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梓浩對這個小鎮並不熟悉,幸好有酒店人員的幫忙,很快將穆容蕎送到了醫院,在醫生給她做著搶救的時候,他一直埋著頭坐在急診室外面的長椅上,雙手緊緊的抱著腦袋,臉上除了自責還是自責,他明明已經猜到了那件事和小蕎有關,為什麼會那麼不小心讓她看到手機上的內容?她那麼抗拒這件事,說明這件事對她的傷害很大,如果因為他的疏忽給她造成更大的傷害,他還有什麼臉面對她?還有什麼資格要求她的原諒,和她在一起?他寧願她忘記了那一切開開心心的生活,即使一輩子都無法接受他又有什麼關系,總好過現在這樣躺在急診室里生死未卜!
整個搶救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對麥梓浩來說,就像是過了千萬年般煎熬,好不容易盼到急診室的門打開,他噌的一聲就站了起來,急切的迎了上去,「醫生,我女朋友怎麼樣?」
「她受了刺激所以才會暈倒,現在已經沒事了,不過她的情緒不太穩定,我給她用了輕微的鎮定劑,現在睡著了,先留院觀察幾天,等恢復了再出院吧。」
麥梓浩的心這才落回了原位,「好,謝謝你醫生。」
「不用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待會護士會推她回病房,記得不要再刺激她。」
「好的,我知道了。」
看著蒼白著臉躺在病床上的穆容蕎,麥梓浩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心也像是揪成了一團,生疼生疼的,他好恨自己,為什麼非要把那些事挖出來呢?讓她像原來那樣快樂的生活不是很好嗎?他愛的是她這個人,就算沒有性又有什麼關系?現在她想起了那些事,可還會像原來那麼快樂無憂?
他就這麼坐在她的病床前,緊緊的握著她的手,默默的看著她熟睡的容顏,專注,而深情,仿佛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他暗暗的祈求上蒼,只要能讓她醒過來,只要能讓她像以前那樣開開心心的生活,他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
半夜的時候,麥梓浩被一陣騷動驚醒了,他抬起頭去看,卻見到穆容蕎臉頰通紅,皺著眉頭小聲的呻印著,他模了模她的額頭,觸手便是滾燙,他嚇了一跳,趕緊按下了傳喚鈴,一邊拿紙巾擦拭著她額頭的汗跡。
「不要……放開……不要……血,好多血……救命!」斷斷續續的,她一邊揮舞著雙手一邊呢喃著,叫喊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個身體都蜷縮成了一團,害怕的瑟瑟發抖。
麥梓浩心疼的趕緊上去抱緊了她,「小蕎,沒事了,沒事了,別怕,有我在呢。」
可是,听到他的聲音,她的反應卻更大了,尖叫著對他拳打腳踢,整個身子都縮到了角落里。
醫生正好進來,看到這樣的情況趕緊把他拉開,「你先出去等會,我給她檢查一下。」
麥梓浩卻無法放心離開,只能站在不遠處揪心的看著,越多看一秒,心里的悔恨與內疚便多一分,她會變成這樣,全都是他造成的。
醫生試圖給穆容蕎檢查,可只要他走近一步,穆容蕎就會表現出一副攻擊性的姿態,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听不進去,醫生努力了幾次均以失敗告終,最終只能無奈道,「給她用點鎮定劑吧。」
「等一下,」麥梓浩阻止了護士的動作,他擔心的看著縮在床角的穆容蕎,「她下午搶救的時候已經用過鎮定劑了,現在又用,會不會對她的身體造成損害?」
「那是一定的,但她現在的情況除了用鎮定劑外也沒有別的辦法,總要先讓她安靜下來才好給她檢查和治療,不然她一直這樣只會加重病情,她現在控制不了自己,抗拒任何人的接近,一不小心也會對她自己的身體造成損傷的。」
麥梓浩沉思了一下,「是不是只要能讓她安靜下來就不需要用鎮定劑了?」
「鎮定劑只是沒辦法的時候才用的,如果你能讓她安靜下來那自然是不需要了,可她現在這種情況,怕是連人都認不出了,攻擊性又這麼強,連靠近她都難,又怎麼會乖乖听你的話?」
「交給我吧。」麥梓浩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便再也沒有移開,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之後便慢慢的像穆容蕎走了過去,醫生見狀也只能退了下去,讓護士準備好鎮定劑在一邊候著,萬一情況有變也好隨時給她用藥。
麥梓浩剛走到床頭,穆容蕎便猛地抬起了頭,目露凶光的瞪著他,那一副備戰的樣子讓他心里一酸,心疼的輕喚道,「小蕎,別怕,我是麥子啊,我們從一出生就認識了,你不可能忘記我的,對不對?」
