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公主,這麼久不見,看到本王都沒有什麼表示嗎?」
耶律烈主動開口喚她,低沉的聲音有著難以抗拒的磁性,心中充盈著自信,他不信在大宋的地盤,她會拒絕他這個來使。
出乎他的意料,趙如煙真的未予理睬,她輕輕掙月兌楊昭保護性緊握的大手,向旁邊跨了一步,站到了耶律烈與楊昭中間,與楊昭一起,雙膝跪倒,參拜龍椅上的大宋皇帝趙光義。
待趙光義讓他們平身後,趙如煙才轉首,跟耶律烈行禮,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笑容︰「如煙拜見大王,好久不見了!」
耶律烈一動未動,深幽的黑眸瞅著她,俊邪的面容仍是漾著淡笑,但眼中閃爍的,卻是不容拒絕的霸氣。
「你怎麼了?」
他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她的轉變,那雙依舊清澈的雙眸中,依然有著無懼,卻也更多了一份無奈。它們不可避免地撼動了他,讓他感到訝異。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這個縱使身在異鄉舉目無親依然堅強自信的公主,卻在自己家的土地上和親人中間流露出這麼無助的神情?
瞧她那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竟然像是比在遼國的時候,更加不開心。
為什麼?
被人陷害想不開?
想想他又釋然。趙如煙看似嬌柔,但是他知道,她其實有多麼堅強。然而,堅強的人,未必就不會脆弱。堅強的她,其實心里,也有著不為人知的脆弱。
她被強擄回大宋,遭奸人所害的一切他都知道了,她那麼相信宋人,想必回來後面對的變化確實不是一個女人能夠輕易承受的。
「別怕。」耶律烈輕輕一笑,再次展露那股無人能敵的魅力,黑眸中的光芒卻更冷更邪。
「本王一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既然我來了,就沒有人能夠再傷害你。」
見趙如煙不語,耶律烈嘴角輕扯,調子不再輕柔,反倒是充滿嗜血的魔性。
「如果還是不開心,不如就告訴本文,是誰帶給你這樣的感覺,我會幫你好好回報他的。」
他眼中流露的殘忍,不由得讓趙如煙感覺有些顫抖。
她不是早就對他說過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呢?他曾經那般殘忍地對她,她都已經不想再追究了,何況是自家的親人。
「我沒事,真的,一切都好。」趙如煙鎮定的說。
看她故作輕松的模樣,耶律烈不再多言,咧嘴一笑,轉身面對龍椅上的皇帝。一抹譏諷的魅惑表情漾在眼里、噙在笑中。
「皇上,您的這個女兒,在我大遼的那些日子里,就像現在的這副樣子,只需以一個淡淡的笑容,就輕松地拒人于千里之外。這樣的女子,會是妖媚放蕩、水性楊花之人嗎?豈非笑話!」
「是啊是啊!」趙光義連連點頭,心中不免有幾分羞愧。一個外人,尚且看得如此清楚,如此透徹,他卻曾經一意孤行。
話鋒一轉,耶律烈閑閑道出此行目的︰「陛下,此番本王前來,是奉了我大遼新皇的旨意,有意展示我大遼與大宋交好之誠意。如煙公主曾經在我大遼旅居過一段時日,算得上是一位遼與宋之間的和平使者。所以,本王欲請陛下恩準如煙公主再度出使大遼,與我大遼結下友好姻緣,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一驚,文武百官立刻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出使,結親?
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個大遼耶律大王的意思,是要公主下嫁于他,大遼跟大宋政治聯姻。
可公主畢竟是金枝玉葉,若要她遠嫁大遼那麼遙遠的地方,皇上能答應嗎?
趙光義未曾答言,低頭沉思。
雖然說當年的唐太宗李世民就曾經說過︰一樁成功的聯姻足以等同于十萬雄兵。可是那位太宗皇帝嫁出去的,大名鼎鼎的文成公主,畢竟也就只是一位姓李的遠親王侯之女啊!
如煙可不一樣,雖然她不是他親生的,卻是他看著她從小長大的。
何況她是大宋第一美人,在滿朝文武跟全天下百姓眼里,她就是名副其實的大宋公主。
她的身份,何等尊貴,何其特殊?
真的要派她遠嫁遼國和親?那還可能回得來嗎?
