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情殤 第十二卷 第九章 人心

作者 ︰ 墨顏

大將軍府邸。

響聲驚動了府中的家丁,紛紛圍了過來。那為守的黑衣人立刻喝道︰「讓他們都退下!」

「退下!都走!」張文顏不敢違抗,喝退了家丁。

為首黑衣人的劍,依然緊緊貼在靜瑤的咽喉上,他又問︰「想好了沒有?」

張文顏心中輾轉反復,若是說想好了,便是自己先死。若是不給回話,愛妻靜瑤必定遭難。他一時無措,生怕愛妻絲毫閃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道︰「我求求你們了,你們放了她吧,我的命一定給!」

那人使了個眼色,旁邊一人點頭,提著劍就要走向張文顏。

「不要啊——」靜瑤見狀,再也按捺不住,她悲苦喊道︰「文顏——你快走啊!不要管我!千萬不要上他們的當!你快走啊……替我照顧好兩個孩子……」提起了孩子,靜瑤心中更是酸楚,只是此時她卻狠下了決心!叮囑道︰「文顏!上陣要好好殺敵,不要短了大將軍的志氣!莫辱了大魏國的威風!」

「瑤——我對不起你啊……都是我害了你……」張文顏悲苦有聲,只覺得此時如此無力。

劍尖立刻頂在了靜瑤的咽喉之上,那人喝道︰「閉嘴!再敢多說一句,立刻讓你人頭落地!」

「要殺便來!也讓你看看大將軍夫人的志氣!」靜瑤抬頭讓出咽喉,倔強悲壯。

「你……」黑衣人被她頂撞,手中漸漸使了力氣!

「住手——要殺就來殺我吧……我求求你們,放了她吧……求求你們了……」

「文顏——你快走啊!你要讓妾死的不明白麼?快走啊……」靜瑤如此催道。卻不料嘴巴剛一動,那劍尖便劃傷了下巴。血,順劍而下,滴落。

「瑤,瑤!你要不要緊……」張文顏驚恐問著。他多想可以上前,此時卻不敢,也不能妄動。

「你走啊……走啊!——」靜瑤眼中噤著淚水,沖張文顏喝道。

那為首的黑衣人見張文顏心緒大亂,眼楮一眯,冷聲狠道︰「這可是你們自找的!我就成全你們一對苦命鴛鴦!」言罷,一甩頭,一個黑衣人立刻跳將起來,舉劍劈上了張文顏!

張文顏本是跪著,此時更是心中悲切,動作遲緩。眼看那劍光被燈燭映的晃眼,卻只是怔怔望著,不做閃躲。正是千鈞一發之際,只听「嗖」的一聲破空之響,一箭正中那人前胸!這黑衣人應聲而倒,摔在地上**了幾下,一命歸天。

譚強手持長弓,第一個沖了進來。他咬牙皺眉,用力拉起了張文顏,怒指為首黑衣人,喝道︰「你他娘的趕緊放了我嫂子!不然一個都別想活著出去!」

「哼!想要這女人的命,你拿張文顏的人頭來換啊!」對方絲毫也不示弱。

「強子……帶你哥快走,不要管我了……快走啊——」靜瑤哀聲求向譚強。

譚強哪里肯從,咬牙啟齒的瞪著為首的黑衣人,身後的十幾兵卒也紛紛擎劍圍了進來。譚強抽出箭,拉滿了弓,對準那為首的黑衣人,喝問︰「你他娘的到底放是不放!」

「哼!」黑衣人絲毫不躲,卻拿劍尖又頂住了靜瑤下巴上的傷口!

靜瑤閉著眼楮強忍著疼痛,卻不肯吟痛一聲,淚,涓落。

譚強恨的牙癢,心卻也在抖。張文顏更是心痛難當,不忍求道︰「強子,你別沖動啊……」

譚強听了更氣,弓張更開,喝罵道︰「媽的!你再動我嫂子一下!老子殺了你全家!」

「哈哈哈——」怎料那人卻是笑了!那笑容轉眼成了恨,他道︰「老子全家早就被你們魏軍殺光了!你還想到哪殺去!有種你射過來啊!看看是你的箭快!還是我的劍快!」

是非對錯,恩怨情仇,問天下幾人辨的清?