回應他的,卻是穆容蕎一陣高聲的尖叫,護士剛想上前,卻被麥梓浩擺手拒絕了,躲開她隨手向他砸來的枕頭繼續堅定的向她走去,一邊走一邊輕輕地說著,「听我媽媽說我出生之後第一個親我的人就是你,在周歲抓周的時候你抓住的也是我的褲腿,既然是你先招惹我的,我這一輩子可就賴定你了,你別想不負責任的把我扔下,我也不會把你扔下,小蕎,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已經全部都過去了,有我在,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所以,不要害怕,睜開眼楮好好看看我。」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了床邊,毫不猶豫的俯身抱住了她,穆容蕎尖叫一聲,手腳並用的掙扎起來,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在抗拒著他的靠近,力氣大到連麥梓浩都有些控制不住她,臉上生生的捱了她一個拳頭,他悶哼一聲,卻沒有放開她,反而更加用力的抱住了她,將她的四肢全都緊緊的困在自己懷里,下巴就靠在她肩膀上湊在她耳邊低語著,「小蕎,我是麥子,你還記得你很小的時候就說過要嫁給我的嗎?我一直在等著這天呢,你睜開眼楮好好看看我好不好?還記得小時候有個小胖子老是欺負你,是我把他打趴下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敢欺負你,現在也一樣,只要有我在,沒有什麼能傷害你,相信我,什麼都不要想,把自己交給我好嗎?」
他一直不停的在她耳邊輕聲低語,慢慢的,懷里的身子竟然也真的安靜了下來,原本握得死緊的拳頭也松開放在了身體兩側,連眼楮也慢慢的閉了起來,醫生見狀,立刻帶著護士悄悄的退了出去,把空間全都留給了他們,他能治好很多身體上的疾病,但對于心靈上的創傷,需要的卻是關心和愛護,他相信,穆容蕎一定會好,因為她有一個最關心她的男朋友。
麥梓浩一直維持著這個動作,不停的在她耳邊說著話,一直到懷里的人兒徹底的安靜下來,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他才抱著她小心的躺了下來,將她摟在自己懷里慢慢的睡了過去。
懷里的人兒微微一動,麥梓浩便醒了過來,他睜開眼,小心翼翼的抱著她,觀察著她的反應,只見她微微皺了皺眉,睫毛忽閃了幾下之後便睜開了雙眼,看到他的一剎那像是有些反應不過來,閉了閉眼楮之後又再睜開,視線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又偷偷瞄了一眼自己,才有些不確定似的說道,「麥子?」
麥梓浩舒了一口氣,能再次看到她清澈的眼眸,他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了,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感覺已經不再發燙了,「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她搖了搖頭,伸手模了模他的臉頰,「你怎麼了?臉怎麼受傷了?和人打架了嗎?」
他咧開嘴笑著搖頭,臉上的淤痕應該是她昨晚打的吧?雖然還很疼,但與能看到她安然無恙的醒來比起來,已經不算是什麼了,他小心翼翼的撫著她的臉蛋,輕聲問道,「昨天發生的事,你還記得嗎?」
穆容蕎無措的看著他,經他這麼一問,她立刻想起了自己暈倒之前看到的東西,他的手機里,每一條都是寫的那件事,那段被她刻意遺忘了的記憶慢慢的浮現在了腦海里,她不由得臉色發白,手腳也立刻涼了下去,出了一層的冷汗。
麥梓浩緊緊的抱住了她,把自己的體溫源源不斷的傳送給她,他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低沉的,卻無比清晰的,「小蕎,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那些已經全都過去了,你也不要有任何負擔,我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邊,其他什麼都不重要,所以,不要再去想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他不想再探究那件事與她到底有什麼關系了,以後怎麼樣也隨它去吧,只要她好好的,就足夠了。
懷里的人兒只是安靜的靠在他胸前微微的顫抖著,過了好久,久到他都以為她已經睡著了,才听到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傻瓜,你以為那個小女孩是我嗎?」
麥梓浩有些訝異她竟然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愣了一下才回答,「我原本並沒那麼以為,因為照片上有那個小女孩的照片,很顯然不是你的樣子,可是,看到你昨晚那麼激動,我又有些懷疑了,不過,不管那個小女孩到底是不是你,都已經不重要了。」
