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軍營,大帳中。
聞沁茹說敵友皆會去救,除江山和雲雲外,其他人皆是驚詫,這斷是他們不曾料想的。
江山一笑,道︰「尚書夫人,這個請恕在下不能答應。我昨日也跟譚將軍說了,修真之人不能插手世事紛爭,因為這與我們的道義相悖。而且若是我們幫著打,對方也請來修真之人,那豈不是更亂了?」
「哦……」楊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江山看向了對面的沁茹,沖她笑了笑,道︰「小茹,至于敵友皆救,不到萬不得以,我看還是算了吧。若不然,你也就打破了他們的戰事部署,也算是做出干預了。」
雲雲此時趁著話頭,又勸道︰「茹兒,我看你還是跟我回去吧……」
沁茹再次陷入兩難,一時沒有拿定主意,此時無語,沒有拒絕也沒有依允。
江山道︰「張大哥,明日我與雲雲就回蜀山了,還有事情在身,不便久留。至于小茹,這個還是讓她自己拿主意吧。畢竟她在哪里救死扶傷都是一樣,這個不違道義,此間,也算是幫朋友了。」
張文顏微笑點頭,看向沁茹道︰「沁茹姑娘,你本是我們兩家的恩人,我們尚無報答,還讓你在此幫著我們忙里忙外。本是打算等打完了仗,我們兩家一定好好報答你。如今,你能留下大家求之不得。若不肯留下,我們也不強攔。日後必定登門造訪,已謝大恩!」
「張大哥言重了……我……」沁茹一時猶豫不絕。
眾人的目光皆在沁茹身上,等著她的決定。襄成賢很想勸她留下,但楊媛正在身邊,而如此場合,也不便開這個口。當下只能緊張的望著沁茹,不安的等著她抉擇。
終于,沁茹開了口,她不舍的道︰「我還是跟雲姐一起走了吧……」
聞此決定,眾人表情不一。江山有些詫異,卻是笑了笑。其他人顯得有些失落。雲雲自然很開心,而楊媛的表情則有些復雜,左右難安。
唯一不能接受的便是襄成賢了,他急了一般的站起身來,勸留道︰「沁茹姑娘!你又何必要走呢?我們大家已經沒人懷疑你了!真的!還是……還是我們已經不值得你相信了?」
此話一出,眾人皆有些心涼。世間就是這樣,很多時候,不管什麼,都是相互的。
靜瑤不能接受這個說法,道︰「小茹,若是因為這個,那姐姐請你留下來……姐姐一直都相信你……」
沁茹忙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話已經說清楚,沁茹不想再留下來給大家添麻煩了。事情皆是因我而起……軍營里的流言因我而起,江山哥哥和雲姐跟你們鬧的不愉快也是因我而起……茹兒知道自己笨,日後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事來……所以……」
「這怎是因你而起呢?」張文顏皺眉道︰「沁茹姑娘,即便沒有你,我們與江山兄弟也一樣會結下誤會。雖然他們可以依然不理會我們,自己走掉一了百了。可正是因為有你在,我們才能解釋這個誤會,才不會冤枉了好人啊!你因我們而夾在中間委屈,我們本就已經良心難安了!又怎是給我們添麻煩呢?」
襄成賢也道︰「是啊,小茹!什麼流言蜚語?江山兄弟說的對,清者自清!不要在乎這些了!」
沁茹心中百感交織,一時難平。她有些想落淚,抬手拭了下眼角,強行平穩了下自己的情緒,道︰「又因為茹兒一人耽誤大家吃飯了……大家快些吃吧,別涼了……走不走我再想想……再想想……」
※※※
不知名的地方,此時來了一人。
此人面如冠玉,俊朗英氣,正是穆嚴。不過此間他的面上的迷茫之色也讓那份英氣也淡了幾分,比他上一次來時,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與銀發者對面而坐,哀嘆一聲,道︰「大人,您上次跟我說的,那個留在人間的情結……」
銀發者聞之微笑,卻道︰「呵呵,這個我幫不了你的。」
「是……是,我知道。」穆嚴點了點頭,道︰「大人,今天我只是來找您說說話,沒有別的意思。」
「好。」銀發者的一雙銀瞳在笑眼中更顯溫柔。
這笑容讓穆嚴毫不隱瞞的道︰「大人,我見到她了……」
「哦?那解開了麼?」銀發者微笑著問道。
穆嚴搖頭,無奈的道︰「沒有……只怕反是打上了死結……」言著,他頻頻的搖頭苦笑。
「這天下之結,當真還有死的麼?」銀發者感慨道。
穆嚴怔然,卻不吃驚。或者他也已經習慣這神秘之人的話語。而他平淡的話語當中,又總是那麼的不平凡。那總是簡簡單單的一句,不似利刃,反似和風,卻總是能吹進人的心里,給其憧憬與期望。
所以,才讓見過他的人,都認為他能夠看透這一切背後的真相。
可真相到底是什麼?