況且,嫁人也要看嫁給誰。就算要嫁入遼國,當然是嫁給遼國現在的皇帝耶律隆緒。
雖說耶律隆緒現在手中無實權,但怎麼說也是遼國名正言順的皇帝呀,怎麼也不可能委屈女兒嫁給耶律烈。其他人?哼!干脆想都別想。
趙光義心中打定主意,他決定尊重女兒的意見。
如果女兒不願意去,任誰也不能勉強于她。十萬雄兵又怎樣?大不了他就拿出這十萬雄兵,換回他的女兒。
「如煙剛從遼國歸來,年紀尚幼,朕還想多留她幾年,大王如果不嫌棄,朕可以為大王另覓其它人選!」趙光義打定主意,先找了個借口推月兌。
誰知耶律烈早有所料,淡然一笑,又繼續說道︰「為了表示我大遼願與大宋結親的誠意,特獻上一份薄禮。只要陛下肯將如煙公主下嫁,我願將薊洲城、儒洲城還有順洲城,三座城池雙手奉上。請陛下笑納。」
耶律烈在話語里強調,是將‘如煙公主’下嫁,表明他只要如煙公主。
此言一出,不只是滿朝文武立時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就連大將軍楊昭與大宋皇帝趙光義的神情,也禁不住流露出七分訝異。
薊洲城?儒洲城?順洲城?
這三座城鎮雖然不大,卻都是宋與遼之間的重要交界地,交通咽喉,進可攻退可守,一直是兵家必爭之戰略要地。
想那遼國,傾盡多少人力物力,殫精竭慮,這才拿下了這幾座至關重要的城池,打開了一條東北方向通往大宋的重要缺口。所耗費心血,絕不僅止于十萬雄兵了。如今,卻如此慷慨,願意拱手送回嗎?
這是一份絕對稱得起價值連城的大禮。獻上這份無人不心動的禮物,難道就是為了換得如煙公主和親遼國嗎?
趙光義雖然很心動,但在趙如煙面前,他還是痛下決心,這一次,他決定做一個稱職的好父親。
只要女兒不肯去,他不只願意出動十萬雄兵,而且還願意忍痛放棄那三座城池。
「承蒙大王美意,令朕甚為欣慰。但不瞞大王,小女如煙早已被朕指婚給楊昭將軍,自打她回宮以後,兩人感情一直甚好,若要她和親遼國,還要看如煙自己的意思。」
趙光義冠冕堂皇的說完這番話後,只覺得全身的肉都痛,痛得出汗。那可是三城啊!他心疼。
耶律烈深沉的目光轉向趙如煙,等待著她的決定。
即便大宋皇帝已經為她指婚了又如何?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趙如煙不語,只是靜靜地回望耶律烈。
他願意獻出三座城?那可是他千辛萬苦才攻下的幽雲十六州啊。
她不認為遼國放棄了逐鹿中原的夢想,既然如此,耶律烈這麼做意味著一切又要從頭開始。
曾經,他會為了逼她就範,殘忍地斷她腿骨,然後還強迫她去軍營欣賞苦難中的營妓。
現在,卻願意奉送三座城池,卻僅僅是為了,仍舊逼她就範。
他要她和親下嫁?
為什麼非要逼她?
她是宋人,在遼國如何生存?
曾經在遼國數月,除了被不分青紅皂白地抓走,挨了幾次毒打,小命差點葬送之外;就是痛快淋灕地送了一次鞭炮大餐給那個無法無天、色厲內荏的梁王耶律隆慶,讓那些被他抓來的異國弱女子,得以免遭欺凌。
然而她卻明白,她的努力之于遼**隊中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制度,根本就是不痛不癢。
所以,她出使遼國,對于兩國之間和平與否、經濟文化交流如何等等,根本就不會產生任何裨益。
不過,這位遼國的大王,也曾經為了她,放過了阿雅的羽陵族族人,甚至放過了屢次挑釁令他懊惱不已的薩森,也令梁王不得不賣了面子給她這個無名女子。
這些事情,對于向來喜怒無常、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的耶律烈來說,已經實屬難能可貴了。為此,她願意感激他,卻不等于願意出賣自己。
可是,耶律烈的表情很認真,而且他不是一個可以接受「不」的男人。
看來,他早已經決定,這一次來,就是要帶著她一塊兒離開。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不管用上什麼辦法,即使是奉上三座城池,他也在所不惜。
果然,耶律烈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思考,再一次靠近趙如煙,低低說道︰「你的朋友,還有不少都在我大遼吧?放心,本文會替你好好照顧他們的。或許,你會擔心她們的近況?」
他太了解她了。她是大宋的公主,一定不肯心甘情願的跟他走。
金殿之上,他又不能對她施展他的男性魅力。
這個時候,威脅利誘,就成了最好的選擇。別怪他使出陰招對付她,他原本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即便對手是她,也是一樣。
腦海里回蕩著耶律烈所說的話,趙如煙雙手揪緊,在他的目光下戰栗。
他那雙黑眸緊緊鎖著她,讓她逐漸理解他話中的含義,覺得心寒到極點。
昔悌、傾蓮……還有許許多多的宋人戰俘,都在耶律烈的手上?
