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土匪鬧民國 三六七章 戰俘

作者 ︰ 半渡

被中隊俘虜之後,維克多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為被俘那一刻的猶豫和懦弱感到羞愧。

為什麼?為什麼不用手槍對著自己的腦袋開一槍?那樣就可以成為一名光榮的烈士,而不是恥辱的戰俘。

紅軍戰士崇尚戰斗到最後一刻,隨時準備為蘇維埃貢獻自己的生命。戰俘,這個詞卻意味著膽怯和偷生,意味著沒有堅定的革命意志,哪怕被釋放回國,也會立刻被軍隊開除,一輩子帶著恥辱的標記抬不起頭。

除了後悔之外,維克多還感到深深的恐懼,他早就听戰友說過,那些中閥的部隊都是帝國主義最凶殘的走狗,對蘇維埃戰士充滿了刻骨的階級仇恨,凡是落到中隊手中的蘇聯士兵,都會遭到令人發指的嚴刑拷打,甚至被砍頭、活埋、剝皮,或者被送到礦山當苦力,最後被折磨致死。

被俘的那一刻也驗證了維克多的擔心,那些中國士兵態度粗暴,用槍托狠狠砸了他一頓,維克多被打的鼻青臉腫,大腿骨上挨的那下最重,好半天都站不起來。

維克多以為自己會被活活打死,幸好有個小個子的下層軍官攔住了他們,把維克多押向中隊的陣地。

一路上到處都是鹿角和塹壕,還有一些亮晶晶的鐵絲藏在其中,不仔細看很難發現。維克多知道,這是中隊布下的詭雷,這片陣地前的雷區非常大。遠遠超出了維克多的認知。

中國人不知道在雷區里做了什麼記號,左拐右轉地穿行其中,速度很快,那個小個子的中官不時在四周檢查著,後面還有兩個士兵用積雪和泥土掩蓋著他們通過的足跡。

維克多抬起頭向四周看去,天空中空蕩蕩的,只有一朵朵灰色的雲團低低壓在半空中。仿佛只是西伯利亞平常的一天,但是雪原中不時可見一道道翻騰而起的烈火濃煙,卻提醒著這里剛剛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空戰。

「一。二,三,四……」維克多在心里默默數著。最後痛苦地閉上了眼楮,整整八道煙霧,意味著被擊落了八架飛機,遠東航空大隊在這一場空戰中損失慘重。

瓦連京,不知道瓦連京有沒有逃掉,他的飛機也受了傷,最後朝西邊的大烏里逃去,看樣子早晚都會墜毀,但如果能夠得到陸軍的救援,跳傘之後應該能逃過中隊的搜捕。

顧不上別人了。自己得盡快找個機會逃回去,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掩蓋被俘的事實……

穿過兩條戰壕之後,維克多被帶到一個掩體後面,在這里又踫到了兩名同伴。他們身上的傷痕更重一些,明顯在被俘的時候吃了更多的苦頭。

維克多剛想湊上去,突然听到耳邊響起了標準的俄語。

「不許說話,不許交頭接耳,都站起來排好隊!」

回頭一看,說話的這個人雖然穿著中裝。但是深眼隆鼻,滿臉絡腮胡子,明顯是個俄羅斯人。

「該死的白俄,竟然幫助中國人打仗,你還記得自己是個俄羅斯人嗎?」維克多義憤填膺,怒斥這個敗類。

「你錯了,中國兄弟是我們的朋友,是來幫助解放俄羅斯的。」那個俄羅斯人反駁了一句,又對著小個子中國人說了一串中文,看樣子是個翻譯。

在他的翻譯下,小個子中官對維克多等人進行了一個簡單的審訊。

「我叫邵平義,是中國東北邊防軍的一名中尉參謀,現在以對蘇作戰前敵指揮部的名義,宣布你們被中隊俘虜了。你,叫什麼名字,軍餃和職務?」

雖然只是詢問姓名什麼的,但是維克多等人的警惕性都很強,緊緊閉著嘴什麼問題都不回答。

「把他們帶下去吧,不要虐待。」邵平義對手下的士兵吩咐了一句,他的年紀雖輕,卻是從牛頭沖出來的老資格,在綠腳兵中威望不低。

被綠腳兵押進阿巴該圖,關進一座大院之中,這里原來是一間中國人開辦的糧鋪,院大牆高,戰爭爆發後老板逃走了,被綠腳兵當成了臨時戰俘營。看到周圍的高牆上竟然架著機槍,維克多只好先把逃跑的念頭收了起來。

