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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殺王城的夕陽停留時間特別長,這讓整座城更多時間的浸在一片炫目的血紅中。
銀一個人靜靜坐在城堡的頂端,由于頂端構造的特,稍有不慎整個人便會滑落跌下城堡,他動作依舊隨意,毫無在意腳下足以摔得他肝腦涂地的堅硬地面。
風掀起他的帽子,連在外套向著身後飄舞,微長的黑色頭發微微掀起波瀾,殘破的布料,不時露出頭頂蜿蜒到眼角已經愈合的差不多的傷疤,前額垂下的頭發阻擋著視線,遮蓋住那空蕩沒有任何內容的雙眸。
面前是一片古老陳舊氣息的七殺王城,荒涼的同時卻是另外一種繁華,遠處洞口不是噴涌而出融化的岩石,映紅了天空,落在大地上燃燒著,凝固下來後,形成一幅幅異的畫卷。
這時映入眼中幾道黑影,圍成一圈呈保護陣型,而中間人影的背後,背著一個人,遠遠望去,只見長袍飄搖擺動。飛速的朝著城堡方向而來。
他只是掃了一眼,坐在那里伸展四肢,打了個哈欠,突然,一張面孔清楚的出現在眼中,圓圓的臉像是陷入了沉睡中,胖胖的身軀裹著黑色長袍。
他的瞳孔收縮又擴散,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身體身不由已的從城堡頂端跌落,急速的風在耳邊劃過,眼前莫名其妙的閃過各種畫面,一幅接著一幅,模糊且簡短,隨後眼前出現了無限的天空,滲著淡淡的紅。
就當他即將落到地上的時候,身體下墜的速度突然減緩了許多,仰起頭挺起胸口,慢慢向後翻轉,雙腳踏在地面上,右手掌和膝蓋接觸到地面,彎曲的身體緩沖了下墜的力度,一陣氣流以他為中心向著四周散去,風托起了帽子剛好露出他的臉。
那張臉正是幻爵,一條傷疤從柔軟的發絲間蜿蜒到眼角,雙瞳滲著神似血瞳的紅,旁若無人,只是死死盯著背上背著的那個人。
幾個穿著黑色戰袍的人馬上停下腳步,警惕的看著他,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氣息是絕對的強大和威脅,幾個人眼中露出殺意,白色光芒連成一片,做好發動術的姿勢。
幻爵視若不見,徑直邁出腳步。
「呼「
沒有警告,沒有任何言語,一道術毫無預兆襲來,幻爵仿佛沒見到一般,甚至都不躲閃,經過了聖血能力覺醒的身體,已經更加強悍,那道術落在他的胸口,在平民外套上留下一個破洞,濺起漂浮的灰塵,身體卻毫無損傷,雖然只是一個試探性的術,可是威力也不容覷,面對這樣的狀況所有人都是一驚。接著又是一道術飛出,猶如一把利刃,直奔向幻爵的心髒。
一道術從側方飛來,剛好截住那道致命的術,兩股聖血能力的撞擊,讓空氣扭曲著,產生巨大的氣流。強風中,幻爵停下了腳步,仍怔怔面向背上熟睡的那張臉。
「銀。」一聲呼喚從身後傳來。
這時,幾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人同時彎腰行禮。
「王。「
身後,血瞳和千湖走過來,血統臉上異常嚴肅,千湖疑惑的看著雙眼中失去焦距的幻爵,
「虎頭隊長,歡迎平安回到王城。」
「謝謝血瞳大人。」虎頭上前一步,跨出幾個人的圍繞,背上正背著昏迷中的離天世,警覺的看了看一直盯著自己後背的幻爵,問道︰「這位是……「
「銀,我在王城外認識的朋友。「血瞳淡淡的道,眼神飄向虎頭後背上的離天世,閃過一絲擔憂,但很快又被掩蓋︰」世,他怎麼樣了?「
「我們接到護送世大人回到王城的命令,片刻不曾耽誤,可是屬下不才,世大人卻屢次成功甩開我們。」