老天對她,真是夠殘忍。
即便到了她大宋的土地上,即便她現在已經貴為一國的公主,耶律烈仍舊可以對她隨心所欲,想怎麼威脅就怎麼威脅,想怎麼捉弄就怎麼捉弄。
最可氣的是,不管她如何郁悶,如何對人生失望,她重視的那些同患難的宋人們,真的讓她放不下。
耶律烈再接再厲,他言簡意賅,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據可靠消息,楊四郎現在也在遼國,難道你不想見到他嗎?」
四郎?!
趙如煙眼眸一怔,立即對耶律烈改變了態度。
楊勛現在在遼國,他被耶律烈他們識破了身份,抓起來了嗎?
所以這麼長時間,她才一直沒有他的消息?
趙如煙猶豫的抿唇,眼里涌動著一抹決然︰「父皇,這件事事關重大,請容女兒仔細考慮清楚!」
「好!」趙光義立即答應了,心里竟然有些小慶幸,趙如煙說要考慮,而不是一口拒絕和親大遼,他的那三座城池還有希望。
名與利,往往最是令人心蕩神迷。不過片刻時間,這位大宋皇帝就很快忘記了自己剛剛想起也不過片刻時間的父親本分。
到底不是親生的,盡管趙光義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女兒比三座城池來的重要,可是他的心里潛意識還是希望趙如煙去和親,一個公主就能換回三座重要城池,這樁生意大宋是佔便宜的多。
礙于在金殿之上,楊昭一直只能原地站立,無法靠前。
他幽暗無底的黑眸,始終鎖著趙如煙那縴細修長的身影,高大的身軀一動也不動,像座小山似的,靜靜杵在那兒。
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明顯的情緒,無聲地向趙如煙傳遞著信息,他等待著她的拒絕。
可是沒想到,她竟然沒一口回絕,反而說自己會考慮?
還要考慮?這有什麼好考慮的,難道她真的想離開大宋,嫁給這位遼國大王不成?
楊昭左盼右盼,等到的卻是這句話。
剎那間,他像是被雷劈中,高大的身軀狠狠一震。
他听見,這個大遼的大王在威脅她,竟然欺騙她說楊勛在遼國?
哼,他的四弟怎麼可能在遼國,分明在楊府養傷,只是他一直以來沒有告訴趙如煙。
楊昭私心的希望趙如煙以為楊勛已經死了,所以他故意封鎖了楊勛早已回大宋的消息,因為當時楊勛受了重傷,回到楊府養傷的事情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他本來打算先跟趙如煙成親後,再讓她知道這個消息的,可是看眼下這個情況,他若是再不告訴她自己的弟弟就在府上,恐怕趙如煙真的會為了楊勛,跟這個遼國大王回大遼了。
罷了,讓她知道自己的弟弟在楊府,至少還能留住她在大宋,若是再隱瞞下去,怕是他此生都再也見不到佳人了。
楊昭心里暗潮洶涌,過了半晌,他才緩緩地、緩緩地挺直胸膛,因為心中積壓翻涌的一些不知名的情緒,那張黝黑俊朗的臉龐,顯出幾分蒼白,健碩的身軀緊繃著,全身的肌肉都像岩石般僵硬。
下頦隱隱地抽搐著,那雙深邃無底的黑眸中,有如火的光芒閃亮。而後,他深吸一口氣,于轉瞬之間重拾冷靜,將所有激動的情緒,全部收斂進黑眸深處。
*
哎,好煩!
