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在杜小音的辦公室坐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對付趙越的方案敲定。
其實,這個所謂的方案只是莫言單方面的行動,和七處基本沒有關系。從莫言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情的起因與自己有關,如果不是他無意中介入,恐怕徐德發還活的好好的,而趙越也會更加的肆意逍遙。所以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善始善終,將這件事情做個了斷。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對杜小音來說,莫言的舉動則是雪中送炭,也因此,她心里充滿了感激……
另外,雖然她至今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莫言就是爛尾樓中的幽靈戰警,但女孩的直覺卻告訴她,那晚救出自己的人,肯定就是莫言。如果說這種直覺過于虛妄,那麼在此之後,她私下收集的一系列信息,都驗證了這種直覺。
點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那麼涌泉之恩,又該如何去報答呢?
杜小音忽然有些迷茫……
剛才和莫言討論的方案,對七處來說,實際上只是坐享其成,從這個角度來說,是七處又或者是她杜小音本人,又一次坐享了莫言的勞動成果。
爛尾樓事件後,省廳收到了來自多方面的贊譽,七處也不例外。如果不是徐德發被毒殺,趙越依然逍遙法外,這時大家已經可以坐下來論功行賞了。據岳悅她們私下估算,杜小音在這次事件當中表現極其耀眼,晉升已成定局,關鍵就看到底能升到哪個位置。而其他的人,包括外勤組的大李在內,一個集體功的榮譽至少是跑不掉的……
而莫言呢?
他能獲得什麼?
每月一千八百塊的顧問津貼麼?
想到這里,杜小音就覺得有些諷刺,看向莫言時,眼中也多了一些歉疚。
她算了算,從謎畫案開始,及至廢棄煤礦中生擒孔查,再到爛尾樓事件,莫言所立下的功勞足以使一個普通警察晉升數級,拿到至少一個個人一等功。可惜他只是個顧問,一個游離在體制之外的人。他不僅無法享受這些榮譽,甚至在省廳對外的宣傳中,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名字……
其實,享受不到這些榮譽也就算了,真正讓杜小音心中不安的是前段時間聯合調查組的成立。
身為犯罪心理學博士,本身又是執法者,杜小音很清楚,一旦莫言被調查組揪住,後果肯定會很嚴重。當然,那時候的她,還不能完全肯定莫言就是所謂的幽靈戰警,僅僅是一種直覺。直到張協臨動身前往京都,再結合私下收集到的各種信息,她才百分百的確定,那晚在爛尾樓中挽狂瀾于既倒的英雄,就是莫言。
在此之後,她生平第一次違反紀律和個人原則,以某種隱晦的方式提醒了大李。
然而,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無法再更進一步。剩下的,只能是觀望和祈禱……
直到幾天後,調查組被撤銷,國土保衛局的人撤離,案子被封檔,她才漸漸放下心來。相比起大李,她獲得的信息要更加全面和豐富一些,她能確定,關于幽靈戰警的案子真的是被封存了……
對此,她心中當然也有疑惑,不明白這件案子為什麼會就此封存,但更多的卻是替莫言高興。
她始終相信,莫言絕不是調查組事先所判斷的某個組織的殺手或者特工!
因為在她看來,這類行走于黑暗中的人物,無論怎麼偽飾,都不可能擁有如莫言那樣清澈的眼神。
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莫言被杜小音清新而溫婉的氣質所觸動,為她又何嘗不驚訝莫言眼眸中的那一抹如水的清澈?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種認知很唯心,但不知為什麼,她就是願意這麼想,而且堅信不疑……
「你怎麼了?」
莫言見杜小音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好奇的問道。
杜小音忽然展眉一笑,道︰「有一句話叫做‘債多不愁,虱多不癢’,你听說過麼?」
莫言一頭霧水,道︰「當然听說過,怎麼了?」
杜小音笑的愈發燦爛,道︰「沒什麼,就是剛想通了一個問題。」
微微一頓,她不等莫言多問,又道︰「神探,你今晚有空麼?」
莫言開玩笑道︰「當然有空……怎麼了,想約我?」
杜小音卻是很大方的笑道︰「是啊,約你吃飯,肯賞臉麼?」
莫言笑道︰「求之不得,正愁著晚上沒地方吃飯。說起來,我還沒和警察在一起單獨吃過飯,尤其是女警官……」
杜小音眼中帶著一絲狡黠,道︰「既然這樣,那我可就打電話了。」
莫言以為她是打電話訂座,客氣道︰「隨便找個地方就行了,沒必要訂座。」
杜小音忍住笑,道︰「我可不是訂座,而是給岳悅和大李他們打電話……」
莫言一怔,道︰「不是單獨請我一人麼?」
「美得你……」杜小音嫣然一笑,道︰「另外提醒你一下,這頓飯不是我請你,而是還債。」
還債?