除了倉庫之外,糧鋪其他的房間很多,邵平義親自安排,將這幾名蘇軍飛行員分別關押。

一個人佔據一間牢房,食物和其他生活物品也算充分,維克多終于放下心來,看來這些中國人還有著起碼的人道精神,自己不至于立刻被槍斃。

但是沒想到,當天晚上又住進來一個室友——瓦連京。

「瓦連京,你怎麼也……!」維克多驚奇之余,心中還有一絲見到難友的喜悅,連大名鼎鼎的瓦連京都被俘了,自己的負罪感好像也減輕了一些。

瓦連京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解釋道︰「我,我的降落傘出了些毛病,落地的時候摔昏過去,等到醒來就被中國人抓住了。」

「是的,是的……,我也踫上了這個問題,我掛在了一顆松樹上,沒有辦法和敵人拼命。」維克多覺得自己的臉龐有些發燒,但硬撐著繼續編著瞎話,直接向中國人投降,實在沒法解釋。

兩個人尷尬地對坐半晌,終于又聊起了今天發生的這場空戰。

「中國人太陰險了,竟然埋伏在咱們的飛行路線上,又纏住了護航的戰斗機。」維克多分析失敗的原因。

但是瓦連京卻顯得很消沉︰「唉——,這也是很正常的,關鍵還在于咱們太輕敵了,沒想到中國人的飛行員也一樣訓練有素。」

「沒有關系,安柳卡他們應該逃掉了。只要向上級匯報這個情況,提高警惕就不會再吃虧。」

「是的,中國人絕對不是我們紅軍的對手。」瓦連京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兩個人又驚又累,終于先後睡去,但是好像還不適應身份和環境的巨大改變,兩個人都沒有睡沉。

到了凌晨時分。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炮擊聲,維克多一咕嚕爬了起來。顧不得寒冷就撲到窗前,扶著欄桿向外張望著。

「是陸軍,陸軍要來救我們了!」

被擊落了八架價格昂貴的飛機。布柳赫爾將軍怎麼可能咽下這口氣,一定是派步兵來進攻了。

「嗖—— !嗖—— !」

大口徑的炮彈接連在城中炸響,不時傳來房屋倒塌的聲響,其中還夾雜著中國人的喊叫聲和腳步聲,顯得非常忙亂。

剛開始維克多還非常興奮,但隨著炮擊的密度不斷加強,越來越多炮彈在附近爆炸,屋外到處充滿了火光硝煙,整個房間都在不停地晃動,他的臉色漸漸變得緊張起來。

從來都是開著飛機高高在上。如同主宰他人生命的神靈,維克多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爆炸的恐懼,被關在這個活棺材里,只要挨上一炮立刻就會送命。

房頂上撲簌簌不斷掉下塵土,瓦連京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個人一起鑽到了厚實的桌子底下,萬一房子被炸塌,這張桌子也許能救命。

偏偏又一顆炮彈在附近爆炸,整個地面猛地一震,兩人就像在鍋里翻炒的肉丸子,身子不由自主就跳了起來。頭頂在桌子上重重一磕,立刻腫起了一個大包。

「該死的,炮擊快停止吧!」

維克多大聲喊叫著,但聲音卻被淹沒在爆炸聲中。

「通——,通,通,通……」

阿巴該圖城後突然響起了大炮的轟鳴,和蘇軍火炮的聲音略有不同,更尖銳也更刺耳,向著遠方的蘇軍火炮陣地飛去。

「炮戰!中國人的大炮!」

維克多又喊了起來,一時間驚訝壓過了恐懼。這炮擊的密度如此之大,沒想到中隊也有這麼多的炮兵。

蘇軍的火炮立刻被壓制下去,但不久中隊的大炮也停止了射擊,維克多和瓦連京一起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來到窗前向外看去。

糧鋪的圍牆被炸塌了一段,但是斷口處已有舉著槍的中國士兵,臉上的神色非常鎮定,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老兵。

看來這場炮擊並沒有造成太大的混亂,暫時還不可能逃走。

一陣熟悉的沖鋒號從窗外傳來,哨兵都把目光轉向了城西,只有維克多和瓦連京根本看不出去,但他們知道,這是蘇聯步兵開始沖鋒了!