血瞳視線柔和的望向離天世的側臉,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勝過了解自己,看似憨厚的外表下,這頑皮的本性,加上天賦,還真的是只有離天世才能做得到。
「可是,他為什麼會傷成這樣?」
「世大人一直在辛苦的修行聖血流速,到了如痴入魔的地步,聖血能力已經遠遠突破了王級,而他因為情緒失控,聖血也隨之失去控制,逆流攻心,一直昏睡著。」
「發生了什麼事?」血瞳思索了片刻,咬牙問道。
「這……」虎頭有些猶豫,血瞳一直望著他,視線沒有絲毫偏移。
「是因為世大人在帝國學院的朋友,幻爵。」
「幻爵?」血瞳重復著這個名字,感覺有些熟悉,忽而恍然大悟,那是曾經在修行的日子里,父親反復告訴自己,一定要變得強大,將來要用雙手去除去的……敵人。
虎頭接著道。
「幻爵一直是七殺王城的赤色級情報,所有的暗殺者一直在搜索他的行蹤,直到我找到世大人的前一天,我得到了一個消息,幻神父子,在同一天戰死。」
「他們是死在父親的手上?」血瞳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看了看仍在昏迷的離天世,問道。
「這個……我不知道,我們沒有得到相關的情報,只是得到了幻神父子的死訊,但是,看情況,也只有邪神大人才……」虎頭聲著。
血瞳皺了皺眉,會意的點頭,問道︰「這些你都告訴世了?」
虎頭點頭承認,彎體,恭敬的道;「屬下甘願接受處罰。「
「他的身體需要調理。「血瞳擺了擺手,看著離天世。
「那屬下告退了。」
虎頭背著離天世腳步輕快的進了城堡。與離天世擦肩而過的剎那,幻爵轉過臉,視線穿過帽子下的陰影,看著眼前那張如同沉睡般的臉,呼吸的節奏不再平緩均勻。
千湖查看著幻爵外套被異術攻擊留下的破洞,布料的絲線糾纏間可以看到結實的肌肉,和上面蜿蜒的傷疤。
「銀真的太強了,一點事都沒有,不過,下次可不要亂跑了,我會擔心的。「
帽子把千湖的紅色長發遮蓋的嚴嚴實實,幻爵看著他,手伸進帽子,揉了揉他的頭發。
血瞳轉過臉,看著穿著平民外套的兩個人,思緒萬千,如果有一天,父親要殺掉自己的朋友,自己該怎麼辦,會有勇氣站在父親的對立面,用身體護住他們嗎?
想到父親那堪稱恐怖的聖血能力,那副不容凌駕的狂妄表情,和無時不刻不存在眼中的殺意,血瞳皺緊了眉,一種不安蒙上了心頭。
離天世已經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記得,自己倒在了從看著自己長大的虎頭隊長懷中,可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暴風王城。
接著,他又看到了無數在他生命里出現,卻又離開他而去,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他看到了紋章刺眼的光芒,看到了絢麗紛飛的異術,看到了鮮紅血液的揮灑。
時而,他感覺這是一場漫長無止境的夢,飄渺且無法接觸。
時而,他又感覺自己身在現實,無力的看著一切的發生,一切的結束。
朦朧間,他好像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那雙眼楮看向自己滿是擔憂,他想要揮一揮手,對他沒事,可是卻一句話也不出,那雙眼楮一直望著自己,不靠近也不離開,離天世也安靜下來,他想起了那個名字,幻爵,那個為了自己擋下致命異術,被稱為兄弟的男孩。
眼前,那個身影漸漸模糊,他真的死了嗎?真不會再回來,和約定的一樣,一起游走在大陸,為了阻止殺戮而殺戮嗎?
