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情殤 第十三卷 第五章 陷心

作者 ︰ 墨顏

北魏國境內。

雲雲道出湯中有毒,江山並不意外,他並不停腳,道︰「我知道,快些出去,我們找個地方把毒逼出來。這毒並不厲害,可能只是一般的蒙汗藥。」

二人不想更引人注目,不敢御空。只是加快了腳下的腳步。

鎮外僻靜地方,二人盤坐催功,發了發汗,沒費多少力氣便將毒逼了出來。舒了口氣,雲雲道︰「他們為何要在湯里下藥呢?是黑店,還是?」

江山搖頭有笑︰「我想,還是因為我本是燕國人。」

「可惡。都是人,為何要鬧的如此呢?」

「算了……你我也改變不了的……那店家不像壞人,算了吧……」江山感慨而道。

鎮中,府衙。一衙司報︰「大人,劉校尉說找您有急事知會。」

「這麼早……好,讓他客廳侯一下。」

縣令更衣畢,至客廳,來訪之人正是那鋪子的老板。見縣令出來,起身禮道︰「大人,打擾了。」

縣令道︰「劉校尉莫多禮,快坐,快坐。多日不見,可安好?」

鋪子老板一笑微苦,道︰「劉某早就不是校尉了,這您是知道的。我四個兄弟戰死沙場,皆無子嗣,父命難為,我才辭了軍,回家娶妻。雖是張將軍和譚將軍不曾責怪,不過這兩年,我這心里……哎……」

「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當今大將軍體恤軍士百姓是出了名了。安了罷,焉知非福呢?校尉這麼一大早來,必定有事,盡管說。」縣令道。

鋪子老板點點頭,道︰「我跟燕人交戰多年,早間有一男一女來我鋪子,那男子相貌口音,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燕國人。他若承認,只道是百姓訪親,也罷了。可他偏說自己是南宋國人。而且他身有配劍,體魄矯健,必是習武之人。我尋思當今臨戰之時,別是那奸細、刺客。遂在他湯里下了蒙汗藥,可那男女竟然無事,直走出鎮去。其功力之深,怕是不出世的高手……」

縣令表情慎重起來,道︰「前日京里剛來書信,說是有燕國此刻刺殺官員,讓我們邊城多加盤查防範,此事不可姑息啊。多虧校尉機警!他二人何般模樣?我這就派人去捉拿!」

鎮外林中。江山道︰「走吧,很可能他們還會帶人追過來。你若是累,我們就御空,然後再尋個地方給你休息一下。

雲雲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精神爽朗,道︰「沒事,咱們還怕他們不成。走一走吧,我不困了。今晚早睡些時候就是了。走吧。」

少時,老板回至自家鋪子中,見妻子坐在櫃台內出神發楞,問道︰「娘子,怎麼了?」

老板娘擔心道︰「我一直想,他們居然就這麼走出鎮去了。會不會……會不會回來尋仇啊……我性命不打緊,只是我才兩個月身孕……你爹去年故去的時候……還為沒見到你有一兒半女而抱憾而終……相公……」說著,竟是兩眼濕紅,就欲落淚。

男子一聲嘆,暗暗咬牙,還是狠心道︰「娘子,跟我,真是苦了你了。他二人實力,不是這些衙役能對付的。我剛才還跟縣大人說,我帶人去追……」

「啊?你……」

「娘子……我劉洪對不起你。你知道的,我雖因父命辭了軍,但心中一日不在軍營國家。沒能跟大將軍平定天下,退敵安國,我死都不能瞑目。你明白嗎?」劉校尉言語沉重。

「我知這方寸小鋪安不下你的心……我知你有抱負……身為男兒漢,本是好事。可……可是,你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死的如何瞑目……」老板娘話語開始顫抖,淚留下來。