「啪!」譚強將弓箭摔在地上,拍著自己胸脯,喊道︰「要報仇你盡管找我!來殺我!來殺了我吧!你全家都是我殺的!你把我砍成八塊都行!你放了我嫂子!」

「滾!」為首黑衣人喝道︰「你他媽的算老幾?你的爛命值幾個錢?趕緊老老實實給老子滾蛋!是不是非要我在這女人臉上劃幾道,你才肯听話!」說著,他把劍橫在了靜瑤的臉上。

「住手!不要啊……」張文顏求道︰「強子……你們走吧……」

靜瑤也求道︰「強子!嫂子求你了!快帶你哥走啊,不要管我了……快走啊……」

譚強悲憤無措,征在了原地。他恨恨瞪著那人,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卑鄙!」

「哼!你不是挺有種的麼?那就從你下手好了……」那人的眼中露出寒光冷笑。

聞此句,眾人擔驚的望向了譚強,但誰也不敢妄動。而譚強面上雖是咬牙切齒的憤恨不已,身子卻也已經動彈不得了!

此刻,沁如和襄成賢已趕到。沁茹不想輕易顯露法術,只暗暗施了陣法,遠遠困住了那些人的動作。幾步奪到了門前,沁茹翻身入了場中。還不等所有人反映,她一把抽出譚強腰間的配劍,上前便將那為首黑衣人的劍撥開,一把拽過了靜瑤。唯恐其他人看出異樣,沁茹立刻暗收了陣法。所有黑衣人立刻反應了動作,就欲上來奪人!沁茹將靜瑤一把推向了張文顏這邊,舉劍應接,同時喊道︰「快上啊!」

譚強回過神來,雙目燃火,大吼著直接撲倒了一人!張文顏更是恨到了極點,此時哪肯罷休?當下也不多問靜瑤劍傷的如何,踏凳縱起,朝那為首的黑衣人蓋打而去!十幾名兵士也緊跟著斬殺了過去。張文顏一躍到了沁茹身前,空手入了白刃,向外一翻,那黑衣服人首領被帶著翻腕斜身,張文顏一腳踹了上去,奪下劍來。那人心驚,一個縱身翻出窗子,大喊了聲︰「先撤!」

其他黑衣人見頭子先閃了身,立刻無心戀戰,紛紛抽身欲走。前門那點地方已是被圍的水泄不通,退路僅是那兩扇窗,又怎能一下出去七人。兩個黑衣人片刻被亂劍奪了性命,張文顏和譚強分別從兩扇窗子翻了出去,喝罵著死命追擊。

將軍府上的家丁們也各個都是英雄好漢,此間沒有一個躲閃,分執火把棍杴,死死圍住了翻窗欲逃的黑衣人。「噌——」寶劍出了鞘,一家丁拋出劍去,喊道︰「將軍!接劍!」

張文顏躍起接住了劍,憤奮道︰「讓你們這些走狗嘗嘗御賜寶劍的厲害!」言罷,朝為首那人劈去。

譚強從一名家丁手中接過了鐵杴,舞的呼呼生風,猛喝一聲︰「老子拍死你!」,杴頭正中一人側臉!中招的黑衣人口吐鮮血,牙齒崩飛,眼鼻也移了位,當即被拍飛倒地!三把騎兵長刃立刻追了上去!

