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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個時候,李叔白全當自己是個提線木偶,兩位母親指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但在李景林的積威之下,臨到了書房門口,還是畏畏縮縮的有些心虛,不敢敲門而進。
大夫人白了李叔白一眼,推開門獨自先進去了,時候不大,又出來把李叔白拉進了書房。
李叔白怯怯地蹩進書房,偷偷向父親瞄了一眼,李景林坐在書案後一動不動,只盯著案上的幾份文件發呆,好像根本不知道李叔白來了。
以往每次闖禍之後,李景林總是一番雷霆之怒,打軍棍,關禁閉,各種嚴酷的軍法李叔白都很熟悉,但是今天這個陣勢還從未見過,不由得有些心虛。
立在那里等了老半天,不見李景林有任何表示,李叔白終于鼓起勇氣,聲道︰「父親,我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李景林語氣平和之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倒讓李叔白更加『模』不著頭腦。
「我明天就去見郭家姐,不過,要是她嫌棄我,我也沒辦法……」
「是啊,的確沒辦法了……」
李景林長嘆一聲,抖手向外揮了揮,似乎有些心煩意『亂』︰「去陪你母親話吧,我這里還有事。」
隱隱看到李景林眼中帶著血絲,李叔白動了動嘴巴,最後還是沒有什麼,只是躬身行了一禮,退出書房輕輕帶上門……
李叔白轉身出門之際,李景林這才抬起頭來,正好看到兒子的背影被房門擋住,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閉上眼楮,手指按住眉間楮明輕輕『揉』著,雖是閉著眼楮,桌上的兩份文件,卻又清晰地出現在腦海中。
第一份文件是鎮威軍改編終于塵埃落定,其他各部不去關心,張學良手下津榆駐軍改編為三軍團,張學良任三軍團軍團長,于珍為副軍團長,李景林所部改編為一軍團,李景林任一軍團軍團長,褚玉璞為副軍團長……
于珍此人畢業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一向是奉系士官派的干將,堪稱楊宇霆的左膀右臂。楊宇霆此舉果然膽大心黑,竟然把手伸到了張學良的三軍團,當然,要是大帥不同意的話,這份任命自然也不會發布。
據,這份任命都是奉天參謀總處一手『操』辦而成,沒有征求各部長官的意見。不要自己這個奉系雜牌,就是少帥張學良事先也毫不知情,這才讓楊宇霆鑽了空子,三軍團副軍團長竟然給了于珍,眾望所歸的郭松齡卻被送到了日本觀『操』……
對此任命,奉系上下全都驚詫莫名,軍校派更是人人自危,郭松齡戰功赫赫,素有東北軍第一名將之稱,又是東北軍軍校派的首腦人物,大帥此舉,擺明了是要削去郭鬼子的兵權!
這個時候和郭松齡聯姻,還是不是明智之舉呢?
去年抗命奪取直隸之時,大帥有意除掉自己,要不是郭松齡講情,怕是難過這一關,郭松齡可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況且,自己在奉系中屬于邊緣人物,勉強算作軍校派一員,除了老兄弟山東督軍張宗昌以外,也就是和郭松齡私交不錯,與楊宇霆等人一向不和,多年勾心斗角站好的隊伍,想要改換門庭,又豈是變就變的?!
明天兒子到郭家相親,到底是成了好?還是不成好呢?……
李景林正在冥思苦想,突然听到兩聲輕輕的敲門聲,房門一開,隨身副官走進來敬了個軍禮。
「軍團長,褚玉璞副軍團長求見。」
李景林厭煩地道︰「不見!就我病了,有什麼事明天再。」
副官應了一聲,轉身剛要出門,李景林又叫住了他︰「等等,把褚副軍團長請到花廳,我正在更衣,一會兒就到。」
副官再次敬禮出門,李景林坐在椅子上默默發呆。
郭松齡那邊再怎麼『亂』,終歸事不關己,可以高高掛起,但是自己這個一軍團,副軍團長的任命也是莫名其妙。褚玉璞本來只是天津城防司令,排隊數過去怎麼也輪不到他,卻被突然拔起來擔任副軍團長,大帥的這一招棋又是個什麼意思?
褚玉璞一向是自己的嫡系干將,今晚也必定為此事而來,他在背後到底有沒有動作?又或者,這只是大帥故意扎下的一根刺?
不管怎麼頭疼,這件事終歸還在掌握之中,就算褚玉璞暗中投靠了大帥,只要自己多加提放,他也翻不了天去!眼下,卻還有一件為難之事無法處理,桌上的第二份文件,才是令李景林焦慮不安最大的原因。
這份文件是今天下午剛剛收到的密電,張作霖來電,已與閻錫山,還有陝西督軍劉鎮華及憨玉琨(豫陝甘剿匪副總司令,盤踞豫西)達成協議,決定聯合解決河南胡景翼孫岳的國民軍第二、三軍。具體計劃是︰由憨玉琨率先發動,陝督劉鎮華為其後援;李景林和張宗昌率部由隴海路西進,會攻開封;閻錫山率部渡過黃河,橫出隴海線,實施截擊,將馮玉祥部趕出河南,斷其歸路,然後各部分頭合擊北京,徹底消滅馮玉祥的國民軍!
李景林不由得暗暗叫苦,自己剛剛主政直隸,基礎不穩,人心未安,如果輕啟戰端,必遭不利,這叫「打不贏」;河南為四戰之地,劉鎮華和閻錫山均欲得之而後快,以直隸一省的實力,即使佔領河南,也難以圖存長久,這叫「守不住」;更重要的是,現在自己已經是直隸督軍了,河南就算打下來,又會交給誰呢?大帥的心思不用猜也明白,京畿重地,包括整個中原地帶,只有交到少帥張學良手中才算放心,這叫「為他人做嫁衣」!
打不贏,守不住,為他人做嫁衣,還可能因此丟掉了直隸的老巢!這份命令絕對不能執行,但頭疼的是,所謂軍令如山,已經有過一次抗命的先例,這回如何向大帥推月兌過關,著實為難!
眼下卻有個一石二鳥的機會,褚玉璞上門來表忠心,把這個燙手的差事扔給他,看看他如何應對,奉天又是如何反應,此人是黑是白,是忠是『奸』,自然是一試便知!
順水推舟,正是李景林拿手的招數,主意拿定,李景林抄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來到了花廳。
(注︰郭松齡反奉的原因很多,但是,于珍被發布為三軍團副軍團長是一個直接的導火索。自古以來,為將者最怕被削去兵權,此舉引起了郭松齡的強烈不安,偏偏又由于各種原因,郭松齡從日本歸來後,實際上還掌握著三軍團的兵權,最後終于釀成巨變,對奉系,東三省,乃至于整個中日戰爭的進程,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