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芸將菜單放在桌上,說︰「你們想喝點什麼,自己點吧。」停了一停後,她又補充了一句︰「隨便點,放心,我請客。」
李渝他們三個對視一眼,都有些無語。點好咖啡後,李渝從衣服里拿出一個信封,交給了海子。
海子奇怪地說︰「李渝,你干嘛?」李渝撓撓頭,說︰「你拿著就行。」海子打開信封,往里頭瞄了一眼,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李渝……」
李渝繼續笑笑,說︰「行了,別說了,拿著就行。」
海子搖搖那胖乎乎的頭,將信封里的鈔票抽了出來。「李渝,這數字不對啊,怎麼多了五百?還有,你哪里弄來的錢啊?」
李渝皺起眉頭說︰「好了好了,海子,是不是兄弟?以前你對我照顧也夠多了,多還五百,算得了什麼。還有,我這錢都是正經賣蘭花賺回來的,放心好了。」
許芸和周春曉沒想到李渝這麼快就能還錢,而且還多還了五百,臉色都有些驚訝。
海子說什麼也不肯收那多出的五百,硬塞回了李渝手里。李渝沒有辦法,只好說︰「既然這樣,下次我們再一起來搞點培育蘭花的生意,有賺頭的。」
許芸在旁邊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不就賺了那麼幾千塊麼,用得著這麼顯擺嗎?」
李渝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不偷不搶,靠自己的雙手賺回來的錢,就是顯擺一點又怎麼了?許大小姐如果看不慣的話,可以不看的啊。」
「你……」許芸沒想到李渝竟敢當面頂撞自己,俏臉氣得通紅。
李渝沒理她,繼續對海子說︰「我還是比較看好蘭花的行情的。如果能夠培育出一兩個珍稀品種,一下子賺上它幾萬幾十萬,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海子,你如果信得過我的話,就和我一起學一學。」
「我不信你誰信你?不管怎麼樣,只要有機會,都得試一試不是?」海子胖胖的臉笑得跟朵花一樣,一團的和氣。
他又一手摟住了周春曉,笑眯眯地在她耳垂旁吹了口氣,風騷不已地說︰「要是真賺了,給朕的愛妃買個鑽戒,跟葡萄一樣大的,怎麼樣?」
周春曉紅了臉,將他一推,笑罵著說︰「討厭,誰是你愛妃啦?再說了,哪有葡萄那麼大的鑽石,胡說!」
李渝也哈哈哈地壞笑起來。
許芸一下子感到自己似乎成了個多余的人。她很不爽地喝了一口咖啡,嘴里又輕又狠地罵了一句︰「都沒救了!」
周末,陽光燦爛。暑假的宿舍靜悄悄,窗外的樹影斜斜映在書桌上,光影輕輕晃動。這時,一陣機械的電子鈴聲響起,把李渝從睡夢中驚醒。
古老的黑白屏上,顯示著「表妹」兩個字。一接通電話,一把動听的聲音卻帶著幾分焦慮響了起來︰「鯉魚,你在哪里?家里出大事了,你快回來!」
「可可,怎麼了?喂,喂?」
李渝吃了一驚,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還要問個究竟,那邊卻已經急匆匆地掛了。李渝目光一閃,迅速披上衣服,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李渝是個孤兒。六歲的時候,被現在的養父養母收養。他的養父蘇磊,是一個大型國企的普通工人。三年前,因為一次意外受傷導致半身不遂,如今仍臥病在床。
養母王琳,是個傳統而淳樸的女人,為人善良。只是不幸的是,她雖然不過年近六旬,卻已經有了輕度的老年痴呆癥,記憶和認人,都已經很成問題。
李渝雖然不是蘇磊與王琳的親生兒子,但從小到大,兩個老人家從未將他當成外人。即便在家庭如此困難的情況下,蘇磊仍將一部分工傷賠償金拿了出來,供李渝上大學。
這是一個普通,溫暖,但卻又多災多難的家庭。在李渝心中,這兩個老人家,就是他的親生爸爸,親生媽媽。
蘇磊有一個名叫蘇英的妹妹,嫁給了一個老實巴交的小生意人鄧國峰,兩人靠一間小小的藥材批發鋪維持生活。
蘇英和鄧國峰有一個女兒,名叫蘇可可,也就是李渝的表妹。外鄉來的鄧國峰入贅了蘇家,蘇可可也就跟她媽媽姓了。
剛才她的電話來得這麼突然,口氣這麼焦急,難道是養父蘇磊出了什麼事?