「烏拉!」

隔壁屋子里突然響起一聲狂熱的叫喊,那是另一名飛行員尼基塔。

「烏拉!」

「烏拉!」

……

被關押的飛行員一起叫了起來,維克多和瓦連京也加入其中。

「叫什麼?叫什麼!」那個俄羅斯翻譯突然出現,大聲叱罵道︰「都是來送死的布爾什維克,等著吧,你們很快就會有新同伴的。」

「快滾去逃命吧,紅軍馬上就要佔領這里了!」維克多對這個背叛祖國的白俄異常厭惡。

「真要是那樣你們有什麼得意的?做了俘虜就等著上軍事法庭吧。」白俄翻譯官冷冷地頂了一句,然後宣布道︰「這段院牆被炸塌了,都給我出來修牆,誰要是磨磨蹭蹭的,就等著吃我的軍棍吧!」

雖然並不恐懼這個白俄的威脅,但是能在戶外呼吸些新鮮空氣,還能趁機看看外頭的動靜,蘇軍飛行員對這個修牆的工作並不排斥。端著刺刀的綠腳兵看押著他們,飛行員們干起了活。

城西的槍聲一陣密,一陣稀,維克多的心情也一陣緊,一陣松,既希望紅軍摧枯拉朽盡快把這股敵人消滅,又擔心真像那個白俄說的一樣,被解救之後上了軍事法庭。

直到圍牆修好,城西的戰斗仍在繼續,其間又進行了幾次炮擊,但都沒有再轟擊阿巴該圖城區。

看守的綠腳兵剛剛要把這些飛行員帶回牢房,那個小個子中官邵平義又來了。對著白俄翻譯說了幾句中國話,然後把這些蘇聯飛行員帶上了一輛卡車。

「帶咱們去哪?」維克多有些緊張,難道說,有中國人在剛才的炮擊中被炸死,然後要槍斃自己作為報復?

「不知道。中國人也許頂不住了,要把咱們先送走。」瓦連京考慮問題比較成熟,不像維克多那樣疑神疑鬼。

出乎他們的意料。卡車在城中轉了個圈子,就駛入了一條寬闊的大街,然後在一座大院門前停了下來。

跳下卡車。幾名身穿白大褂的中國人映入眼簾,再看看出出入入的軍人,坐在院中台階上的傷兵。樹上掛著的繃帶什麼的,維克多已經反應過來,這是一座野戰醫院。

正在錯愕之間,那個白俄招招手說道︰「來吧,醫院里有很多蘇軍傷兵,咱們是來幫忙的。」

蘇軍傷兵?!!!

跟著白俄走了進去,在一間屋子中果然有二十幾名蘇軍傷兵,一個個身上都沾滿血污,看樣子傷勢不輕。

一名中國醫生正在忙著,那白俄上前和他說了幾句話。然後轉過頭向維克多等人說道︰「醫院人手不足,又沒有幾個人會說俄語,所以需要你們來照顧傷兵。都先去洗手消毒,等下我會給大家分派任務……」

