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漢架不住三泡稀」,張學良近來對這句話體會深刻。([138看書網])
前些日子去宋子文家做客,看見芒果一吃上癮,生生吃出來個腸胃炎,結結實實地大病一場。要擱在旁人身上,在床上躺幾天也就算了,但是張學良身份重要,病倒後各方角色紛紛趁機而動,北中國一時暗流涌動。
在各種各樣紛雜的事件中,背後都有日本人的影子,石友三叛亂,萬寶山中朝沖突,中村間諜案……東北當局和日本的關系日趨緊張。雖然大家早就習慣了日本的挑釁,但是面對日本人在情報、輿論和軍事方面全方位的積極準備,已有明眼人指出了爆發戰爭的危險。
這其中,態度最堅決的就是肖林。
待得少帥病體稍愈,肖林就來到北京,試圖說服張學良做好應對準備。
八月末的一天,張學良官邸的一間靜室中,肖張二人正在促膝而談。
「漢公,日本人這次與以往不同,他們真打算下手。」肖林鄭重說道︰「日軍在中朝邊境集結了三萬多人,這麼大的軍事調動可不是武裝游行。」
與二戰後期不同,此時的關東軍兵力有限,一個步兵師,六個獨立守備營,一個炮營加上憲兵隊,雖然借著石友三叛亂的機會從本土幾次增兵,但滿打滿算也只有一萬多人。
以一萬對三十萬,日本軍方雖然狂妄,卻還是不敢如此托大。不管怎麼說東北軍都剛剛打敗了蘇聯人,這樣的對手不是關東軍獨自能解決的。
既然打不過,就得再派援兵,但是日本政界高層對華態度並不統一,無法從本土調動大軍來華,一心挑起戰爭的日本軍方少壯派只好另想辦法。
朝鮮在日俄戰爭後淪為日本的殖民地,日軍在朝鮮北部羅南設第406章結的兵力已經達到五萬人,黑吉遼卻只有十萬東北軍二線部隊。一旦戰事爆發,後果不言而喻。
黑吉遼三省都是東北軍傳統地盤,綠腳兵根本插不進手,雖然面對如此險惡的局面,肖林卻沒有辦法直接干預,有心無力之下。只能一再勸說張學良。
「肖林兄,你打仗在行,經濟也在行,政治就差了太多啦。」張學良揉了揉肚子,感覺還算舒服,不會影響今天晚上的舞會,又對肖林解釋道︰「日本人在濟南事變中就搞得很被動,最後不得不承認東北易幟的現實,無論英美還是蘇俄,都不會坐視日本人染指東三省,他們不過是想兜售所謂的「新五路」,不會真的和咱們開戰的。還有,日本高層不斷釋放對中國的善意,和我方頻繁接觸,怎麼可能這個時候發動戰爭……」
所謂某些日本政客的善意,只是侵略方式的不同罷了,張學良打贏了中東路戰爭後,整日里飄飄然以民族英雄自居,真的以為綿羊變成了雄獅。
肖林心中氣惱不已,卻不能發作,耐著性子接著說道︰「日本軍方一向有下克上的傳統,就算政府沒有開戰的準備,也會被軍中少壯派綁上戰車……」
在真實的歷史上也是如此,關東軍挑起「九一八事變」之後,兵力單薄無法佔領廣裘的東北,直到和軍方關系密切的犬養毅內閣上台,才不斷增兵,大舉南犯北進,于次年1月佔領東三省全境。
「至于英美列強和蘇聯更不能指望,英國已是暮氣沉沉,對遠東局勢麻木不仁;美國卻在東亞搞平衡,對日本暗中支持;蘇聯則一心進行經濟建設,只要日本人不主動挑釁,他們就不會插手干預……」
此時的英國首相為麥克唐納,他曾說過︰「我們已經取得了一切,今後的目標是保持我們的東西並安安生生的過日子。」英國在華投資主要集中在南方,對東北並不關心,出賣中國的利益換來日本的合作,大英帝國求之不得。
此時的美國總統為胡佛,他一向推崇孤立主義,認為除非本土遭到襲擊,否則沒有理由冒戰爭風險。