李渝有種不祥的預感,平時習慣了坐公交車的他,這次又奢侈了一把,打了一輛的士,飛快地趕回了蘇英的藥材批發鋪里。
一進店,就看到鄧國峰苦著臉坐在凳子上,眉頭擰成一團。雖然才四十多歲的人,但臉上的皺紋,和花白的頭發,在無情歲月的雕刻下,顯得更加的刺眼了。
蘇英臉色鐵青,眼里含著淚水和憤怒,背著身子對著鄧國峰。地上倒著幾個麻包袋,袋口敞開,里頭的藥材撒了一地。
蘇可可站在兩人中間,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李渝心急如焚地走進藥店,一見這情形,不由得愣住了。他走到蘇英身旁,小心翼翼地問︰「姑媽,這是怎麼啦?」
這句話像是重新點燃了蘇英的怒火一樣。她胸口急急地起伏幾下,一扭身,就咬牙對著鄧國峰罵道︰「都是這個沒用的東西!讓你去進一批新貨,花了四萬塊,竟然給我進了一批假貨回來!四萬塊,那可是咱家所有的積蓄啊!哪一分錢,不是辛辛苦苦,流盡血汗賺回來的?我,我真是瞎了眼,竟然跟了你這窩囊透頂的東西,!」
蘇英越罵越氣,最後終于忍不住,一邊罵,一邊狠狠地拍打起鄧國峰的肩背來。那聲音啪啪作響,听得李渝心驚膽戰,可見她實在是恨得過頭了。
「姑媽,你冷靜點,有話好好說嘛!」李渝急忙上前拉住她,蘇可可也抱住了她媽媽,帶著哭腔說︰「媽,你別說了,爸也不想的,他現在心里也很難受,你就別怪他了!」
鄧國峰的頭垂得像塊石頭一樣,抬不起來。但李渝分明看到,這四十多歲的漢子,雙眼都已經通紅了。
「姑父,究竟怎麼回事,你說說看,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嘛。」
鄧國峰唉的嘆了一聲,沉重地搖了搖頭。「今天去進貨,遇上了大森藥材連鎖的王老板。我听說他有一批新貨,價錢也很優惠,于是就動了心。哪知道,這個喪盡天良的家伙,給我的竟然都是最差的藥材,其中一半,還是假的!我只听說他是批發市場里最大的老板,本以為信譽沒問題,哪里知道……唉,都是我不好,我沒用!」
說到後來,鄧國峰的聲音哽咽起來,伸出枯瘦如老藤的手,用力地抹著眼楮。
蘇可可也紅著眼楮說︰「那個沒良心的東西,我媽今天帶著這些假貨去找他,沒想到他不但不承認給了假貨,還拿出合同反咬一口,逼我們把剩下的四萬貨款趕緊交給他!」
被騙的四萬,只是前期的貨款。根據合同,還有四萬沒有支付。
李渝大概听明白了。他咬著牙,氣憤地說︰「還有沒有王法了,去管理處投訴他,不然就去告他!」
蘇可可搖搖頭,沮喪地說︰「沒有用的。那王老板財大氣粗,在批發市場里就是個土霸王,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听說他在工商局里還有熟人,以前有人告了他幾次,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藥店里陷入了一片可怕而壓抑的沉寂。
李渝望著一地的狼藉,和三個痛苦、愧疚、絕望的親人,兩只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
四萬塊錢,對于某些人來說,不過是一頓飯的飯錢。但對于他們這樣一個小市民的家庭來說,卻是最後的希望!
蘇磊和王琳已經基本失去了勞動能力,只能靠一點微薄的退休金度日。額外的醫療費,還要靠蘇英和鄧國峰支持。
李渝和蘇可可兩個人,還在讀大學。每年的學費,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由于市道不好,藥材鋪的生意也不怎麼樣。剛想著靠這最後的積蓄來打個翻身仗,沒想到卻遇上這樣的騙局,打了水漂!
