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軍帳中。
夜戀拱手,對那傳令官道︰「您慢用,用完早歇。碗碟回頭您擱在帳外,我自會來收拾的。」
「娘來!」那傳令官咋呼道︰「兄弟,你是新來的吧?咱這是軍營,我又不是花錢下館子!你怎麼跟跑堂的小二哥似的?」
「呵呵……」夜戀干笑,道︰「不是……我是想您遠來至此,多有辛苦,不敢多擾。」
「別您、您的!你、我平輩論交,看面相我長你幾歲,你喊聲大哥是了。別走!過來坐!」
「啊?」夜戀訝聲。
那傳令官將碗中的幾張餅拿起,放在了菜上。邊添酒,邊道︰「來,來。坐!兄弟!我不勝酒力,一個人哪喝的了這麼許多。你且陪我說說話,不行麼?」
夜戀見他是個爽朗人,不好相駁,便笑著坐下,雙手接過酒來,又問︰「大哥怎麼稱呼?」
「呂棖!兄弟你呢?」
「姓夜,單名,戀。」
「哦?你這姓氏少見啊!」
「嗯。祖上住山里……」夜戀
呂棖看看一葷一素兩碟菜,抬頭起頭,道︰「兄弟,你們這離京里近的,到底不一樣啊!有菜吃還不說,還有酒有肉啊!」
夜戀有笑︰「平時確是沒有酒肉的。不瞞大哥,我新來不久。不過菜一直還是有的。這不是初春見雪了麼,又不能停止操練,所以大將軍自己掏錢給咱們買的酒肉。這幾日還多加一餐。」
「 ?早就听聞張大將軍愛兵如子,不想如此實惠啊!」
「呵呵……」
「福分吶!」呂棖捏了一塊馬肉扔進嘴里,又問︰「夜兄弟在此任何高職?」
夜戀低頭有笑︰「不瞞大哥,我新來不久,在騎兵營做雜役……」
「哦……別喪氣!新進門的,誰還不是如此。我看譚將軍這人挺豪爽痛快的,本來我把書信畫像送到,也就沒我的事了。他還是把我喊來,還管我吃住。好好干!譚將軍會提拔你的!」
「嗯。」夜戀點點頭,舉起酒碗與他同飲,又問︰「大哥此來京城,莫非又出了什麼厲害事情?」
呂棖邊吃邊道︰「上次刺客一事已經全國皆知了,你在這,肯定不會不知吧?這次,我們那里又發現兩個可疑人物。本想將他們以藥麻翻,捆上再審。怎料那一男一女卻丁點無事?後來派兵去追,也未尋著人。這事可關系朝廷重臣的性命,所以上頭就派我來報信了。」
「哦……」夜戀點點頭,心中則想起上次楊抑險遭殺手,當下不免又憂心起來。
※※※
大帳,襄成賢掀簾進來,身後還跟著楊抑。襄成賢向中尉劉大人拱了下手,又對張文顏道︰「張兄,這丫頭正和她姐聊天,听說此事,非要跟來……」
「來的正好。」張文顏道︰「上次她也經了刺客一事,多知道些也是好事,以備不測。」
帳中五人禮過坐定。張文顏道︰「劉大人,您請講。」
中尉道︰「尚書大人多日未朝,政令一事暫由侍郎代理。昨日朝上,聖上又提起兩國交戰之事,太尉也不知二位大人及眾將軍商議的如何了。所以太尉命下官前來了解一下情況,好去回稟聖上。」
「嗯。此次誰領軍,定了沒?」張文顏點頭問道。
中尉道︰「朝上,三公及大臣多是舉薦大將軍的,多半會是您了。鎮東將軍那里不能輕動,聖上的意思是以他為先鋒。鎮南將軍那里兵多將廣,草肥馬壯,聖上想多調派那邊的兵力。但也恐南宋國會見縫插針,不太安穩。所以,鎮南楊將軍不一定臨陣,但那里的兵力定會多調派一些來。聖上的意思,讓尚書大人擔任軍師將軍,楊將軍的兵力可以直接劃給尚書大人,畢竟兩家結親,也穩妥些。」
「呵呵,劃給楊抑將軍不是更好?那可是他家帶的兵啊!」張文顏玩笑道,指了下楊抑。
中尉看了一眼年輕的楊抑,干笑了下,道︰「卑職位低權輕,不敢亂議陛下的聖裁……」
張文顏有笑︰「劉大人,這里不是朝堂,你緊張什麼?呵呵。」
楊抑此時瞥了張文顏一眼,道︰「我就知道你才不會這麼好心……」
襄成賢拉她衣角,張文顏卻道︰「楊將軍,咱可早就說好了。你把兵帶的好,才能給你多加人手。」
「我帶的很好啊!其實我早想請大將軍去檢閱一下了,最近看你們事情繁多,整日軍務會議,所以才沒來打擾你啊。」楊抑道。
「行,回頭我去看看。不過,你現在可還沒有任何功績。等等機會吧!」