這時,面前又多出了一張面孔,離天世記得這樣臉,他是自己的哥哥,血瞳。
離天世心中像是被浸入湖水般平靜,身體不知道在何處,像是漂浮,像是上升,回憶隨之被打開。
記憶中的血瞳,一直是一臉殺氣,就像天生的王者,沉著且高傲。
那年,在血瞳成年覺醒的前一天。對于哥哥馬上要變成成年人的樣子,離天世似乎表現的更加興奮。他想要準備一個禮物,當哥哥從那圖案緊緊圍繞束縛住身體的光環里走出來,看到那張年輕英俊的面孔後,親手送給他。
離天世記得哥哥在修行的時候,自己高出一頭,卻瘦弱許多的身體,背著自己,踏著岩石和斜長在懸崖壁上的樹木,跳躍穿行,飛身而上懸崖的頂端。看著整座七殺王城遠遠的留在腳下,看著那層紅色浮在整個大陸的上空,看著各種不知名的飛獸從腳下輕盈掠過。還有只能生長在懸崖頂端,這種空氣稀薄聖血能力也稀薄的地方,布滿崖頂的紅色植物,綻放著嬌,紅的各加妖艷的花朵,妖星。血瞳很喜歡這種花,和他眼中閃耀著同樣漂亮的色澤,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那一年,距離離天世的成年覺醒還有十年,身高還沒有一顆龍珠草高,再加上他胖乎乎的身體,卻努力的一點點向著懸崖頂端移動著,那稚氣的臉上滿是堅定,岩石磨破了他身上的長袍,磨破了他手掌稚女敕的皮膚,擦到松動的石子後的滑落擦傷了他還掛著未干淚痕的臉蛋,當他爬上了山頂,露出了笑容,卻有幾個陌生面孔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們穿著戰袍,上面刺繡著同樣陌生的圖騰。
血瞳站在崖頂,看著孤零零在風中凌亂的一束妖星,一言不發,後來他轉身,面對著身後穿著戰袍的七殺貴族,稚氣未月兌的臉上蒙上了一層王者的氣勢。他就如同父親邪神一樣,舉手投足之間流露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內容,發號施令,冷靜布置著戰術。然後帶頭從懸崖頂端飛身躍下,身體落在地上,強大的聖血能力沖散了頭頂紅色的霧氣,蔓延遠方。
離天世是被幾個其他大陸的貴族掠走的,目的不明,但是這個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在血瞳的眼中,奪走了自己最寶貴的弟弟,從那一刻起,他們就是死人了。
感應到了那些貴族的位置,血瞳讓所有人分頭截住他們所有的退路,死守,不能放過一只飛蟲。而自己,則是用恐怖的速度追上了他們,對弟弟造成威脅的人,他會親手處決,但是,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殺人。
那些貴族用層層氣流凝結成一束束,結結實實的捆綁住離天世,抗在肩頭,當看到這麼快便有追殺者,心里皆是一驚,隨即看到來者是一個尚且沒有經過成年覺醒的孩子,只有勉強到自己胸口的身高,不由都哈哈的發出嘲笑聲。
可是隨著一股聖血能力像是穿透了自己的靈魂般,笑容還掛在臉上,一名異術師的身體緩緩倒下,一道術一驚貫穿了他的胸膛,露出透光的空洞,血瞳的掌心還閃耀著光芒,雙眼的瞳孔是滲人的紅。
所有人都不再笑,無論他們是怎麼樣的攻擊,面前這個越來越讓他們心生恐懼的孩子都可以輕松一一化解,或者輕巧的躲開,一個又一個人的胸膛被穿透,血肉一次有一次的橫飛,伴隨著一聲又一聲絕望的慘叫。
並沒有用了多少時間,戰場便安靜下來,安靜的只剩下呼呼的風聲還有血瞳的腳步聲,血瞳踏著鮮血走到離天世面前,蹲下來,揮手割斷了所有光束,把離天世抱在懷中,接著,越來越濃的光芒在眼前蔓延,籠罩住兩個人,離天世閉上了眼,那光芒隔著眼皮,眼前是一片暖暖的紅。
不知道過了多久,離天世感覺到那雙緊緊抱著自己的手臂松開了,他睜開眼,站起身,仰起頭看著已經完成了成年覺醒的血瞳,和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樣,年輕英俊,氣宇非凡。
離天世想起了自己的禮物,可是突然想到自己被綁架的時候,禮物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正當他懊惱的時候,血瞳從身後拿出一束花,正是那束妖星,耀眼的紅,絢麗的紅。
接著他听到血瞳那成年之後,好听的聲音。
「謝謝你的禮物,我的弟弟。」
血瞳對著他微笑,這是離天世第一次見到哥哥笑,也是最後一次。
離天世依舊昏睡著,體內翻涌著強大聖血,在數名頂級異術師的努力下,終于平息下來,那緊鎖的眉宇也隨之放松,看起來就像疲憊過後,沉沉的睡著,天一亮就會醒來,和往常一樣,吵著要吃東西。
一路上,虎頭隊長帶著他遭遇了不少攔截,一路廝殺下來,鮮血沾染了離天世涉世不深不沾風雨的臉龐。
血瞳放輕動作,為他換上干淨的衣服,用濕毛巾擦淨早已干涸的血跡,坐在一邊,靜靜望著他。