它又在哪里?
但真相肯定不會只在這位大人的口中。
因為追求著真相的人們,追求的肯定不會是某個人的話語……
若是這天下沒有死結,那便是讓穆嚴有了希望,穆嚴頓悟,卻依然無奈的道︰「是啊……再多再亂的結,若是理清了頭緒,想解開它都只是時間問題。可是……我這個結的頭緒又在哪呢?」
「解開在一頭,頭緒就在另一頭。也只有這兩頭都清楚的時候,才是真的解開。又或者,你在一頭,她在另一頭。呵呵……」銀發者笑了下,接著道︰「但不管怎樣,這兩頭之間總是連著的。你若是知道另一頭在哪里,便可以模回來找頭緒了。」
面對這樣的答案,穆嚴不可能一下子豁然開朗,就如酒神和青霜在這里待了這麼久,卻依然不能從迷茫中完全爭月兌一樣。
銀發著見他一知半解的表情,微笑更加讓人動容,他又道︰「也就是說,你得首先知道什麼才是你想要的。你更得清楚到底怎樣的一個結局才能算是解開了那個結。」
穆嚴深深的點了點頭,道︰「大人是要我先看到最後,先看清楚真相,我明白了……」
「呵呵,若不然,你又怎會知道該去如何做呢?」銀發者依然微笑著。
穆嚴道︰「看來我找您還是找對了。只不過……我也不清楚到底怎樣的結局才算是解開……」
「哦?那只能說明,你是不舍得解開這個結。」銀發者又說出這般直透靈魂的話來。
穆嚴當即窒住,只感覺難以呼吸。雖然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原來是自己不舍得,可他還是被這個現實所擊倒。就仿佛那顆被自己親手勒死了幾百年的心,突然在此時又活了過來,讓他為之恐懼……
他曾以為自己舍得,所以他才成了仙。他曾以為自己不會留下什麼情結,因為他甘心做了抉擇。
只不過……只不過……
莫非,原來當初我只是選擇了逃避?
