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客棧。
文妃心慌的道︰「鳳銘大哥,你……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啊……」
鳳銘的驚訝漸漸消去,眼中卻是有些心疼,問道︰「怎麼?你從水苑那跟著我來的?」
「不……不是啊,我沒跟你……」文妃急忙解釋道。
掌櫃的此時一笑,知趣的道︰「我給二位開個房間吧,上去你們再慢慢聊。」
鳳銘此時卻有些不好意思,歉道︰「掌櫃的,方才多有得罪,我就是為了……所以才……」
「算啦,小伙子,不說我也明白了,呵呵……」掌櫃的說著,領二人上了樓。
二樓客房,文妃與鳳銘坐在桌邊。文妃微微低著頭,燈燭晃動,映的鳳銘眼中閃爍。沉默了片刻,鳳銘開口問道︰「文妃,你說你不是跟著我來的,那你怎麼會在這呢?」
文妃解釋道︰「村里有人病重,姐姐治不了,我們就去找冰心師傅。冰心師傅說,雖然有方可解,但是獨缺兩味草藥。往年都是酒神大哥每年會給冰心師傅帶些去,但是從去年至今,你們發生了這麼多事,如今酒神大哥也……所以我和心月師傅就一南一北尋藥去了。我姐在村里照看得病的鄉親,冰心師傅回水苑配藥……」
「哎……」鳳銘嘆了聲,道︰「魔界這些家伙就是不讓咱們安生,沒想到連累這麼多人……」
「嗯……,人命關天,我還是先回去了。鳳銘大哥,日後你自己小心……」說著,文妃拿出錢袋,又道︰「這些銀兩留給你吧,我馬上回就用不上了。別回頭你又找不到地方睡覺……」
鳳銘一笑,擺了下手,道︰「不用啦,我帶著才累贅呢。今天我就把錢丟了,你給我,弄不好明天又丟了……呵呵,你收起來吧。」
「還是留下吧……」文妃又讓。
「收起來吧,我又不是跟你客氣。」鳳銘有笑,拿起茶壺給文妃添了一杯,道︰「既然人命關天,我也不多留你了。你且喝杯水,休息片刻再走,這樣回頭也能行的更快些。」
文妃輕輕點頭,二人沉默了下,鳳銘突然問︰「對了,你不疼了吧?」
文妃很是詫異,不解的問︰「疼?什麼疼?我哪都不疼啊,我很好啊……」
鳳銘笑的干澀,低頭道︰「你忘了?你、我見的第一面,我飛起一腳……」
「哦!哦!原來……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啊?我早都忘了呢……那是誤會嘛!何況……怎麼會疼這麼久麼……難道……鳳銘大哥一直因此耿耿與懷?……」文妃說到這,不知是驚是喜。
鳳銘點點頭,低頭沉吟了下,才道︰「是啊……我一直想跟你賠個不是,一直沒機會開口……」
文妃笑中幸福,連連擺手,道︰「那是誤會……鳳銘大哥別介意了,我一直沒事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鳳銘點著頭,卻一直沒有抬頭。
文妃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想了下,岔開話題問道︰「對了,你還沒找到青霜大哥和酒神大哥啊?」
鳳銘嘆息搖頭,道︰「沒有,今天我在四哥說過的地方等了一天,什麼動靜都沒有……」忽而他又帶笑道︰「本來有人請我吃飯,卻不肯露面。我還以為是四哥或是上官蕾呢,沒想到是你,呵呵。你也真是啊,為何還要躲著我呢?」
「請你吃飯?沒有啊!」文妃聞听,卻很是詫異。
鳳銘看她神情卻不似說謊,滿月復疑問再次升起,又問︰「真的沒有?」
「沒有啊。」文妃搖搖頭,道︰「我自南而回,見那城中仿佛是你,便落下來去追。待我追上,你已與掌櫃的吵嚷起來。所以我才想替你付了店錢,怕你沒有地方住。然後我想請掌櫃的派人去尋你回來,結果你自己就進來了。我沒有去追你,是怕萬一與你聊起來,忘記了回去的時辰……」