趙如煙放下手中的書本,托著腮幫子望著外面的藍天。
她到底要不要跟耶律烈去遼國呢?
去的話,說不定能見到楊勛,還能救那些身陷大遼的同胞;可是那樣一來,她今生都沒有辦法再回大宋了。
她以和親公主的名義出使大遼,不是嫁給耶律隆緒,就是嫁給耶律烈。還可能跟心愛的男人廝守一輩子嗎?她將背負著國仇家恨,一輩子做深宮怨婦,跟眾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想想那樣的日子,都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有的選嗎?
楊勛為了她還在遼國,生死未卜,她若是出使遼國,至少還有一線希望,不是嗎?
「公主。」碧瑤無奈地看著趙如煙,知道她心情不好,卻不知該怎麼勸她。
以往公主心情煩躁,都由楊勛少爺哄她開心,可是如今楊勛少爺也不在了,怕是沒有人能讓公主重拾笑顏了吧。
「要不我陪您出去走走?」碧瑤彎子提議。
「算了,走到哪不都是在這皇宮里,永遠也飛不出那高牆之外!」趙如煙深深嘆息,要是楊勛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辦法帶她溜出宮散心的。
碧瑤撓撓腦袋,一臉的無奈。知道公主是又想楊勛少爺了。
「如煙,如煙!」突然一個熟悉稚亮的聲音響起。
趙如煙眼前一亮,小臉立即由悲轉喜︰「楊玉,是楊玉!」
她立即來了精神,蹦出殿外,看到那個曾經屁顛著跟著她身後的楊七郎楊玉,如今已經長成結實健壯的少年戰將,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呢。
「如煙!咱們好久不見了,今天天氣不錯,跟我去楊府玩吧?」楊玉嘿嘿一笑,雖然是長大了,不過心智還是個小孩子。
「出宮?」趙如煙猶豫了片刻,望了殿內的母妃一眼,估計她不會答應。
「煙兒,你跟七郎很久沒見了,楊將軍得勝歸來,正巧內務府又送來過冬的補給,你幫我拿一些帶給楊夫人吧。」依妃從殿內走出來,溫和的說。
「是,母妃!」趙如煙開心的點頭,難得母妃不反對,能出宮她當然樂意。
楊玉對著她眨了一下眼,調皮地拉起她的手,「走吧,楊府有個驚喜在等著你呢。」
「驚喜?什麼驚喜?」趙如煙納悶的問。
「去了你就知道了!」楊玉不願多言,保持神秘的笑。
華麗的馬車,行駛在宮道上。
碧瑤撩起簾子看了又看,放下,轉頭朝趙如煙笑道︰「公主啊,這下你該開心了。咱們終于有機會出宮了。」
趙如煙半倚在靠枕上,挑指看了看車窗外。
清澈的藍天,悠然的白雲,的確是出行的好天氣。
她勾了勾唇,「是呀!終于飛出牢籠了。」
又豈知,真正的牢籠,就是月兌掉這一身的繁縟華飾,換給她一雙翅膀,也不一定逃得掉。
趙如煙略顯憂愁的小臉上,擒著一抹淡然笑容,淺淺地,若有似無,讓人多瞧上幾眼,便忍不住想撫去那眸底的輕愁。
這次去楊府,還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要去大遼和親了吧。
馬車不知行了多久,在楊府外停了下來。
整個將軍府得知公主駕到,莫名地多了幾分興奮,一行問候接待都尤顯殷情。
趙如煙笑容不減,如往常一般,謙遜有禮。
進到大堂,她將母妃交代她帶給楊夫人的東西,全部奉上,禮數一樣不缺。
正在這時,堂外又是一陣靴聲。
趙如煙抬起頭看過去,便見一道石青色薄影投進眼底,頎俊清拓的人落袍踏進大堂,步覆沉穩,容色清定。
她行至楊昭面前,微微 首行禮。
「七弟,你帶公主在府上四處逛逛。」
「是,大哥!」
楊玉立馬拉著趙如煙離開了大堂。