楊抑有些不甘,頗有些不服氣的點了點頭。張文顏看她笑笑,又對中尉道︰「劉大人,最近我也書信與其他將軍來往過。去年一役傷亡太重,現如今各地也在招募軍士,備置軍械。如今我們不是倉促應戰,所以還是先準備妥當再發兵。若不然,新兵還未操練,根本不能按旗換陣,貿然上了戰場,與送死無異!過幾日,我與尚書打算進宮面聖,詳說此中利害原由。而且,您也知道,軍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一次,不知聖上派誰督任此事呢?」
「本是想讓尚書大人為此事,但尚書大人若為軍師將軍,那便要換個人了。如今還不知曉,或許會讓御史大夫來任此職,畢竟他以年做過。」
張文顏點點頭︰「若真是我領軍,我希望長史張袞來任此職。」
中尉有些詫異,道︰「上次朝堂之上,您與長史不是……」
張文顏一擺手,道︰「上一役,長史功不可沒,此番也是心系國家,言之在理。只不過,行軍打仗他哪里會有多少經驗。就像我坐在長史的位置上,一樣也是不知南北!若不是現如今的情況,此時發兵也確是個好時機。既然長史去年能想出讓我軍西退千余里的法子,就說明他是個有肚量的人,斷不會與我一介莽夫計較個人面皮。只要他一心為國便是了。」
中尉聞之,拱手道︰「好!大將軍宅心仁厚,回頭我會把大將軍與尚書大人的意思稟告太尉,呈于聖听。二位大人具體的謀劃,明日我會再來討教。現在先說說刺客的事吧?」
「好!之前听劉大人所言頗有建樹,正想討教!」張文顏拱手道。
譚強將畫像書信遞給襄成賢。楊抑拿過畫像來看,卻又想起了上一次,最後倒在自己身前的那對年輕男女,此時不禁顰了眉,默默惜道︰「怎又是這般的輕年男女……」
中尉听了,則是道︰「人心向美。這男子俊朗,女子嬌美,行事起來也方便。上次那美貌女子不是也扮作喪親之女來行刺將軍嗎?歹人心狠手毒,居心叵測,正是利用你、我的善心,尋機取事。我听聞將軍正是鎮南將軍之女,果是將門之後,巾幗不讓須眉。只不過,你年紀尚輕,遇事不可輕斷。」
楊抑有笑,笑中不知是何意思,只拱手道︰「謝劉大人教誨!」
「教誨可不敢當。」中尉道︰「吾與令尊早年也曾共過事,只是不想你生了差池……」
「嗯……」楊抑點點頭,目光卻又落回到畫像上那美貌女子的容顏上。
譚強此時問道︰「劉大人,剛才尚書與楊將軍未來之前。您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是不是劉大人已有計劃了?」
中尉點點頭道︰「我與司隸校尉研究過此事,早就料到對方不會如此甘休,所以肯定早做打算。」
襄成賢突然道︰「劉大人,這信中並未言此二人就是刺客,只說男子應是燕國人。若是疑點比較大的,那就是這二人不能被藥麻翻。不過,一個茶點鋪子,為何會藏有害人麻藥呢?黑店?」
中尉道︰「邊城不比這里,如今臨近戰事則更是動蕩。興趣他也是自保的法子吧。若是黑店,當地的官差也就法辦了。既然給京城的信箋里都敢直言,應當沒事的。誰敢拿自己的人頭冒險呢?」
譚強又接過信來看看來,疑惑道︰「鋪子老板叫劉洪……曾任校尉……」他當即看向張文顏,道︰「大哥!這不就是從咱們這回鄉成親的那個劉洪嗎?你當時還送他一把刀!」
「哦?」張文顏想了想,點點頭,道︰「我記得有這麼件事!有年頭了……」
中尉笑了笑,道︰「不管這男、女二人是不是刺客,總之我們還是小心為上。此番的行刺可不是簡單仇殺,這不僅關系百官的性命,更關系兩國的戰事。上次他們暗算兩位大人未果,此番只要我國不肯就此罷兵免戰,他們又怎會善罷甘休呢?」
「劉大人所言極是!」
中尉又勸道︰「大將軍私事時候匹馬獨行,尚書大人上朝訪友,也是只有車夫相伴。百官皆知二位清廉,不過,如此時候還是小心為上。張將軍這里又不缺人手。」
「呵呵,讓您費心了。」張文顏笑了笑,道︰「是啊,我這是不把家都搬軍營里來了麼。尚書也來了。劉大人此番有何對策,還望不吝賜教。」
「賜教可不敢當。」中尉擺擺手,道︰「若他們的目的真如上次那般。那從信箋的時間來看,不出五日,他們必會來至京城。如他們行的慢,也不過十日。若他們真的是刺客,那他們就只有來京城,去別處根本無意啊。所以,卡哨也省了,巡查也省了。他們反正是自東向西而來,那就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留些眼線。發現之後不要輕動,先模清他們行蹤。人總是要吃飯睡覺的,待他們松懈之時,圍他個水泄不通,逮住以後再審便是了。」
