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容蕎就那麼靜靜的站在那里,眼神空洞的讓人心驚,她不會忘記早上家里打出來的那幾個電話,那時候他就不舒服了吧?他打電話給她,是想向她求救,可是,她竟然殘忍的不接他的電話!那時候,他的心里會是什麼感覺?
錢程見她臉色不好,也緩和了一下口氣,「可能只是昨晚喝醉之後受了涼,所以才會發燒,應該不會有事的,你也不用太擔心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起這個,她就想起了昨晚的情景,麥子喝醉後強吻了她,她那時候又慌又亂,把他推開之後就跑回了房,依稀記得,她甩上房門之前有听到里面傳來咚的一聲響,會不會是麥子被她推到了地上?也是因為那樣,他才會受涼,才會發高燒?他小時候為了救她曾經溺水傷到過肺部,所以醫生曾交代過他要注意身體,千萬不能感冒發燒以免引起肺炎,他這次燒到四十一度,會不會引起什麼後遺癥?
正在胡思亂想著,急診室的門推開了,身穿白大褂帶著口罩帽子的醫生走了出來,錢程立刻迎了上去,「醫生,我朋友怎麼樣了?」
「你是剛剛送來那個男病人的朋友?他有家屬在嗎?」醫生掃了他一眼,由于被口罩擋著,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穆容蕎心里還是咯 了一下,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如果沒什麼事,為什麼要找家屬?她想也沒想就站了出來,「醫生,我是他妹妹,請問他怎麼樣了?」
醫生遺憾的搖了搖頭,「送來的太晚了,病人的肺部有舊患,這次由于感染引起急性肺功能衰竭,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節哀吧。」
腿里一軟,穆容蕎直直的往地上栽去,幸好錢程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他的眼楮也紅紅的,隱約可見淚光閃動,一邊扶著穆容蕎,一邊還不死心的沖醫生嚷著,「你有沒有盡力?他還那麼年輕,昨天還和我一起喝酒,怎麼可能就那麼走了?你救救他,再救救他啊!」
穆容蕎腦子里一片轟鳴,完全听不到外界的聲音,她滿腦子都在想著,麥子沒了!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男人把她一個人扔下走了!以後,她再也听不到他的聲音,再也看不到他的臉,每天晚上回家的時候再也沒有人給她等門,餓的時候再也沒有人給她做宵夜,傷心難過的時候也沒有人給她講笑話逗她開心了。
她從錢程的懷抱里掙扎出來,輕輕的推開急診室的門走了進去,最外間狹窄的小床上,一條白色的床單從頭一直蓋到了腳,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的輪廓,無聲無息的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病床旁邊還有護士正在收拾著儀器,看她一臉哀戚的進來也沒有阻止,「你是病人家屬吧?也不用太傷心了,節哀順變。」
她們做這一行,早就習慣了生離死別的場景,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出去了,穆容蕎靜靜的看著病床上的人半晌,終于慢慢的走了過去,走到床邊的時候伸出了右手,想要掀開他的床單看看他最後的樣子,可是,那只手,卻顫抖的厲害,一條那麼單薄的床單,在她看來卻仿佛有千斤重,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去掀開。
最終,她頹然的收回了手,無力的靠著床沿坐了下來,眼淚像關不住的閥門一樣不受控制的從眼眶中滑落,她哽咽著抱住了自己的膝蓋,突然感到今年的冬天是那麼冷,那麼冷,強烈的自責與絕望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要不是因為她,他就不會出去喝酒,要不是喝醉了,他也不會強吻她,要不是因為他強吻了她,她也不會扔下醉酒的他離去,要不是她把他一個人扔下,他就不會死!是她害死他的!她害死了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
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眼前的一切都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她想起了從小到大她和麥子在一起度過的那些個無憂無慮的時光,想起了他為自己做的那一切,那一年,她考試失利,怕被媽媽罵不敢回家,他毅然把自己考了一百分的卷子改成了她的名字,然後自己被麥叔叔狠狠的修理了一頓,那一年,他代表學校去省里參加奧數比賽,卻在上車前听說她突然肚子疼,毫不猶豫的放棄了比賽回來看她,而他後來才知道,她所謂的肚子疼,不過是生理性痛經而已,還有那一年,他背著她去河里抓魚,卻被河草纏住了腳,最危急的時刻,他只想著把她推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卻差點淹死,肺部也因此留下了隱患……
「麥子,你怎麼那麼傻,為什麼要喜歡我?我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我不漂亮,又不聰明,你對我那麼好我還讓你那麼傷心,你干嘛還要對我死心塌地的?以你的條件,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麼要為了我受那麼多罪?你為我付出的那一切,我都還沒有來得及回報你,你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扔下就走了?你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每年都要送我生日禮物的,你已經欠了我五年,現在還想繼續耍賴嗎?麥子,你醒過來好不好?我答應你,我一定不會再推開你,你不是想要和我在一起嗎?那就在一起好了,只要你能活過來!」她好恨自己,真的好恨好恨,如果昨晚她有一點點擔心他的情況,想起去看他那麼一眼,他也許就不會受涼發燒,如果今天早上他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有接听,他也許也不會因此喪命!是她,親手把他送進了地獄!
「小蕎。」一個微弱卻又無比熟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穆容蕎頓時一個激靈,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急切的去看床上的人,可是,病床上依然是蓋著一條雪白的床單,床單下的人依然是毫無知覺的躺著,剛剛才干了的眼楮又涌出了眼淚,他才走,她就開始有幻覺了,以後,生活在處處有他影子的房間里,她該怎麼適應?
「小蕎。」這次的聲音明顯提高了許多,還帶著一絲無奈與心疼,而穆容蕎也听清楚了,這個聲音不是來自病床,而是從病房門口傳來的。
她猛地轉頭,就看到了站在急診室門口的麥梓浩,他的臉上有些病態的酡紅,嘴唇也干裂著,下巴上隱隱可以看到剛剛冒出來的青色胡渣,與他平時整潔帥氣的形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可他的眼神,卻像是天邊最亮的那顆星星,閃耀著迷人的光彩,也照亮了所有人的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