屋外戰成了一片,屋內襄成賢關切的問道︰「嫂子!您不要緊吧?」

靜瑤顫抖著指尖,輕輕拭了下傷口,血立刻順著指縫流下,她顰了眉,卻還是道︰「我沒事,快出去看看他們怎麼樣了!」

沁茹將劍反握,攔在了靜瑤身前,安撫道︰「姐姐莫動。」抬手在靜瑤下巴上緩緩一抹,立刻止了血。

靜瑤伸手模了下,雖然血跡未干,但頓時不覺了疼痛,她驚喜謝道︰「謝謝姑娘兩次救助,感激不盡,方才擔心他們,忘記道謝,還望見諒……」

「姐姐無須客氣,我這便去幫他們。」沁茹快步了出屋,向後尋去。來至後面,六人倒了五人。「呀哈——」一聲猛喝,譚強在張文顏的策應下,一杴拍倒了為首的黑衣人!十幾把劍紛紛指了上去!

譚強把杴往地上一擲,走上前去拉下了那人的面罩,指著他罵道︰「娘的!讓你再跟我玩橫!」

「哼!」那人卻是絲毫無懼,頭轉一邊。

譚強一腳踹了上去,喝道︰「還敢哼!還嫌我哥倆欺負你不成?不想死的太難受!就老老實實的交代,是哪個雜碎派你來的!」

那人不睜眼,更沒了動靜,嘴角涌出血來。譚強急忙掰嘴去瞧,卻一臉無奈的轉回身來對張文顏道︰「大哥,他咬舌自盡了……」

張文顏無奈點頭,嘆息一聲︰「哎!罷了,準是燕國那邊派來的,回頭和他們戰場上見吧……」

見大勢已去,眾人松了口氣。張文顏招呼眾人回屋休息的時候,沁茹卻面有憂慮之色,對襄成賢道︰「先生,您的家人會不會也……我們過去看看吧……」

襄成賢面色立刻轉了苦難,他道︰「家妻確是不在府中,只是怕萬一那些惡人尋不找我們,會對我府中人……」襄成賢下了決心,轉身道︰「張兄,嫂子,各位兄弟,襄某人先行告辭一步!」

張文顏攔道︰「你一個人回去能做甚?給人家送貨上門啊?只怕半道上就讓人模了黑呢!」

「可是……」

張文顏一揮手,道︰「走!弟兄們!到尚書大人家再歇腿喝茶!」

「吼——」十幾騎兵舉劍附和。張文顏取了些銀兩,安排家丁放假回家,帶上妻子靜瑤和幾名無家可歸的家丁,與一行人奔尚書令府邸去了。

※※※

尚書令府邸。一切相安無事,眾人這才放下心來。襄成賢和靜瑤給軍士和家丁們安排休息,張文顏和譚強安排軍士夜里輪班尋崗。沁茹為救襄成賢,本就消耗了太多的靈力,一夜波折,確是真的累了,一個人坐在前廳里默默出神。此間是他偌大的家,這里的女主人,一定也很賢惠、漂亮吧……

正想間,張文顏、襄成賢、靜瑤並排而入,離沁茹三步,跪了下去。沁茹猛然回過神來,卻听張文顏拱手謝道︰「姑娘,您一日之內救了兩家人的性命,乃是我們的大恩人。大恩不言謝,日後自當報答,我等先給恩人行個禮!」言罷,三人俯身便叩。