劉校尉低頭沉默,終于道︰「趁現在沒人,關了鋪子,你先回娘家吧……事完了,我去接你……」言吧,回屋里自床下取出自己那柄大將軍贈的精鋼刀,頭也沒回的出門去了。

那女子,抹著淚,將門板一塊塊的合上。

※※※

水心月伏在晴兒的床邊,朝陽透進窗來,意識漸漸清醒的她忽覺手下一空,急抬頭看,床上空無一人,一張毯子卻蓋在了自己肩頭。急忙站起身來,尋出了屋去。

晴兒就站在院中,眯著眼楮望向朝陽。光芒刺眼,晴兒卻貪愛那一份明亮,久久不把目光移開。

「晴姐!你怎麼出來了!天還冷的,快回去吧……」水心月擔心的輕輕拉拽她的衣袖。

晴兒終于轉回頭來,那笑容就如這朝陽一樣和煦溫暖,她道︰「我沒事了,謝謝你,心月。」

心月望著晴兒瘦下去的臉龐上顯得更大的雙眸,一把將她抱住,甘苦道︰「姐,你終于沒事了……這些日子大家都擔心死了……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前廳寬綽些,早飯眾人聚在了這里。眾人看著晴兒淺淺喝了一口白粥,皆是幸福寬心的笑。玉芬微微側頭,抹了下淚。晴兒抬頭,露出那久違的微笑︰「你們都看我做什麼?都吃啊。」

「嗯!對!」鳳銘道︰「就是要多吃!我醒來的時候都餓死了,晴姐你也多吃!這樣才能好的快!」

「你也……」晴兒看了看眾人,抿抿嘴,卻不著急問,只道︰「看來這段日子發生了許多事……」

水冰心招呼道︰「大家快吃吧,別涼了。一會我們慢慢陪晴姐聊。」

眾人動起筷子,唯有逍遙沒有動靜。他只是靜靜的看著晴兒,輕輕的笑。仿佛很開心。

那笑,仿佛定住,不曾變過。

但看在眼中,又仿佛突然變了苦澀。

冰心看了,心中也疼。突然在逍遙腿上擰了一把,道︰「死小子,不吃飯,看什麼看?」

逍遙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卻依然是望著冰心在笑。

「傻笑什麼呀?」

不知是不是樂極了生悲,不知是不是壓在心頭的那塊石頭終于掀開了,下面的暗潮卻緊跟著噴涌而出。逍遙站起身來,緩緩走出門去。眾人不解的望著他,誰也不知他這是怎麼了。

逍遙站在門前,朝天上大喊︰「老大——晴兒醒了!晴兒醒了——你倒是回來看看啊——」……

冰心突然放下了筷子,撲到心月懷里。哭的不知是喜是悲。

心暖了,總是感覺以前的心涼更疼。

淚就如傷疤初愈般的癢痛,止不住,也不停歇。

※※※

北魏邊城,劉校尉引官兵一二十人,持刀綽槍望西追去。追至晌午,未果,遂回。尋畫師將江山、雲雲繪成肖像,縣令派快馬一匹,傳信京城去了。

軍營中。揚抑帶兵操練,夜戀則依然做著雜工。相隔一、二里地,端是絲毫也瞧不見的。舉兵攻燕已是箭在弦上之事,張文顏、譚強與眾將軍也忙活起來,常在帳中會議戰事。張文顏之妻,靜瑤,很自然的操辦起軍士們的一日兩餐。襄成賢常與眾將軍議事,沁茹落單之時便與靜瑤一起,幾日也混的熟了。

今日會畢,眾將出帳散去,不知是巧,還是不巧,沁茹總是能第一時間出現在襄成賢眼前。二人邊說邊走,沁茹找話問道︰「襄大哥,這次出征,你會任什麼職位?」

襄成賢微微一笑,道︰「我想應該會是軍師將軍。」

「漢末諸葛孔明也是軍師將軍。」

「呵呵,你知道的還真多。你師傅除了教你醫術,還教你別的麼?」

實則這些世事、古聞皆是八、九年前沁茹還與他在一起時听來的。那時,沁茹本不懂這些,也無多少興趣。自己話不多,總是听他躊躇滿志的說古論今,評軍談學。

沁茹只是,喜歡看他說的興起時的樣子。

往事在他身上,當真如煙,裊裊而去之後,再也不會復來。

只是,她還記得。

所以,直到現在,她還是喜歡听他說話。

沁茹不願、也不能說出他已經忘記的過往,只得道︰「以前師傅家里有不少書,我閑來無事就會翻翻,時日久了,也便知道了。」

襄成賢微笑贊道︰「如你這般的女子可不多。奇女子啊!」

「我哪里奇了,不過是會門手藝……」

「不同,不同!一般女子只知涂脂抹粉,說三道四,與你哪里能比?」

沁茹微微低頭,雖然這不是溫柔的耳語。

襄成賢又道︰「其實,我又怎不知戰場危險?許多人私下也勸我不要去。說我本是尚書,只管政令,戰事可以不多管。連聖上也親自問過我,這次去不去。可我還是要去,你知道為什麼嗎?」