斯大林則更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他為了蘇聯的利益甚至可以和德國簽訂互不侵犯條約,一個樂于與虎謀皮的國家怎麼可能主持公義。
以夷制夷,不過是個幻想。
「肖林兄,你這種想法太偏激了。」張學良很是不以為然︰「中國是個弱國,必須在夾縫中尋求平衡,借助國際力量制約日本是不得已的辦法,也是唯一的出路。東北局勢不穩,華北局勢不穩,中國的政治形勢非常復雜,不借助外力,只憑東北軍怎麼對抗日本人?」
東北易幟之後,中日之間的外交關系日益復雜化,雙方都不願進行正常的國與國之間交涉,而是一頭大一頭小的葫蘆狀畸形外交。
日本方面不願和南京政府打交道,卻喜歡和東北當局進行地方交涉。企圖壓迫張學良讓步,擴大日方利益。中國方面卻努力將兩國爭端盡量國際化,通過英美列強和國聯與日本周旋。
張學良更是這種葫蘆外交的積極擁護者,這幾年來不斷向歐美引資開港築路,以圖打破日本對東北的控制,在經濟危機的大環境下,日本的利益受損嚴重。這也是發動「九一八事變」的一個重要原因。
搞死了老張,小張更不听話,只好開打。
「漢公。求人不如求己,關鍵時刻挺不住,外交努力改變不了結果的!」肖林苦勸不下。仍在苦勸。
「不用擔心!無論日本人提出什麼條件,我都不會輕易讓步。」張學良抬起胳膊看了看腕表,又說道︰「這兩年你還沒看清我是怎麼做的嗎?殺父之仇,我不會和日本人合作的。」
不理會張學良這個明顯的送客暗示,肖林提高聲音說道︰「問題是日本人也不想和咱們合作,他們要直接搶了東三省,變成日本的殖民地!」
「不會這麼嚴重吧?」張學良的神色有些變化︰「發生小規模的軍事沖突有可能,甚至強佔一兩個城市也有可能,但要吞下整個東三省還不至于……日本人不會動真格的,咱們東北軍也不是吃干飯的。」
與真實的歷史不同。因為打敗了蘇聯人,這個時空的張學良信心極度爆棚,東北軍這一年來積極整頓改革,日本人如果真的大舉進攻,少帥也有敢于一戰的膽量。
有了張學良的這個承諾。肖林的心里先放下了一半,自己也算不白穿越一回,哪怕無法阻止「九一八事變」,也不能任日軍一槍不放就佔領了東三省。
「肖林兄,你覺得日本人如果真地挑起沖突,胃口到底會有多大?他們難道真想霸佔東三省?」張學良發問,然後又自問自答道︰「在我看來,日本人的目的無非是兩個,一,「修築新五路」,二,繼續租借旅順大連,維護關東州的既得利益……」
這番話代表了此時很多人的觀點。
東北軍一年前對蘇發動中東路事變,收回了中東路路權,讓日本朝野頗為震動,日本強佔的「關東州」,也就是旅順大連,是日本在東北地區最重要的據點。按照條約,旅大的租借即將在1932年到達租期,預料國民政府不會同意繼續租借,這個問題是中日之間、東北和日本之間的重要矛盾。
想繼續租借旅大,甚至據為己有,這就是日本人打的算盤,一口吃掉東三省,料他們沒那麼大胃口。
「漢公,預則立,不預則廢,日本人雖有虛張聲勢的嫌疑,但已經在邊境集結重兵,一旦戰事爆發,借著東北發達的鐵路交通,日軍可以輕松地長驅直入,如果丟失的國土太多,再怎麼談判也難以挽回,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實,到了那個時候,咱們東北軍就會成為國家的罪人!」看到張學良仍然不相信,肖林只好接著勸道︰「小心無大錯,還是要早做準備,做好打仗,打大仗的準備,萬一戰事爆發,我們能在戰場上取得一場勝利,才有和日本人談判的本錢。」
張學良就是不信,還能怎麼辦?