鳳銘听的一愣一愣的,眨了眨眼楮,疑道︰「耶?這可奇怪了!那是誰請我吃的飯啊?」
「對了,上官姑娘……她也來了麼……」文妃微微低頭,輕聲問。
「我不知道。」鳳銘搖頭,直道︰「路過北面大城的時候,我踫到她了。她說她四處游歷,踫巧了。然後我也沒跟她同行,自己來的這邊。」
文妃輕輕點頭,卻仿佛沒有忍住嘴角的笑。她只得端起了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鳳銘冥思苦想,到底是誰請自己吃飯卻不肯露面相見。文妃見他出神,當下起身道︰「鳳銘大哥,我得趕緊走了。等你找到酒神大哥和青霜大哥,早些回來……」
「嗯?哦!那我送你。」鳳銘也站起了身。
「不用,你早休息吧,我走了。」
「我又不遠送,就送到城門口。不過我估計城門是關了……那就找個僻靜的地方你再御空吧。」
此時,客棧對面屋舍的窗子內。一婦人對旁邊人道︰「喂,你看那姑娘是怎麼了?站那半天一動也沒動。不是錢丟了,沒法住店了吧?」
那人道︰「娘子,你又瞎管閑事。那依你的意思,我是給她送點店錢,還是把她請咱們家里住?」
「去,去,去!」婦人拿眼瞪他,道︰「咱自己都快吃了上頓沒下頓了,你還有那閑錢?還想請家里來住?你看人家比我年輕漂亮啊?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你老實交代,你前天去李寡婦家干什麼去了?我都問你兩次了!」……
旁人的屋內說什麼,上官蕾自是听不見,也不關心。她此時只默默的望著客棧的門。自她看見文妃與鳳銘一前一後進去後便沒出來,她就腿腳不听使喚的走了過來,一直如此了。
此時門開,出來男、女二人。上官蕾登時回過神來,一個激靈,調頭就走。
她這是怎麼了?
「哎?」鳳銘也是一愣,訝出聲來。
文妃見上官蕾一言不發,轉頭就走,詫異的看向了鳳銘。
鳳銘看她一眼,又看向上官蕾,疑道︰「她怎麼也來了?」
文妃卻是露了微笑,道︰「鳳銘大哥快去追她吧……文妃走了,珍重……」言罷,頭也沒回的向街另一邊快步離去。
「哎?哎?」鳳銘還糊涂著,一時無措。他看看兩邊,抬手喚︰「文妃!」
不想聞听此聲喚,兩邊人的腳步卻同時變的更快!
她可是因他喚的不是自己,而逃離?
她,沒有回頭。
她可是覺得他喚的不應是自己,而逃離?
她,也沒有回頭。
誰懂?
總之,鳳銘似乎還不懂。
鳳銘一時呆住,眼睜睜看著她二人各自消失在了兩邊街角,卻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他只是眨了眨眼,一臉無辜。他終于誰也沒去追,因為他壓根就沒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不知這是怎麼了,但只覺得心中慌亂難平。最後,他只是回身跨進門去。
掌櫃的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問他道︰「小哥,怎麼了?」
「我哪知道啊?」鳳銘無辜的答道。
掌櫃的帶笑問道︰「那個站在街中,又往西面走掉的白衣姑娘你也認識?」
「是啊!」鳳銘點頭。
「呵呵。」掌櫃的輕笑搖頭,沒再說什麼,低下頭又看向了自己的帳簿。
鳳銘更是莫明奇妙,望著掌櫃的愣了片刻,問道︰「掌櫃的,這里面還有什麼說道?」
掌櫃的卻答道︰「我能有什麼說道?那個穿朱色衣裳的姑娘先來,她言語之間對你多有關切。至于那白衣裳的姑娘,我也就剛才瞧見一眼。我能說什麼?她們之間孰重孰輕,難道小哥你自己心里還沒個量度麼?」