沁茹暖暖一笑,道︰「不知道,不過我支持你。你說給我听啊。」如多年前河邊柳下的話語。

襄成賢有笑,道︰「我祖籍是在魏國與南宋交界的一個小村,本就是個窮書生。自幼無父無母,小時候是靠鄉親我才活命,後來教我念書的先生就把我養在家,教我讀書識字。那時魏國並不如今,南宋偶有擾邊,鄉親們也保受戰事之苦。後來,我生了一場大病,說是倒在野外湖邊,是鄉親把我背回去的。而且,從那之後,前面的事,有不少我都記不起來了。後來才慢慢好些……如今,我雖能在京城吃穿不愁,又怎能忘記那里的鄉親。我並無多少錢財,那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先給他們一個安定的家了。而且,在魏、燕邊境的百姓,日子不是更苦麼?」

沁茹道︰「有國才有家?」

「對!有國才有家!為官,要為百姓想。並不是一朝應舉,就可以獨自享樂了。呵呵,小茹,我是不是嘮叨了,女子一般不喜歡听這些的。」襄成賢獨自笑了笑。

「不會啊!你說挺好的。可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還想問你呢!」

「哦?哪不明白?」

「嗯……」沁茹想了下,道︰「大家都是人,為何要這般打下去。死了這麼多人,難道各自都不悲傷麼?今日你強,別國不敢惹。但是等強大以後,又要開始紛爭了。難道就不能不打麼?」

襄成賢一笑滄桑,道︰「你是說大同麼?那似乎只有統一了。你、我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其實,懷揣這種願望和疑惑的,何止你一人?而且,到底什麼才是強呢?你知道漢武帝麼?」

「我听說過的。」

「你覺得他剛強麼?」

「應該算是吧。」

襄成賢搖頭︰「我且不這麼看。子曰‘棖也欲,焉得剛?’意思就是,申棖**太強,又怎稱的上剛毅呢?難道,一個國家錢多糧足,兵多將廣就是強麼?可風水是會輪流轉的,就算漢武帝強,且不也是曾經?兩百年前,天下就不姓劉了。」

「無欲則剛?呵呵」沁茹接了話

「對!你果是奇女子!如此聰慧!我參悟多年才明之理,你話語間就能看透!」襄成賢驚訝贊道。

沁茹一笑,道︰「不是啊,我不過是瞎聯系,順口一說罷了。」

「呵呵,何必謙說。」襄成賢接著道︰「既然有人有欲,就會去爭,就會去打。紛爭哪日能休,只怕天地難知。而人,總是容易被眼前的事物誘惑而被蒙蔽,不知道什麼才是永遠的強,真正的強。以至紛爭如此輪回。倒不是沒人明其理,黃老之學言說無為之道,孔聖人講求仁義禮德,看似不同,但其背後皆講明了這個道理。只不過孔子之論合乎時務,所以也正是在漢武帝時期奪取了黃老學說的地位。當時這麼學者在相互辯論與攻擊,我倒覺得是笑話。根本沒有人真正理解聖人的意思,只會咬文嚼字,斷章取意,嘩眾取寵。數百年了,這些學說也是每個讀書人都要去讀的,但是結果依然這般……」

沁茹听的有些累,有些疑惑,畢竟黃老學說、孔子的學問她就已經一概不知其詳了。她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傾听,其實也是一種誘惑。

誘惑著者某個人,說下去。誘惑著他,對她有了更深的信任。

然後,自己的心,便會去依賴對方了。

但是,面對誘惑,有幾人能意識的到呢?

沁茹不知道,襄成賢也不知道。

沒人知道,他們會不會就此,越陷越深。

※※※

雪不大,卻也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楊媛推窗望雪,道︰「這天日漸暖了,怎又下起雪來了呢?」

丫鬟接話︰「夫人,要不您加件衣裳吧,別凍著了。」

楊媛想了想,道︰「明日回尚書府,拿些衣服、棉被。雪化的時候天更冷。」

「不用呀,出門的時候我都幫您帶上了。」

「不是,找些尚書大人的冬衣,我們明天去軍營。」

「哦,那不必夫人親自去了。我給尚書大人送去便可。」

楊媛輕輕有笑,道︰「不用啦。明天去了我就不回來了,就在軍營陪著他。」

「啊?」

※※※

此時的軍營中,襄成賢和沁茹依然坐在帳中聊著。襄成賢說的興起,而沁茹依然做著傾听者的角色。

夜,軍營里漸漸恢復了寂靜。那帳中的油燈卻依然還亮著。

帳簾被風輕輕撩起了邊,燈火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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