那個中國醫生的診斷很快,每個傷員最多看上兩分鐘。就吩咐救治措施,將所有的蘇軍傷兵粗粗過了一遍,就轉身走了出去。

維克多用胳膊肘悄悄踫了踫瓦連京︰「瓦連京,咱們逃跑吧?」

「逃不掉的,門口有哨兵,醫院里頭又到處都是中國士兵。」瓦連京用嘴角指了指門口的綠腳兵。

維克多只好低下頭。專心給這個腰部中彈的傷兵擦洗傷口,不料這個傷兵打量了他幾眼,突然問道︰「你是白俄分子還是戰俘?」

「和你一樣,我也是戰俘。」維克多無奈地嘆了口氣。

和這些傷兵互相打量了幾眼,因為穿著空軍特別的皮衣,維克多他們的身份很簡單就被看破。

不過戳破了這層窗戶紙後,大家同病相憐,反而拉近了許多,自然而然談起了今天的戰斗。

那個傷兵叫瓦西里,是六十二團的一名副連長,談起被俘的經過,倒沒有維克多那麼糾結︰「我們開始的進攻很順利,在坦克的掩護下突破了敵人的外圍防線,還拿下了一處阻擊陣地。不過中國人也很頑強,很快就發起了反沖鋒,我們連猝不及防,除了戰死的都當了俘虜。」

「最後進攻失敗了?」維克多對步兵戰斗不是太熟悉,但他起碼也知道,剛剛佔領敵人的陣地,又被反沖鋒奪回去,還被抓了二十幾個俘虜,這一仗肯定是打敗了。

「是的,中隊的實力並不差。」瓦西里大概是傷疼發作,說完這句話後就把頭扭到一旁,再也沒有吭氣。

不斷送來傷兵和俘虜,重傷員需要不間斷的照顧,一天就這麼過去了,知道晚上天黑之後,維克多等人才被帶回了臨時戰俘營——糧鋪。

一進自己的牢房,維克多就吃了一驚,這里竟然又多了三個難友,看看軍裝和打扮,都是今天進攻阿巴該圖的步兵兄弟。

「上帝,中國人到底抓了多少俘虜,整個遠東集團軍都被打敗了嗎?」維克多這幾天頻繁提到上帝,偉大領袖斯大林卻被藏在了心底。

不過這種集體生活很快就結束了。第二天中午時分,那個小個子中官又帶著白俄翻譯官來了,把所有的蘇軍戰俘都押上了一輛卡車。

維克多不禁擔驚受怕,擔心被中國人拉到郊外活埋,但卡車顛簸了四個小時之後,他終于放下心來。如果中國人真的要殺他,當然不會廢這麼大工夫,看樣子,是要把自己轉移到後方去。

如此一來逃跑的希望更加渺茫,維克多縮在一件中國人發的毯子里,滿月復心事地看著周圍的田野。

卡車從一座城市中穿過,道路上漸漸擁擠起來,不斷見到推著獨輪車的中國農民。到了後來,這些小車干脆連成了長長的隊伍,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

「這些人是干什麼的?」維克多到底年輕,忍不住發問。

「這些都是民夫,為前線運送給養彈藥的。」那個白俄回答道。

「他們的報酬很高嗎?」這麼冷的天,這可是個辛苦的工作。

「不,正相反,很多人都沒有報酬。他們為了打敗邪惡的布爾什維克,都寧願不要任何報酬。」白俄的回答明顯有些偏激,這些中國農民也許不要報酬,但他們最多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保衛國家,絕不是為了打敗蘇維埃。

但是維克多顧不上反駁他,只是驚訝地看著長長的隊伍,如地廣人稀的俄羅斯相比,中國的人實在太多了。

頭一次,維克多有些懷疑能夠取得這一仗的勝利,紅軍的敵人不止是中隊,也包括他們的平民。這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明顯已經動員投入到戰爭中,總不可能把他們都殺光,與這麼多人為敵,令人感到恐懼。

「剛才那座城市是哪里?」維克多問。

「扎蘭屯。」白俄答。

「我們要去哪里?」維克多又問。

「你的問題太多了。」白俄轉過臉不理他。

維克多沒有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場長途旅行,卡車把他們直接送到哈爾濱,然後又登上火車開了好幾天,終于來到一處白雪覆蓋的草原。

再轉汽車,轉馬車,在草原和沙漠里轉了幾天,這些蘇聯戰俘被送到了一座真正的戰俘營。過了好些日子,維克多終于從別人口中听到這個地方的名字——三棵樹。(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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