張文顏剛想接話,楊抑確是站起身來,拱手道︰「大將軍!楊抑請命,前去捉拿此二人!」
眾人一怔,心中憂她。張文顏道︰「就你那兩下子,我讓你條胳膊,你都搬不倒我。若他們真是麻藥也撂不倒的高手,你還不夠給人家塞牙縫的呢……你先把兵帶好吧……」
襄成賢道︰「抑兒,你還年輕。如此險事不可沖動一時。」
譚強也勸︰「是啊,楊將軍。我去便是了。」
楊抑不悅,也不听他們,又道︰「大將軍,我又不是一個人去!我那不是還有百十號人麼?您也知道,就是因為人少,所以我才訓練他們以偵察,突襲為主。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正是時候啊!兵帶的好不好,正好檢驗一下啊!您不是連個立功的機會都不給我吧?」
聞此番說,張文顏知她說的在理,卻犯了難,他看向了襄成賢,問道︰「你說呢?」
「這地方大將軍說了算……」襄成賢把頭轉向一邊,不接話茬。
眾人不語,張文顏也是猶豫再三。楊抑依然拱著手,等他決定,見他思來想去也不給話,楊抑道︰「大將軍,你還記得你撥兵給我的時候,你說的話麼?」
「什麼話?我說什麼了?」張文顏一時模不著頭腦。
楊抑道︰「你說,會信任我的!」
「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擔心你……」
「那就讓我去!」楊抑搶過話來。
「你跟你爹一樣……」張文顏看著楊抑,感慨而道。
「哈哈!」中尉劉大人此時有笑,道︰「虎父焉有犬女嘛!」
張文顏輕嘆一聲,道︰「好吧,準你去了。不過你得答應我,有情況立刻回來通知,離這邊近就回軍營,離城里近就去找劉大人,就是找你伯父御史大夫也行!總之,不可自己蠻干!」
「是!末將領命!」楊抑用力推手,面上綻笑。
「哎……你這丫頭啊……遇到情況,你可千萬機靈點。」張文顏囑咐道。
「我不夠機靈麼?」楊抑抬起下巴,望著張文顏。
「機靈!太機靈了!我可知道你姐跟你姐夫為啥攔不住你了……」
「嘿嘿……」
談話至夜深方散,幾人兩面而回。襄成賢生怕楊抑會有閃失,此時還邊走邊叮囑交代著楊抑。譚強與中尉則是騎馬回了騎兵營。回至營中,譚強下馬招手,來人正是夜戀。譚強問︰「帳篷準備好了麼?」
夜戀忙點頭︰「小的已經安排傳令大哥食宿了,他已經睡了。」
自從上次奸細一事之後,譚強會有意無意的刁難一下夜戀,畢竟對他還不是很放心。此時又問︰「中尉大人的帳篷準備好了麼?」
「這……將軍您沒交代……」
「你就不能機靈點?」譚強訓斥道︰「中尉大人幾時才來的,你又不是沒看見?難道還能走啊?」
「小的這就去!一會兒就好!中尉大人您請少歇。」夜戀躬了,急忙跑去搭帳篷。
譚強望著他,搖了搖頭,回身對中尉道︰「新來的,其實手腳挺利索的。只是……」他沒有說下去,陪笑道︰「劉大人先來我帳里少坐片刻吧。」
「請!」
夜戀手腳麻利,不多會兒功夫便搭好了帳篷,掛上了馬燈,急急忙忙的跑去譚強那里報告。至帳外,卻停下了腳步。听里面中尉道︰「譚將軍言語當中,對楊抑那丫頭頗為關心啊?莫不是?」
譚強感慨道︰「劉大人多想了。原本我爹還在鄉務農,前年也故去了……母親早逝。听說我還有個妹妹,很小的時候養不起,送人了,我也無處去尋。若不是被大將軍提拔做個偏將,我可以說一無所有。如今也是滾在刀尖上的人,哪天死在陣上都不知道。她們楊家我哪敢高攀?她爹是鎮南將軍,伯父是御史大夫。咱也自知門不當,戶不對。八字沒一撇的事呢……只不過這次,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娃,若真是正面撞上那兩個高手,又怎會不危險?她若有個閃失,我們老大難免會被楊家一門在皇帝面前排擠,您說是這個理吧?何況,她一個官家小姐,不在家享福,要投軍報國。咱又怎麼忍心看她犯險呢?不行,明天我還得跟老大說,讓我跟她一起去……」
譚強再說什麼,夜戀已是听不進去了。他怔怔站在了夜里,連通報帳篷已經搭好的事,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