楊昭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眸中閃過一抹精銳的冷芒。
「喂,楊玉,你要帶我去哪啊?」見楊玉抓著她的手不放,一直往一個方向走,趙如煙不禁詫異的問。
「噓——」楊玉回過頭來,對趙如煙比劃了一個手勢,湊近她耳邊小聲的說︰「四哥回來了!」
「你說什麼?楊勛,他回來了?」趙如煙杏眸睜大,簡直不敢相信。
「是啊,四哥回來了,不過他受了傷,正在廂房休養,不便見客!所以我才秘密進宮將你帶過來。」楊玉低聲說。
「謝謝你,楊玉!」原來這就是他所說的驚喜,實在是太意外了。
楊勛居然從遼國回來了,而且就在楊府。
她之前還為要不要去遼國和親,尋找楊勛而煩惱呢,現在楊勛回來了,她的心結也可以解開了。
趙如煙終于笑容滿面,讓楊玉帶著她去了楊勛的廂房。
「楊勛!」她興奮的推開廂房的門,想要沖進那個令她日思夜想的溫暖懷抱。
然而床上的那一幕,卻讓她驚怔的愣在了原地。
潘素素正趴在楊勛的身上,而楊勛此時上半身竟是赤果的,兩人的頭幾乎要湊到了一塊。
趙如煙感覺到喉頭被咽住,又氣又怨的目光,瞪著床上正曖昧不清的兩個人。
似察覺到她恨意的目光,楊勛立即推開潘素素抬起頭來,視線與她一撞。
「煙兒!」
趙如煙剛一轉身,就听到一個壓在心底許久的聲音,喚她。
邁出的步子,驟然凝凍。
那聲音,又喚了一聲,她緩緩轉身。
熟悉的俊臉,熟悉的輪廓,熟悉的桃花眼。
墨發雪冠,盈色紗袍,郎潤的容顏上滿布驚喜,楊勛的桃花眼里因印著朝思慕想的人兒,清傲中緩緩流泄出醉人的溫柔流光。
趙如煙本想沖過去的,可是看見楊勛房間里多了一個潘素素,她頓時就猶豫了,烏晶般的大眼中閃過太多的情緒。
楊勛似乎察覺到她的誤會,連忙上前想要跟她解釋,剛邁出一步,就被人扯住。
低頭一看,是剛才非要給他上藥的潘太師之女潘素素。
「四郎……」
潘素素柔柔一喚,楚楚可憐,再配上一副嬌柔造作的表情,著實令人心憐。
可是楊勛沒有吃她那套,只道一聲「潘小姐,請回吧」,就走向趙如煙。
氣得潘素素咬紅了女敕唇,不甘的要擋在兩人面前。
幸好楊玉反應的快,及時將潘素素拉開了︰「潘小姐,四哥跟公主有話要說,你跟我去前院賞花吧。」
「不要,我不要去……四郎……我不……」潘素素哪里肯,卻敵不過楊玉的力道,就這樣被拖走了。
廂房里,只剩下楊勛跟趙如煙兩個人。
幽幽香絲,如繚如繞,染出一片濃艷的香氣。
「煙兒,你在生我氣?」
楊勛傾身向一直拿背對著他的小人兒,記憶中熟悉的淡淡馨香,夾著絲絲香味兒飄進鼻端,勾起心底那初見時的悸動。
曾經,那個眨著一雙靈蘊晶瞳,笑著巴望著他的女娃。
如今,已漸成娉婷少女。淖灩之色,即是再平凡的衣飾也無法掩飾。
她跟他早已私定了終身,約定是彼此的第一跟唯一。
如今被她撞見潘素素糾纏他的一幕,小人兒已是渾身陣陣酸氣。
趙如煙撇著嘴,氣鼓著小臉,依然沒有回身。
她知道是潘素素纏著她的楊勛,可是他怎麼能這麼隨便的就讓別的女人進了他的房間?
楊勛不得不轉過身子,將趙如煙扳向自己,手指輕輕抬起那張快垂到地上的小臉。
四目相對時,他清楚地看到她一閃而過的眷戀羞澀。
只是一瞬,趙如煙烏亮的眸子黠光一閃,直凝住他,紅艷艷的唇兒開啟。
「楊勛,你為什麼喜歡我?」
未料她有此一問,楊勛略略一怔,疑惑道,「為何這樣問?」
「你先回答我。」趙如煙急急的說。
楊勛眯起桃花眼,輕輕的一笑,「我以為你早知道。」長指愛戀地穿稜過那垂肩的烏絲縷縷。
趙如煙握著他的手,急切道,「我現在要你再說一次。」
楊勛長指溫柔地畫過她撒嬌的眉目,一字一句道,「因為,煙兒是楊勛今生唯一的妻子。」
唯一的……妻子?!