記憶中的離天世,好像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悲傷,就像當年在他的成年覺醒的典禮上,從層層紫色的光團中,破繭而出,揚起嘴角,那張月兌離了稚氣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從離天世出生起就背負著宿命,成為他的守護者的馬斯,安靜的看著離天世完成覺醒,眼里還跳躍著喜悅,隨即,鮮血從他的口中噴涌而出,他甚至來不及看一眼被術擊穿的胸膛,便倒在地上死去,眼楮還看向離天世的方向。
離天世看向身邊的父親,父親發動術的手,還殘留著淡淡的光芒,就在他微微揚起手發動聖血能力的瞬間,一個生命永遠的消失了,那個一直用生命保護著自己,無論面對什麼危險都第一時間擋在自己面前的人;那個每天都看到自己安然睡去後,幫自己蓋好被子,悄然退出房間,徹夜守在外面的人;那個總是陪著自己去吃自己想吃的東西,只是坐在那里微笑看著自己露出滿意笑容的人;就這樣死了,死在父親毫無預兆毫無理由的術下。
離天世看了看那具熟悉的身體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卻不會再起來,對著自己笑一笑,不會再把自己護在身後。馬斯右手的袖子迎風飄展著,就像是靈魂的悄然離去。離天世想起那次,被幾名其他大陸異術師綁架事件之後,回到王城,馬斯一臉愧疚,單腿跪在地上,血光四濺,他用逆流的聖血能力震斷了自己的右臂,他臉色蒼白,忍住劇痛,開口︰「世大人,我用斷掉的右臂提醒自己,自己這次的失職,而我會用可以發動紋章圖騰的左手,守護著你,不受任何威脅。」
他看向父親,眼中不是悲傷,也不是憤怒,是如同叢林深處濃霧般厚重的迷茫。
父親看了他一眼,眼中是強者盛氣臨人的氣勢,緩緩的開口道︰「這是在你的成人禮上,教給你的一課,你即將成為七殺王城的王,而首先,你不能擁有感情,那些可以把你變得軟弱的感情。」
馬斯沒有葬禮,作為七殺王城的一名為了王城而犧牲的貴族,他卻有資格葬在七殺王城的貴族陵園。
離天世站在他的墓前,沉默了好久,最後,彎下腰把幾顆火靈果實擺在他的墓碑前。
「對不起,我不夠強大,沒有辦法阻止父親,也沒有辦法讓你回到我的身邊,可是很想你。原諒父親,也原諒我,我不會成為七殺王城的王,也不會陷入殺戮的泥沼,希望你可以安息,長眠于此。」
離天世眼中,仍然沒有絲毫悲傷,有的是深深的懷念。
那天,血瞳站在陵園的暗處,聆听著離天世的每句話,靜靜望著他,然後默默轉身離開。
血瞳回到房間,他的守護者,王城最強聖戰士櫻園,像往日一樣,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彎身行禮迎接他,身後背著一把劍,那是當血瞳還是個嬰孩的時候,邪神若野賜予給櫻園的劍,從那天起,櫻園便成為了血瞳的守護者,也是血瞳生命里最親近的人。
當他在走過櫻園的身邊,突然把灌注了聖血能力的左手插進毫無防備櫻園的胸膛,櫻園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可隨後,他露出了笑容,和平日里一樣,對著自己溫柔的笑。
「我的血瞳大人,今後的日子,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用強者的名義,勇敢的走下去,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完,櫻園把手按在胸口,彎身行禮,顫抖的手接觸到血瞳沒入他胸膛的那只手,血瞳清楚的感覺到手指上的冰冷,接下來,櫻園倒在地上,平靜的臉上睡著了一般,灑月兌且自由。
後來,他來到父親的房間,語氣堅定的開口道︰「我要成為七殺王城的王。」
若野听到這句話,沒有絲毫的反應,過了好久,才緩緩的開口,卻並沒有抬頭看他一眼︰「那你又憑什麼認為自己可以做到?」
血瞳揮了揮手,一把沾著血的劍落在地上,劍身蜿蜒雕刻著精美的圖案。
若野的視線落在地上那把劍上,這是若野的視線停留在那把劍上片刻,忽而笑了,他望著面前的血瞳眼中閃耀著淡淡紅色,英俊且漠然,緩緩站起身,走過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沒想到,最像我的,竟然是你。」
血瞳忘記了自己是怎麼樣回到房間的,推開門,在黑暗的房間里,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咸咸的液體順著臉頰流淌進嘴角。
第二天,他成為了七殺王城的王,而父親也隨後離去,不知所蹤。
血瞳從回憶中醒來,心里如同翻起了千米巨浪,狠狠落下砸在心頭,可是臉上,依舊平靜的像是無風的海面。
「弟弟,你要好好的成長,那些宿命還是羈絆,都交給我來背。」
他輕聲道,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離天世像是听到了一般,嘴角稍微動了動,繼續響起均勻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