沁茹急忙上去攙起靜瑤,連連道︰「快起來,小茹受不起,姐姐快請起,兩位大哥也快起來……」

三人起身,讓坐。張文顏拱手道︰「恩人妙手仁心,不知師出何門?敢問恩人高姓大名。」

「沁……沁茹,叫我小茹就好了,無名小醫,不足掛齒……大哥不必客氣了……」被張文顏如此一問,沁茹極不習慣,有些澀怯。

襄成賢卻也跟著道︰「恩人過謙了,我被利劍穿胸,自知不能活命。不知恩人用了何等的方法,讓我心肺至盡也無絲毫疼痛之感。如此神仙妙手,又怎會是無名小醫呢?」

靜瑤也道︰「是啊,姑娘,你抬手一抹,我的傷便好了八、九分,真的好神呢!」

沁茹心憂身份泄露,也無暇多做考慮,當下胡編道︰「我本是南山下的孤女,兒時德遇先師,先師終其一生鑽研氣療之醫術,悉心傳授于我,所以我便是以氣給兩位療傷的……」

「氣功?」張文顏極是好奇,睜大眼楮問道。

「嗯……」沁茹順他的話應了,輕輕點頭。

「哎呀!原來氣功還有這等的妙用啊!我等只用在修身、習武之上,卻未想還有這般功效!這下真是見識了!日後真該跟姑娘討教一番!」張文顏顯得興趣極大。

「討教可不敢當……小女學藝不精……」沁茹心知這是幻夢一族獨有的法術,常人難窺門徑,正犯愁該如何解釋,卻听張文顏嘆了一聲,道︰「哎,也罷。此等高深技藝又怎能輕傳。況且這與練武一樣,尚需資質,這個張某還是懂的。張某不是想窺覷姑娘的獨門醫術,只是希望姑娘能將氣療醫術發揚光大,普濟民眾,如此,才解萬民之苦啊!」

靜瑤也道︰「沁茹姑娘,我家這位是個粗人,性子急,您別見怪。」

「姐姐誤會了,不是茹兒不肯教,只是……」沁茹心中輾轉,更不知如何解釋,突然她想起在軍營中恍惚听見襄成賢也要出征打仗之事,猛然抬起頭來,道︰「要不,讓我隨軍,當軍醫吧?」

「啊?」三人同時訝道。

※※※

軍營當中,騷動已經平息。留守的偏將命軍士們趕緊睡覺休息。楊抑听說此事,本想也去,襄成賢怕她再生危險,只說譚強一行會處理,而且楊媛也不在家中,這才讓她稍稍放下心來。此時的軍營恢復了寂靜,楊抑模出了一支一直隨身帶著的暗器短笛,緩緩走到了軍營後面的坡下柵前。

笛聲悠然婉約,淡淡訴說的是思念與愁緒。在這雲遮半月的夜下,遠遠飄蕩遠去。

被人遺忘了的夜戀,依然被捆的結結實實,歪躺在馬棚的一角。

這笛聲,是她?

是她!

夜戀吃力的坐起身來,望向那半撇彎月,雖然那月映不出她的影子,但嘴角依然可以微微揚起。

笛聲的傾訴,他听的懂。

只是,她卻又怎會知道?

一曲罷,她臉龐上一抹流光映了月色。

而他,靜靜的坐在角落,直至天亮,也盼不來第二曲。

※※※

次日清晨,皇宮朝上。

襄成賢與張文顏雙雙呈報了此事,群臣激奮,道武帝也是怒道︰「好他個燕人,竟是使出如此手段,那就莫怪我大魏國不講昔日那點情分了!」

長史張袞再次奏道︰「陛下,這次他們無功而返,只怕不會善罷甘休。再等下去,不止尚書與大將軍,只怕其他將臣也將遭險遇刺。時日久了,人心惶惶,不如現在果斷出擊,讓他們無暇此事。」

一旁角落,隱了身形的童老問化王道︰「怎麼?化王又去找那人說話了麼?」

「沒有啊!」魔將軍化王肯定的道。

童老有笑,卻是搖頭,那笑憂喜參半,仿佛是穿越了四百年的滄桑一笑。他感慨而道︰「人心,這便是人心了!呵呵,為了那點身外之物,為了那點虛名假譽,為了那點門戶之見,千百年來從未停止過自相殘殺。」

「呵呵,這不是更省事了麼?」化王也有笑,卻單純的很多,直白很多。

童老嘴角的笑意已經淡去,眼楮卻依然微微眯著,看不出是否是笑。四百年,讓那雙瞳也有些暗淡了,卻有那深邃無比的顏色。那神色目光,不知又穿越了幾百年。

朝堂上,道武帝問︰「方才長史所言,眾卿以為如何?」

贊同之聲四起,而襄成賢又奏道︰「陛下,微臣與大將軍計劃過了,過幾月整備一畢,便可出兵。」

一場大規模的屠戮與撕殺已經再所難免。

只是能有幾人知道,螳螂捕蟬之時,黃雀卻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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