「嗯,小心準備是不錯的,按道理應該調一支部隊出關,應對日軍的部署。」張學良說到一半,突然話風一轉︰「但是現在華北局勢不穩。石友三剛剛叛亂,晉軍和西北軍其他余部也不太老實,這個時候調兵出關,華北就太空虛了。」
好容易重新奪回華北地盤,又佔領了富庶的山西,張學良豈肯輕易撤兵。
說了半天還是沒用,肖林的心里也漸漸有氣。不過事先他就知道這是一場艱苦的談話,早有各種應對準備︰「漢公,就算不能向關外大舉撤兵。起碼也得派一支部隊回防營口,確保我軍關內關外聯系暢通,一旦有變可以及時回援。」
守住營口。就守住了關內和關外之間的橋梁,這是綠腳兵高層反復推演的結果,這場戰爭的關鍵所在。按照肖林的意思,最好派綠腳兵去承擔這個重要的任務。
「這個可以考慮,嗯,王樹常那里可以抽一個師,增援營口。」張學良的目光閃到了一旁,他何嘗不知道肖林有自薦之意,但他實在不願放綠腳兵進入遼寧。
也行,王樹常的部隊也是東北軍精銳。剛剛完成軍改,有他們守在營口,真要是戰事危急,綠腳兵再趕去支援不遲。
「還有,還應增強丹東守軍的防御兵力。如果關東軍發動戰事,丹東守軍負責攔阻朝鮮日軍入境增援。」肖林又提出一條建議。
「這個太敏感了吧。」張學良有些猶豫。
「漢公,日軍在鴨綠江對岸集結,敵意非常明顯,我軍增援丹東是正常應對,無論誰都挑不著理!」
「也罷。就按你說的辦吧,從于學忠那里抽一個師,增援丹東。」
「漢公,還有沈陽,沈陽是東三省之心髒,卻在關東軍的直接威脅之下,也必須增派援兵,確保沈陽指揮部不失。」
張學良雖然入關,東北軍的一套班子卻留在沈陽,那里與其說是東三省的心髒,還不如說是東三省東北軍的大腦,如果被日軍攻克佔領,東三省必定群龍無首。
「哎——,沈陽就不必了。」張學良終于失去了耐心,沈陽是東北首府之地,他實在不願肖林對此指手劃腳。
「漢公,蛇無頭不行,沈陽一旦有變,天下震動,影響惡劣,我們如何向國人交待……」肖林明知犯了張學良的忌諱,仍是苦苦相勸。
「嗯……,這樣吧。」張學良考慮了片刻,說道︰「讓輔臣辛苦一趟,回沈陽坐鎮指揮,那里駐軍不少,足可以應對各種突發事件。」
經過調停中原大戰和平定石友三叛亂,東北軍將近二十萬精銳入關,留在東三省的都是些地方保安部隊,握在各個地方大佬手中,能把他們捏合在一起的,只有一個人。
張輔臣,張作相,東北軍中的二號人物,東北邊防軍副司令官兼任吉林省主席,以他的威望坐鎮沈陽,自然可以調動那些不听話的地方保安部隊,確保沈陽不失。
「好的,漢公果然算無遺策,東三省必定固若金湯。」
守住沈陽、丹東和營口,這是肖林能夠接受的最後底線,只要確保這幾處不失,日軍就絕對逃不了好去…………
十多天後,中日之間吵吵嚷嚷始終不見沖突爆發,大家都有些疲憊和麻木,覺得日本人無非又是一場虛張聲勢的恐嚇,最後卻踫了一個軟釘子。
從北京到沈陽,再到哈爾濱和長春,雖然日本人還在不斷調動演戲,中隊卻仿佛習慣了,緊張的空氣也漸漸松弛下來,平平常常的日本一天一天向前淌著。
這天早上,長春張作相官邸突然換上了白孝,府中所有人也帶上了黑紗,有消息靈通的早已打听清楚,張作相的父親剛剛去世,張輔臣也剛剛從沈陽趕回長春,準備回錦州為父奔喪。
張作相在吉林一手遮天,他要帶著家眷出門,吉林有些頭臉的軍政要員一起來到火車站相送。
「輔公,還有什麼需要囑咐的,你盡管安排,卑職一定都辦得妥妥當當。」說話的是吉林公署參謀長熙洽。
「我不在的時候,吉林一省的軍務政務都壓在你的身上,一定要小心處理。」
張作相囑咐了幾句,轉身登上火車,一聲長笛之後,緩緩離開了站台,熙洽一直目送列車遠去,臉上帶笑,揮手不斷。
熙洽,之所以會有這麼一個古怪的名字,只因他是愛新覺羅的子孫,標準的正藍旗人。
作為滿期遺少,熙洽自小接受的卻是現代教育,日本士官學校騎兵科畢業,與日軍第2師團司令多門二郎是師生關系,曾任東北講武堂教育長。
順著往上推二百多年,熙洽的祖宗莫爾哈齊是大名鼎鼎的努爾哈赤的親兄弟,所以熙洽在內心深處,總是念念不忘恢復大清祖業,對效力國民政府,卻未必心甘情願。
最近日本人鬧得厲害,熙洽已和自己的老師多門二郎取得了聯系,想借著日本人一臂之力重新尋回大清的榮光。
「寧贈友邦,不予家奴。」和日本人合作,熙洽沒有任何心理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