「不是,」她輕輕的說了句,過了好一會才接著說道,「不是我,可是當時我確實也在現場。」塵封了這麼多年的記憶,她以為已經不甚清晰了,卻沒想到如今想起來,那恐怖的場景竟然還像在眼前一樣,歷歷在目。
感覺到她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麥梓浩更用力的擁緊了她,「好了,不要再想了,不管那個小女孩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麼,反正都已經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穆容蕎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曾經那麼抗拒想起這段往事可能是因為當時我年紀太小了,接受不了這麼恐怖的事情,所以下意識的想去遺忘它,自我暗示似的告訴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我不該再繼續逃避下去,更何況,發生了的就是發生了,不會因為我刻意的逃避就會變成沒有發生過。」
麥梓浩沉思了一會,「你能這麼想也好,不過我不想你勉強自己,做個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你最重要。」
穆容蕎抬頭,深深的看著他的眼眸,那里,充斥的滿滿的都是關心與愛護,她抬手輕輕撫過他臉上的淤青,「這件事可能就是我不能接受你的癥結,如果不解決,我們又怎麼能快快樂樂的在一起?」她雖然已經不記得自己暈倒之後發生的事了,但她能猜得出來,昨晚之前他的臉還好好的,那這個淤青,應該是她造成的吧?想到自己醒來時那抱著自己的溫暖雙臂,那深情凝視著自己的關切眼神,她不能不動容。
麥梓浩張開雙臂環抱住了她,感動的無法言語,只能不停呢喃著她的名字。
醫生進來查房,看到穆容蕎清醒的樣子愣了一下,隨即就明白了過來,微笑著對她說道,「姑娘,你有一個很好的男朋友,他寧願被你打也不讓我們給你用鎮定劑,他真的很愛你,所以,要惜福哦。」
穆容蕎看了眼麥梓浩,發現他臉上竟然微微有一絲赧意,不由得也笑了起來,「我知道,我會的。」
醫生給她做了一個大致的身體檢查,並沒有發現什麼大的問題,微微笑道,「暫時看來是沒什麼問題,但畢竟昨天暈倒過,為了保險起見,待會再去做個頭部掃描看看。」
穆容蕎想了想問道,「醫生,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想出院了。」
沒等醫生回答,麥梓浩已經不贊同的拒絕了,「這麼急著出院干什麼?先好好檢查一下,等病情穩定了再走也不遲。」
「你不是還要去北京參加一個會議嗎?現在坐飛機回去還來的及,我又沒什麼事,不用這麼緊張。」
「能不緊張嗎?你要再暈倒一次,非把我急瘋了不可,」說完,又覺得自己這番話不太吉利,趕緊呸了兩聲,「壞的不靈好的靈,老天爺,你就把我剛剛這番話當成一個屁,放了就算了啊,千萬別當真。」
穆容蕎忍不住笑了起來,「麥子,你什麼時候也這麼迷信了?」
麥梓浩白了她一眼,一本正經的說道,「但求心安嘛,總之我不會答應你出院的,你就安心在這里住著吧,等身體完全恢復了再說,至于那個會議你就別擔心了,我不是跟你說過不重要嘛,不參加也沒什麼大礙。」
「我才不信呢,醫生,你別听他的,我已經沒事了,就讓我出院吧。」
「不行!不能出院!」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肯妥協,就那麼互相瞪著,醫生也只能好笑的咳了一聲,「從我的角度出發,我也不建議你出院,畢竟昨天才暈倒過,短期之內不建議你坐飛機,當然,最終的決定還是由你們自己下,我只是提供一點意見。」
麥梓浩立刻得意的笑了起來,「听見了沒?醫生也不同意你出院,所以,你就乖乖的留在這里吧,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
穆容蕎想了想,又說道,「這樣吧,你去北京開會,我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就行了,反正只是留下來觀察幾天。」
「這怎麼行?你一個人留在這里,萬一有事怎麼辦?我不放心。」
穆容蕎翻了個白眼給他,心里卻是暖洋洋的,「這是醫院,就算有事也有醫生護士在,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就去吧。」
麥梓浩想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還是留在這里放心一點,開會的事你就別擔心了,我會處理的,好嗎?」
穆容蕎見沒辦法說服他,也懶的再跟他說了,「隨便你吧,反正公司是你的,賺的錢也是你的,我懶的再管你。」
