得自家少王接戰,早已按耐不住心頭熱血,均是揚聲呼嘯,興致高昂地結隊而出,便要對自家騅少王呼吼助威,不願在外族前落了自族的氣勢。
待一眾戰熊與蒼狼魚貫出得殿門,散落站在殿前平台朝下望去,羆與騅分立大道兩畔,互隔百丈有余,已是對峙之局。
但見得羆捶胸咆哮,緊盯騅的那對熊目如綻戰火,咧嘴高吼道︰「今夜有幸,能與蒼狼友族騅少王暢快酣戰!羆定會竭盡全力,才是對勇猛騅少王的真摯敬意!」
听聞此言,騅笑得『露』出滿口獠牙,縫眼隱有灼熱神光,亦是高吼作答,「既然要戰,騅亦不會留手!不敢污蔑了你少主那戰熊勇士的榮耀!」
「請吧!」
騅呼嘯一聲,厚實後背微微躬下,那對細長精壯的狼臂垂于身側,狼掌、狼足漸至『露』出鋒銳尖爪。待掌上尖爪觸及地面,騅眯眼盯視羆,神『色』似松實緊,猶如崩到極致的神弓,優雅抬起一條狼臂虛引,示意由羆先請動手。
見得此舉,羆興奮得捶胸狂笑,不再寒暄多禮,倏忽跨過百丈距離,熊掌呈拳砸向騅的胸膛!
這番卻未下重手,角度亦不算刁鑽,無非開場示意罷了。騅『露』牙邪笑,用掌背隔開這當胸熊拳,側身已朝羆胸膛探抓而去!
呼延在殿前靜看一熊一狼交上手,頃刻間便看得目不轉楮,分外聚精會神。看得片刻,但見兩道昂藏身影在大道上往來游走,招式均是信手拈來,卻也稱得上精妙紛呈,他倒看出些許不同。
這戰熊羆身形厚重如山,出手便也大開大闔,豪放粗獷,霸氣卻隱有章法。招式看似散『亂』無章,其實甚是連貫,細微處可見千錘百煉之勢,往往看得呼延情難自禁,捶胸高吼叫好。
而那蒼狼騅,風格竟是全然迥異。
蒼狼雖亦有十丈高,但精瘦狹長,厚背細腰,長足長臂,與戰熊身形差異極大。這騅敏銳超出羆近倍,力道卻尤顯略遜,他便在羆周身往來游走,甚少纏斗,卻是伺機而動,尖爪如鐮如鉤,往往走的詭譎、陰狠之道,試圖在羆那熊軀上留出痕跡。
這蒼狼手段,羆似是從未見過,此時依仗力大沉凝,將熊臂甩『蕩』如飛,『逼』迫騅輕易不敢近身,卻也被騅『逼』迫得甚難反擊。饒是他有萬般手段,此刻也施展不開,憋屈得怒吼不止。
與羆相,騅便顯得尚且游刃有余,雖然出招接連不斷,看似狠戾至極,其實應是未盡全力,已然佔據上風。
待得羆稍有疏忽,熊臂揮舞似有一絲滯怠,騅哪會放過時機,立時探爪靈巧穿透縫隙,自羆腰間一劃而過,終是留下了一道深長爪痕。
一擊得手,高下立判。
騅不再戀戰,『露』牙邪笑間抽身而退,穩穩立在百丈遠處,朗笑高吼道︰「幸而得手,騅略勝一籌!」
偶有差池,便讓騅窺得戰機,羆重重喘息,面『色』陰沉如水。他倒也不是那睚眥較的戰熊,輸得起便放得下,佇立原地片刻,終是隆隆大笑,高吼道︰「今日領教蒼狼族騅少王的手段,果然厲害非常!羆自愧不如!」
「哈哈!羆少主過獎!騅僥幸而勝,實在不敢自夸!」騅朗聲長笑,「今夜既得美酒好肉,斯瓦匹剌家盛情款待,又能與羆少主酣暢激戰,領教了羆少主壯闊本事,已然盡興!」
「這便告辭!」
听得騅道出去意,起大步跨下殿前石階,好一番挽留,奈何騅去意已決,只得與眾熊一道,將這群蒼狼使節相送到府門,又送出十余里,把臂暢談許久,這才分離而去。
折返回府,羆一路上郁郁不樂,起卻忙于思忖今夜大事,懶得訓斥這丟臉熊貨。待到主殿前,起將殿門重重砸合,將一眾子嗣及近衛關于殿外,自此再無聲響。
這數頭黑熊悄然下得石階,裕便朝羆面『露』嘲諷之『色』,不欲多語,帶著自家近身侍衛跨步離去。梁此番道出自家即將跨入神境的消息,更是隱有得『色』,嗤笑一聲,亦是快步遠走。
忌那石殿與羆接近,便一道走出數里,各自冷漠無話,待到分道揚鑣之前,才听得呲溯一聲高吼。
「名為呼的熊崽!十年之後,我便要在此將你砸成肉餅!」
呼延聞言,登時呲牙信吼,聲勢不甘低落,咆哮道︰「你這老狗!莫要日日念叨!待十年後,我們再見分曉!定會讓你吃得拳頭!化身肉醬!」
「哈哈!」
先前見得羆落敗,讓斯瓦匹剌家在外族前丟了臉面,忌早已幸災樂禍,這時忽而隆隆大笑,沉吼嘲諷道︰「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便養著什麼樣的狗!羆!此番辱罵家門,滋味可好?」
不待羆答話,忌與呲溯、常崎一道暢快長笑,三熊立時跨步離去。
羆此時面『色』陰郁,冷眼目送忌得意的背影溶入夜『色』,終是默默無言。他折身踏上自家石殿的石階,待玉柳自內拉開殿門,他跨進門檻之後,忽而扭頭瞥了眼呼延,輕聲低吼。
「隨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