莫言奇道︰「還什麼債,我不記得你欠我什麼啊。」
杜小音笑道︰「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忘了在救林燕之前,我們打的賭了麼?」
莫言頓時記了起來,懊惱的一拍額頭,道︰「忘了,忘了,我是真忘了……我說警官同志,你這可是不厚道啊,還債就還債,直接說嘛,害得我自作多情。」
…………………………
「一個豆腐羹,一個醬爆豆角……」
距離省廳不遠的一個小餐館里,岳悅拿著菜單,正自愁眉苦臉。
在她身邊坐著杜小音和林秀,莫言則和大李坐在對面,商量著今晚喝什麼酒。
杜小音笑道︰「岳悅,你眉毛都快打結了,點個菜很麻煩麼?」
岳悅抬起頭,愁眉苦臉道︰「小音姐,點菜真的很麻煩。要不,還是你們來點吧。」
林秀笑問道︰「隨便點唄,有什麼好麻煩的?」
「當然麻煩……」岳悅指著菜單,道︰「你看,這上面好多好吃的,都饞死我了。可是價錢實在太貴,我怕點了之後,小音姐以後會給我小鞋穿哎……」
杜小音哭笑不得,道︰「你個死丫頭,故意拿話來擠兌我麼?」
岳悅嬉皮笑臉道︰「我怎麼敢,其實就是想請領導指示一下,今晚是什麼標準。」
杜小音拿這女孩沒辦法,道︰「一個月的工資夠不夠?」
岳悅立刻眉開眼笑,道︰「用不著這麼多,半個月工資就夠了……」
莫言微笑著看著這群人,心里很放松。
他來七處沒多久,和其他的人最多也就混了個臉熟,但和眼前這幾位,卻仿佛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他和大李之間就不必多說了,爛尾樓那一晚,兩人並肩作戰,並固守著同一個秘密,現在已經是戰友兼可以吹牛打屁的損友。
他與杜小音之間,則更多是一種彼此間的欣賞,以及智者之間的默契。尤其是後者,盡管兩人接觸不長,但在很多事情上,看法卻驚人的一致。他尤其欣賞這女孩不墨守成規,敢于劍走偏鋒的性格。
在莫言眼中,這種不拘泥于成規的特質尤為珍貴。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個不敢劍走偏鋒,被規則所束縛的執法者,只能永遠跟在犯罪者的後面吃灰……
至于岳悅和林秀,一個天真單純,有赤子之心,另一個擁有標準的警察形象,而且很哥們。上次在廢棄煤礦中,她和大李的表現足以說明問題。
這四個人各有秉性,也不是純粹意義上的完人,但有個共同的特點,這就是率真。
莫言喜歡和率真的人打交道,就像在對待莫語兄妹時,他格外偏愛單純率真的莫愁,卻對城府過深的莫語看都懶得看一眼……
「要不,今晚我請客吧,來七處也有一段時間了,拜山頭這個規矩我還是知道的。」
莫言笑著對岳悅說道。
岳悅眼楮一亮,道︰「好啊,好啊,你請客我就沒有壓力了!」
杜小音又好氣又好笑,揪著岳悅的耳朵,道︰「你個饞貓,就知道吃……」
說著,她轉向莫言道︰「行了,想請客,等下次吧。」
莫言沒有堅持,來日方長,想請客什麼時候都行。
眾人點好菜後,叫了一瓶白酒,一瓶紅酒。白酒歸莫言和大李,紅酒歸女性。
大李長得高大魁梧,但酒量卻實在不敢恭維。不過,因為心中的包袱隨著莫言的那個電話就此放下,他的興致極為高漲,竟是面不改色的喝下了半斤白酒。讓熟悉他的林秀、岳悅和杜小音驚訝不已。
眾人邊聊邊喝,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鐘頭。
最後結賬時,出了一個小小的插曲,他們這一桌的消費竟是被人提前買了單……
「是誰買的單?他有沒有留下什麼消息?」
杜小音皺著眉問服務生。
服務生道︰「是一位姓範的先生,他說認識你們其中一位姓莫的……大師。」
服務生的神情頗有些古怪,眼前這群人年紀輕輕,氣質也不錯,但距離他印象中的‘大師風範’,卻是相去甚遠。嘖,難道是傳說中的學大師?
這里只有一人姓莫,眾人皆看向莫言,杜小音笑問道︰「你什麼時候成大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