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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明知道老子不認字,還讓我看什麼報紙!」張老花子著話,疑『惑』地看了李金柱一眼,這子明明也不認字,現在到底在唱哪一出。
「八斤,給大當家的道道。」李金柱啪的一巴掌把八斤推到了前面,八斤可是花狐口砦子里的秀才,能寫會算,在一群大字不識的土匪里稱得上文武全才。
八斤應了一聲,上前接過報紙,向張老花子解釋道︰「大當,營長,這報紙上,郭松齡死了。」
「什麼?!」
張老花子從牙縫里吸了一口涼氣,一把搶過報紙舉到眼前,上面的字雖然不認得幾個,但是頭版上兩張清晰的照片卻看得很清楚,一男一女,都僵硬地躺在地上,身後還有幾張草席圍著一個半圓,勉強對死者有個遮蓋。
八斤指著照片繼續解著︰「營長,這位就是郭松齡,被張大帥槍斃後被暴尸三天,旁邊這個女的,就是他的夫人韓淑秀…」
耳听為虛,眼見為實,眼看著照片上兩個人都緊閉著眼楮,明顯已經死去多時,張老花子終于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愣愣地跌坐在炕沿上,張老花子的身子突然矮下去了幾分,蜷縮成一團,伸手輕輕『模』了『模』右臂上東北國民軍的袖標,眼神空洞地看著屋角,心『亂』如麻。該怎麼辦?連郭松齡都被張大帥槍斃了,再跟著蘇民毅混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條,現在只能樹倒猢猻散,各人顧各人了!
自從清剿牛頭沖以來,張老花子的三營損失慘重,實力大減,對當初加入十七團很是後悔,但是既然已經招安,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混下去,不敢動什麼歪腦筋;十七團的實力強勁,背後還有整個東北國民軍,只要張老花子稍有異動,立刻就會被蘇民毅輕輕松松地收拾掉,碾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
但是現在的情況卻已不同,郭松齡已經死了,魏益三馬上也自身難保,蘇民毅更被一群土匪打得焦頭爛額,幾乎被消滅了半個團,這種時候再不抓緊下船,趁機自救,那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這個消息,還有誰知道?」張老花子走神片刻,已經拿定了主意,連忙把思緒拉回來,揚了揚手里的報紙,一臉鄭重地向李金柱問道。
李金柱琢磨了一下,遲疑地答道︰「怕是全團都知道了,只瞞著團座一個人……」
「邵得彪的這一招果然狠!」張老花子搖搖頭嘆了口氣,以前還是看邵得彪了,這個人不僅能打仗,竟然還會用計,釋放李金柱這批俘虜肯定是有意為之,就是為了擾『亂』十七團的軍心。
「八斤,去把各連的連排長都請來,記著,只叫咱們自己的老兄弟,不要驚動了蘇民毅派來的那些狗腿子……」
三營是由花狐口和三王寨兩家土匪招安而來,但是三王寨的大當家早被蘇民毅奪了兵權,現在副營長白富生又下落不明,整個三營都把邵得彪當成了主心骨……
夜『色』漸漸深沉,蘇民毅趴在砦牆上等了一天,也沒听到牛鼻嶺的外面傳來槍聲。
太怪了,幾天前興隆縣就該來送給養,道路不通,肯定已經發現十七團被困,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援兵出現,難道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不可能的,山海關一帶,根本沒有可以威脅東北國民軍的力量。
實在等不來援兵,就只能選擇分散突圍。
想到這里,蘇民毅覺得心里沉甸甸的,所謂分散突圍,無非就是各自逃命,全團打散建制,從懸崖峭壁之間闖入大山。燕山八百里險惡之地,十七團被迫分散進入其中,立刻就會土崩瓦解,難以成軍,再被邵得彪那伙土匪追殺一場,不知道最後能有多少人走出大山,回到興隆縣城。
真到了那個時候,十七團將不再存在,這個番號肯定會被魏長官撤銷,而自己的一場辛苦,一場抱負都將付之東流。