麥梓浩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尖,「我賺的錢不還是要交給你嗎?老板娘?」
穆容蕎微微紅了臉,嬌嗔的瞪了他一眼,卻沒有反駁。
看著她含羞帶怯的模樣,麥梓浩心里一個激蕩,忍不住彎腰抱住了她,也擠進了狹窄的小床里。
穆容蕎忍不住推了推他,「干什麼呢?這可是在醫院里,你下去啦。」
「不要,」他耍賴的靠在她肩頭不肯動,「這輩子都別想讓我離開你。」
「好啦,好啦,又沒人叫你離開,不過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抱這麼緊?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麥梓浩這才手忙腳亂的松開了她,「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還悶不悶?要不要去叫醫生?」
穆容蕎趕緊抓住了他,有些無奈道,「我沒事,你不要動不動就這麼緊張。」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仰面躺在了她身邊,輕輕的說道,「小蕎,昨晚……你真的把我嚇著了,我一直在想,萬一你有什麼事我該怎麼辦,想了一夜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我想如果你真有事,我大概只能去陪你了,所以,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你一定要記住,一定要好好保護好自己。」
穆容蕎鄭重的點了點頭,「好,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好自己,不會讓你擔心的。」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躺在一起,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享受著難得的靜謐與安詳,過了好一會之後,穆容蕎輕輕的說道,「那一年夏天我到外婆家來玩,這里民風淳樸,每個人對我都很好,小朋友們也從來都不排斥我這個所謂的外地小孩,所以外婆也很放心我跟著別的小伙伴一起出去玩,可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那種事。」
麥梓浩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抓住了她的手,默默的用自己的方式給她力量。
「那天原本有很多個小朋友在一起玩,我不知道干什麼去的跑開了一會,可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了一個小女孩,我看見有個男人牽著她的手,那個年紀的我只以為他們要去玩什麼好玩的,好奇之下就偷偷的跟在了他們身後,可是……」
感覺到她的身子開始了微微的顫抖,麥梓浩趕忙抱緊了她,「小蕎,不行的話就別勉強自己。」
她搖了搖頭,停頓了一會又開始說道,「我不懂那個男人對那個小女孩做了什麼,我只听到那個小女孩一直在哭,她說很疼,要叔叔放開她,她求他,打他,可是,沒有用,我想要跑出去找大人,可是,我很害怕,我害怕被他發現,我害怕他像對小女孩那樣對我,所以,我不敢動,我縮著身子躲在角落里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後來,小女孩的哭聲漸漸微弱下來,我以為結束了,于是偷偷探出頭來看,我看到……我看到……滿地都是血……好多好多血……」
麥梓浩心疼的抱住了她,將她的腦袋埋進了自己懷里,「好了,都過去了,沒事了。」
穆容蕎靠在他胸前不停的顫抖著,那樣恐怖的場景再次鮮明的浮現在她腦海里,怎麼也揮之不去,「我不知道為什麼外人都說那個小女孩沒事,可事實上是,那個小女孩最後死了,她媽媽是個寡婦,因為承受不住這麼大的打擊,沒過多久也去世了,雖然那個男人最終也被判了死刑,可是,就算他死一千次一萬次,都挽回不了那兩條人命!要不是我,要不是因為我懦弱,她們可能都不會死!是我的錯!」
麥梓浩擁著她,低頭輕輕吻去了她臉上的淚水,「小蕎,這不是你的錯,你那時候才五歲,會害怕是人之常情,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也不見的就會做的比你好,該死的是那個男人!所以,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更何況,那個小女孩已經死了,即使你再自責也挽回不了什麼,你能做的,只是好好的活下去,為了愛你的人,好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