沒了這筆錢,度不過這難關,這個家,說不定是會散的!
李渝恨恨地想︰王老板,你連這樣的錢都騙,難道就不怕斷子絕孫?
他輕輕地拍了拍蘇英和鄧國峰的肩膀,說︰「姑媽,姑父,你們不用著急。這世界總有公道在的。交給我吧,我有辦法。」
蘇可可瞪著水靈靈的大眼楮問︰「你有什麼辦法?」
李渝不說話,大步走了出去。
走到外頭,他給海子打了個電話。「海子,回來了沒有?想找你幫忙辦個事。是這樣的……唔,唔,大致就是這樣,明天等我電話。」
和海子商量完畢後,他回到了藥材鋪中,和蘇可可一起幫忙收拾地上的東西。蘇英和鄧國峰雖然情緒平復了些,但仍是一臉的痛苦絕望。他們兩人對視一眼,真有種抱頭大哭的沖動。
貧賤夫妻百事哀,說的就是他們這些沒有背景,沒有財勢的小市民吧。
下午,李渝到藥材批發城去走了一趟。他在那里觀察了一個下午,又裝作要入貨的樣子,找幾個小老板聊了聊。傍晚的時候,他才離開了批發城。
第二天一早,李渝就起了床,打開了藥材鋪的燈。
他們一家六口,擠在一間不過四十多平米的出租房里。李渝長大後,就不得不搬到藥材鋪里來住了。
他拿出一根小小的蘿卜,放在了桌面上。然後,又打開櫃台,從一個隱秘的角落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個紅木木盒。
打開木盒,一股奇異的藥香撲面而來。
里頭放著半根野山參,蘆碗緊密,緊皮細紋,主須上疙疙瘩瘩,長長的支須下,綴著不少珍珠點。
這是藥材鋪的鎮店之寶,一根據說已經有了30年年份的野山參。按市價來說,應該能值幾萬塊。可惜的是,盒里只剩下了半根,價值就要大打折扣了。
李渝左手握著蘿卜,右手握著野山參,眼里忽然閃出了一絲精芒。
兩只手上同時鍍上了一層充滿科幻氣息的淡光,幾根發絲大小的細絲觸手像有生命之物一樣,紛紛從「上帝之手」上探出來,一部分頂端帶著小小的圓盤,像神經元一樣依附在了兩者的表面上,另一部分,則深深地沒入了蘿卜和野山參之中。
基因密碼辨識,破譯,轉換。
鏈條破解,復制,重新組合,細胞記憶優化。
微量元素,礦物質,生物黴……深度轉化。
一會兒之後,透過那神奇的幻光,可以看到,那根蘿卜的表面,明顯地起了變化。表皮慢慢地干癟下去,形成復雜而不規則的褶皺、疙瘩,顏色漸變枯黃,一根又一根細小的根須,從表面上探出來,又隨機地分出更小的根須。
幾分鐘之後,那根半斤重的蘿卜,便完全變成了一根根須繁密的野山參。放在天枰上一稱,乖乖,淨重180點7克!再放在鼻端一嗅,參香清新,令人心曠神怡。
李渝拿出另一個木盒,將那大人參裝在里頭。又將一切東西放回原位後,他就鎖上閘門,離開了藥材鋪。
城東的大森中藥材批發城,是市里最大的一個藥材批發市場。大森藥材連鎖店,佔據了批發城中位置最佳的幾個鋪位,生意好得不得了,真可謂是日進斗金。後門的倉庫外,時不時停著一輛前來運貨的貨車,大包小包的藥材,就這樣進進出出,貨如輪轉。
中午時分,店里的客人終于少了一些。這時,一個身材矮胖,戴墨鏡,一副憨厚模樣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店主王東見這人滿身土氣,不由得眉頭輕輕一皺。他信步來到年輕人面前,不冷不熱地問︰「這位兄弟,想要點什麼?」
那年輕人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說︰「野山參。」
王東一驚,面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神色。估計是心里在懷疑,這客人買不買得起名貴的野山參吧。但身為生意人,他自然也不可能得罪客人,于是向年輕人作了個邀請的姿勢,說︰「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