「親娘來……什麼跟什麼啊……」鳳銘舉了舉張開的五指,搖著頭走上樓去。
剛至樓梯轉角,掌櫃的卻又喚他︰「喂,小哥。」
「什麼?」鳳銘茫然著回身。
掌櫃的道︰「上次我回鄉里訪個親戚,他家欄里止有一匹騾馬和一頭黃牛。但是正巧那日有鄉親嫁娶,鑼炮一響,驚了牛馬。那圈欄年久已朽,牛、馬沖欄奔逃,各向一邊,你說,該當如何?」
「追啊!」鳳銘直答道。
「呵呵,追哪邊?」
「……」鳳銘征了下,道︰「掌櫃的,你太不厚道了。還有你這麼比的……」言罷,轉身上樓。
「哈哈!」掌櫃的有笑,見鳳銘走了,還是依然道︰「你若不追,倆個可都沒有了——」
鳳銘卻又突然在樓梯角探回頭來,問道︰「追哪邊?」
「那就得問你自己了……」
「親娘來……什麼跟什麼啊……」
鳳銘這次真的回了房間,掌櫃的也未再說什麼。此時掌櫃的身後布簾卻掀開一邊來,一位十六、七的少女問道︰「爹爹,你們剛才說什麼姑娘啊,追啊的?你可不許對不起我那死去的娘親啊!」
「去!小丫頭懂什麼……」掌櫃的斥了聲,嘴邊卻微微有笑。
※※※
小鎮一角,文妃望東天而去,若不是今晚月明,便瞧不見那淚了。
她心中只道︰「我與他,大概從一開始,就一直是場誤會吧……」
小鎮另一邊,一條小河幽幽映著月。河邊的樹下來了一人,她模出錢袋,狠狠的摔在地上,邊踩邊道︰「還給他飯吃!還給他飯吃!餓死他活該!餓死他!餓死他!」……
片刻之後,她靠坐在樹下,望著錢袋怔怔出神,又對著錢袋罵道︰「哼!你自己就吃幾個燒餅,卻還給那個沒良心的下館子點菜!傻了吧?甘心了吧?人家最後叫別人都不叫你……」
她的聲音開始哽咽,頭漸漸低了下去,埋在膝蓋里。突然她又踢了一腳錢袋,忍著眼淚道︰「這麼沒用!哭什麼啊?他是你什麼人啊?為了這麼個沒良心的笨蛋,值嗎?不許哭!不許哭……」
無聲了片刻,她終于還是哭出了聲,越哭越傷心,邊哭邊道︰「我就要哭,我就要哭,嗚,嗚嗚……」
一個人的,月下。
※※※
小客棧,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掌櫃的聞聲望向了樓梯角,正見鳳銘一路小跑奔下樓來,掌櫃的笑意問道︰「出去?想通了?」
「什麼跟什麼啊……」鳳銘回了句,推門出去了。
「呵呵。」
※※※
「你……哭了?」月下的河邊,他問她。
「誰……誰哭了?」她抹了下淚,還是倔強的如此道。
「沒哭?沒哭誰剛才在這五、五、五的?」
「我還六、六、六呢!我唱歌,不行啊?」
「行……」鳳銘一時無語。
沉默。他就這麼一直站著,默默望著她。她也一直坐在地上,雙手抱膝。
鳳銘終于還是問︰「你為什麼哭啊?」
上官蕾一听,卻登時又火了起來,撿起錢袋一下砸在鳳銘身上,道︰「還你!以後我們兩不相欠!」言罷,轉身就走。
這是為何呢?
是因為在他面前哭是件很丟人的事麼?
若不是這個理由,那大概只是因為她知道,他肯定不懂她的心!于是,她的心上便裂了一道口子。
痛了,就想逃,這似乎是人的本能。
「你追我到這里,就是為了還我這些銀兩?」
她,不回頭。
「喂!你要去哪啊?跟我去客棧休息吧。」
她,還是不回頭。
「那頓飯菜是你幫我點的吧?」
她,依然不回頭,決心離去!
「謝謝你——」
腳步,緩了一秒。淚,卻落了下來。下一秒,淚不停,腳步也更快了。
「等我找到大哥跟四哥,我就去找你!然後帶你去東海邊看那個傳說的石像——好不好——」
「哇——嗚嗚,嗚嗚嗚……」
上官蕾終于停下了腳步,蹲在地上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