無奈的是,十七團的確到了最後的關頭,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連戰連敗,坐困山砦,軍糧將斷,部隊的士氣已經越來越低,隱隱還有些謠言在暗中流傳,如果不盡快采取行動,怕是不等土匪來攻,十七團自己就會發生兵變……
困局難解,蘇民毅從砦牆上下來,一路心神不定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並沒注意到身邊有什麼異常,胡『亂』洗漱用餐之後,又走出屋門高聲叫道︰「來人,跑步通知各營營長,半個時後召開緊急軍事會議。」
怪的是,門口的兩名哨兵卻沒有反應,不但不去傳達命令,反而轉過身一起冷冷地看著蘇民毅。
蘇民毅這才發現,這兩名哨兵並不是自己的貼身警衛,都面生的很,尤其是那個身形龐大的胖子,可以肯定,自己的警衛排里絕對沒有這麼一號人。
蘇民毅心頭一緊,眼皮忍不住連跳了幾下,退後一步警惕地問道︰「你們是哪個營的?張排長在哪里?」張排長是他的警衛排長,一向忠誠,深得蘇民毅信任。
「張排長病了,我是李排長。」看到一向威嚴的蘇民毅此刻卻顯得驚慌失措,李金柱一咧嘴,臉上『露』出了嘲弄的譏笑。
「你們要造反!」
看到對方眼中詭異的笑容,蘇民毅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不禁又驚又怒,厲聲喝問道︰「誰指使你們的?只要你們現在出來,有功無過,我絕不會怪罪你們……」
「團座,我們不是造反,只是想和邵得彪做筆交易,要請您當個見證。」
李金柱著話,‘啪啪’拍了兩下巴掌,身後隨即又閃出了一排士兵,一起舉槍對準了蘇民毅︰「跟我們走一趟吧,蘇團長!」
這伙叛兵竟然和邵得彪有勾結!
蘇民毅一咬牙,伸手『模』向了腰間的佩槍。被十幾支槍一起指著,此舉可以是求死,勝敗可以當做兵家常事,但是蘇民毅寧可死在『亂』槍之下,也不願意被自己手下的叛兵生擒,以俘虜的身份和邵得彪見面。這,將是一輩子難以洗刷的恥辱!
不等他掏出槍來,周圍已經響起了一片拉動槍栓的聲音,叛兵們看到蘇民毅竟敢抵抗,立刻就準備開槍。
「不要殺他!不要殺他!大當家的留他有用。」
李金柱話音未落,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的胖子八斤突然動了。一把將蘇民毅撲倒在地,兩百多斤的體重壓在他的身上,胳膊卡住了他的脖子,蘇民毅立刻覺得呼吸困難,意識也漸漸模糊,最後終于失去了知覺…
一營和二營的官兵剛剛吃完晚飯,正在休息,突然之間,三營的部隊闖入了營房,手舉著上著明晃晃刺刀的步槍,出其不意地控制了整個牛頭沖。
蘇民毅清醒之後,發現自己已經被五花大綁,再也無法反抗,被幾個士兵推推搡搡帶到張老花子跟前,才終于明白他就是兵變的主使。
看著蘇民毅被抓住了,張老花子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放下心來,今天晚上突然兵變,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拼了一把。還好,一切都很順利,現在該和邵得彪談談價錢了。
「八斤,你和邵得彪是老熟人,替大家辛苦一趟吧。」張老花子派出信使後,充滿期待地等在牛頭沖砦牆上,他開出的條件並不高,相信邵得彪一定會同意。
「生于『亂』世之中,只求苟延殘喘……」看著八斤龐大的背影漸漸向牛鼻嶺上爬去,張老花子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話,也不知道是從哪位先生那里听來的,卻被他無意中記得非常清楚。
「呸,娘的,酸不溜丟,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張老花子向著砦牆下吐出一口濃痰,心里的感覺卻古怪異常,連著喘了兩口粗氣,才漸漸覺得平靜了下來。
……
「不要開槍,我是十七團派來的談判代表!」
胖子兵八斤高舉著一面白旗,一路吆喝著爬上了牛鼻嶺,剛到半山腰,就被突然沖出的幾名土匪按倒在地,然後仔細地搜身檢查。
確認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後,八斤被帶到了邵得彪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