趙如煙面色一凝,睜大的雙眸中,清晰地印著他一如往昔,那桃花眼中含著的邪氣笑容,鱗鱗流光柔柔漫過眼眸,一如初見般……而這一刻,這短短的幾個字,是深深的震撼。
楊勛心中好笑,五指在大眼前晃了晃,戲謔道,「煙兒?煙兒的魂兒還在麼?」
趙如煙嬌嗔一聲,抓住他大手。
「原來,煙兒感動得魂兒都飛了。早知道,我就該……」
「楊勛,」趙如煙打斷他,認真無比問,「你真的會,許我一生一世……唯一的愛嗎?」
「此生我只要煙兒一人足矣!」楊勛誠懇的點頭保證。
「真的?」趙如煙不信的望著他那雙桃花眼,這雙桃花眼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人,真的能許她一生不變唯一的真愛?
「比珍珠還真。」楊勛似笑非笑的說。
「你不會後悔?」
「至死無悔。」
趙如煙倏地住口,只感覺,胸口跳得又重又響。
楊勛張開手臂,將微微顫抖的人兒摟進懷中,這縴若無骨的嬌兒是他想念了整整一年的寶貝呵!
自打趙如煙被遼軍擄劫走之後,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夜夜里,他無時無刻不想念她。
楊勛胸口一片漲熱,他收緊了手臂,若能將她揉進骨肉里,他或許不會相思成災。
他在大遼身中箭傷,只是為了能見她一面,他撐著最後一口氣活下來,趕了三天三夜的路回到楊府。
如今終于見到心心念念已久的人兒,如何解得了他此刻潮翻浪涌的激動。
而,胸懷中卻傳來悶悶的聲音。
「如果,楊勛,我只是說如果哦!」趙如煙仰起的小臉,又露出那種讓人又愛又恨的嬌猙。
「如果什麼?」
「如果,有一天,我後悔了呢?」
桃花眼輕輕一顫,便道,「我會等著煙兒,一直等你,回心轉意。」
「那如果,我一輩子都不會回心轉意呢?」趙如煙突然覺得自己好壞,卻忍不住不問。
楊勛仍是一笑,雲淡風清,讓她立即就有些後悔說出的話。
「那我就等煙兒一輩子。」
「怎麼可以?」
「因為,煙兒是我今生的唯一。」楊勛的手,輕輕撫過趙如煙淡淡轉成緋紅的鬢角,聲音低潤如磬竹緩奏,「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咚……咚……咚……
他完全洞悉她的心思,皇上下旨將她指婚給他的大哥,而不是他。
他這般信誓旦旦,就是為了解她心中不安。
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一輩子愛著她,呵護著她。
即便她已經另嫁他人。
但是他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的,因為那個人是他的大哥,他相信大哥一定會成全他們的。
楊勛勾指刮了下她的小鼻頭,「丫頭,你可真舍得讓我孤老一生麼?」
「當然不會。」趙如煙伸手抱住他,口氣十分篤定。
她在楊勛的懷抱中綻放出了一抹笑容,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一個女人一旦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就會什麼都不顧了。
趙如煙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不管歷史上的楊四郎是不是有幾個老婆,眼前的這個楊勛,此時他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個。
她要做他的唯一,今生今世的唯一,即便是改變歷史,她也再所不惜。
「現在,還吃醋麼?」
趙如煙仰望的小臉,剎時一片香妃醉色。不好意思地又將腦袋埋進他懷里,咕噥著不清不楚的嬌語。
「你……你身上的傷還疼麼?」
「哎……」
這一嘆,趙如煙緊張地抬頭,撫上他的胸上的傷口,著急的問道︰「怎麼沒擦藥膏啊?」
楊勛又是一嘆,口氣愈發無辜,「剛剛被潘素素強迫上藥,某人的醋壇子差點就打翻了,我哪敢再讓別的女人,踫我的身體啊?」
趙如煙雙眼一鼓,掄拳打上去,「楊勛,你什麼時候學得這般油腔滑調了?」
「哎呀——」
楊勛身子一縮,狀似不耐那「重重」一計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