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劃過絲絲冰涼。
流轉心頭,驚醒了夢中的人。
煙雨朦朧,在悄然睜開的眸里,化作詩畫。
淺淺漣漪,淡淡氤氳。
又是一年清明雨上,又再顛倒了一枕落花的微涼。
好累。
累的不願動彈。
只想靜靜地,靜靜地看,看盡一簾綺夢。
半歪著身子的少年,倚在染滿風霜的墳冢,散著如雪的青絲,幽幽的目光,如醉。
在這樣日子中安然睡去,或許是一件美事。
洗盡紅塵的塵埃,洗盡流年的傷痕。
不帶一點輕塵,歇在夢里。
風過。
古老的墳冢周圍,種滿的櫻花樹輕輕搖曳,帶起飄蕩的雨珠,飛花紛然。
雨的清新,花的幽香,交織在他的五感中。
淺笑,原來雨點也有櫻花的香。
嗒——嗒——嗒——
仿佛水面被踏散,悠然的聲音漸漸躍入耳中。
少年的眉頭微揚,眼中的視野也開闊了一些。
移轉的視線很快就停住了。
遠遠,有個藍色短發的少女握著一把大大的唐傘,盈盈步來,跳躍著腳步,濺起瑩瑩的水花。
躍起,落下。
少年仿佛能夠听到水花入水的聲音。
輕靈悅耳。
看著如同跳舞的少女,少年淡淡地笑了。
她好像總是這麼快樂。
在雨中舞動的少女,似乎也注意到什麼,顏色各異的雙瞳捕捉到了那個微笑的少年。
清澈的眼里,帶起明顯的詫異。
一躍一躍,她愈發輕快地跳到少年的身邊。
「你怎麼在這里?」
她低下頭,精致的小臉離少年很近,少年甚至可以清晰地在她那如同鏡面的清澈瞳孔里,看到自己的面貌。
「我在這里睡覺。」
微微錯開目光,少年說。
「在這里睡覺,會生病的哦。」
少女蹲了下來,托著柔女敕的臉頰,眼楮一眨一眨地注視著少年。
「我不會生病的。」
感受到少女溫柔的問候,他再次望向她,入眼可愛單純的笑顏,他不禁抬起手,在她天藍色的頭發上,輕柔地撫過。
「哦,我知道了,因為笨蛋不會生病。」
少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單純沒有惡意的笑臉愈發動人。
少年的動作微微地僵硬了下,不著痕跡地收回手來。
「我不是冰精。」
語氣中有幾分無奈。
「我知道哦,你又不是琪露諾,而且連女孩子都不是……」
少女認真地點著頭,然後眼神變得怪異。
「你真的很笨耶。」
「……」
少年無言,微微地眯起雙眼,深深地來了個呼吸。
「對不起,我是個笨蛋。」
「呵呵呵——」
柔柔的雨中,飄蕩著少女空靈的笑聲。
少女起身,在少年的面前,踏著布滿雨水的地面,啪嗒啪嗒地輕響,單調的聲音,卻是最美的旋律。
傘上櫻花,傘底輕揚,她的醺笑微微。
看著她,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夢。
煙雨中,旖旎著三生三世的十里桃花,與她,在傘中望著三千落英的夢。
煙雨中,遙望著稍轉即逝的西落殘日,與她,在傘**奏一曲離殤的夢。
一滴淚的邂逅,婉約成了小泉流溪的巧笑倩兮。
一滴淚的彷徨,繾綣成了古道阡陌的冷月幽潭。
一滴淚的嫵媚,妖嬈成了幽咽盈袖的不可方物。
一滴淚的總結,沉緬成了茹素芳菲的金迷紙醉。
夢?
夢。
少年,長長,重重,嘆了。
背靠著布滿青苔的墳冢,他的目光微移,一角落入眼中。
墓。
少年輕笑,笑得淡漠,笑得蕭瑟。
誰的墓唏噓嗟嘆了窈窕紅顏?
誰的碑繾綣紅悒了英雄執淚?
他又笑,笑得淒然。
錯?
錯。
掩去心中的繁思,少年看著在雨中依然樂得忘我的少女,瀲灩的眼波泛起淡淡的波瀾。
「小傘,你怎麼為何要來這里?」
少年輕問。
少女輕舞的動作一停,微微地仰首,手中的紫色唐傘輕輕旋轉。
「因為下雨了。」
雨珠順著旋轉的唐傘,劃出華麗的拋物線。
最終,在少年眼中如流星滑落,落在回不了頭的地上。
「小傘……」
她回過頭來,依然是那純美的笑容。
「要為傘的主人擋雨。」
少年抬起頭,雨紛紛灑落在臉上,滑過嘴邊,滑過眼角。
唉——
他嘆息,又好像是听到別人在嘆息。
閉上眼,感受著清冷的雨淚。
滴答滴答——
「雨變大了。」
藍發的少女,巨大的紫色的唐傘斜斜地倚在肩膀上,緩而緩地打著轉,仰望著靡靡的雨,輕輕地說。
「嗯,變大了。」
臉上也因為豆粒大的雨點而感到一絲輕微的痛楚。
痛得睜不開眼。
痛得笑不出聲。
這雨,還要下多久?
突然,他沒感覺到雨沒了。
雨停了?
他的眼簾緩緩開啟,他看見,雨沒有停。
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
只是他的頭頂,多了一把紫色的唐傘。
大大的唐傘,遮住了一切的雨。
少年微微轉過頭,就看見在他身側,半蹲著的藍發少女,舉著唐傘,隔絕了雨水。
「小傘……?」
少年既喚,既問。
「會生病的,笨蛋。」
少女看著被雨迷蒙了天地的前方,語調平淡。
「我給你擋雨。」
因為她是傘。
少年莞爾一笑,回頭,繼續看著朦朧的世界。
雨大了,散了芬芳,葬了流年,亂了紅塵。
又一年,清明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