當現實太過殘酷的時候,人便本能的想逃。尤其在穆嚴的那顆心已經蘇醒之後,他便又有了心痛的感覺。這感覺清晰,而且越來越厲。
他皺著眉頭,雙眼直直的望著那雙銀瞳,一直沒有言語。
銀發者卻絲毫也沒有任何改變,只是微笑著看著他。半晌,穆嚴終于用勁了全身力氣才喘過這口氣來,只是當他也活了過來,卻似乎又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他道︰「這……這不太可能吧……菩薩也說,我和她情羈難圓……若我能大徹大悟,便可飛升成仙,普度蒼生……」
銀發者的微笑忽然閃過一絲嘲意,他道︰「菩薩難道不知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麼?」
「不……不是這樣的。」穆嚴搖著頭,又道︰「如今我也不瞞您了,其實我和她共歷經了三世情結,斷無善過。菩薩說,此乃上天注定,也是給我的磨練。若我能看破紅塵,便可得遇正道善果……」
「那你得正道善果了麼?」銀發者的微笑漸漸淡去。
「我只是最後真的成了神仙,可現在我不知道這算不算……」
「當你飛升的那一刻,可是心甘情願?」銀發者又問。
當隱瞞已久的實話就要道出口時,總是相當不易!穆嚴欲言又止,終于他道了出來︰「那一世……我遇到菩薩的時候,她已經香消玉殞了……獨剩下我一人……所以……」
銀發者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穆嚴的肩膀,道︰「有很多事都是曾在眼前,但如果人們不想看到它,自然也就看不到了。現在,你總看到了吧……」言罷,自是緩緩而去。
這里依然靜謐,若不是心還在痛著,大概穆嚴真的會以為自己死了。
或者,他根本不想活著。
一直都是……
原來他與雲雲曾有三世情結,所以這份感情總藏在靈魂的深處,連孟婆的那碗苦湯也洗刷不掉……
可是,人若有心,就折磨。
雲雲不明白這些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麼,她在極力的想知道這一切。不管自己能不能承受。
穆嚴當下有些後悔成了神仙,因為這一切他都依然的記得,而且清晰難忘。
不知道他和雲雲哪個更幸運一些呢?
或者,只不過都沉浸在苦痛里罷了。
他和她的苦痛,到底是誰注定的?到底是誰注定的……到底是誰注定的!
聲聲的問,直到生了恨。
※※※
入晚,日頭西垂,暮色黃昏。
水苑上空衣衫輕響,瀟雨和文姬落了下來。按說此二人不該回來的如此晚,不知是那藥材鋪的老板又給耽擱了,還是他們二人留連那無花春色,只等花開?
這怎可能呢?若是花想開,如何也得再過二十天。
大概,只有人們心中的寄盼才會如此的穿越時間,崇敬明天吧……
瀟雨手中提著兩大落藥材,回頭望她,二人並無言語,在相視甜笑之後,一同入了前廳。
莫非止一晝,他們變已心有靈犀?
廳中,冰心、心月、晴兒、逍遙四人同時笑顏起身,仿佛迎接貴客一般。瀟雨瞧見他們笑中有笑,只怕是幾人又要來起哄,緊張的道︰「干嘛……」
瀟雨笑模樣依舊,上前接過一落藥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藥材很難買吧?整一天啊,呵呵……」
「是啊。」水冰心也接過茬來,笑意濃重的道︰「正直初春,藥材當然難買了些。你們二人一大早便去了,足足等了一天吧?這一天是怎麼過的?」
瀟雨矜笑望了他們二人一眼,似也習慣逍遙與冰心這般的聯合。瀟雨道︰「可不?若是午時後再去,那現在回不回的來還不知道呢。」
心月也上來道︰「那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麼好地方啊?我可是有日子沒去周圍轉轉了!」言罷,她轉身面向晴兒,掩口竊笑。而晴兒雖然笑而不語,但笑中意思自然明了。
這一時弄的文姬羞窘,她一直躲在瀟雨側後,就仿佛認為瀟雨能將面前幾人全都擋回去一般。這種依靠的感覺文姬還並未意識到,而此時見瀟雨也有些招架不住了,這才道︰「不是的……我們就是去了東南面的水城,老板忙不過來,所以等的久了些。回來時也覺得並無他事,所以行的慢了些……」
「哦,那你們都聊了些什麼?」水冰心笑意不減反增,不饒問道。
「沒……沒聊什麼啊……跟平時一樣的……」文姬低頭輕聲,她一直對水冰心多有敬意,不敢躲問。
見文姬神情羞怯,面上尷尬,晴兒終于出來解圍,道︰「好啦,都別站著了,把藥材放下都坐吧。」
「就是,還是晴姐知道疼人。」瀟雨襯了一句。
兩落藥材倚在了牆邊,眾人坐下,水冰心道︰「心月,你去幫綰綰置備下飯菜吧。」
文姬忙道︰「不急,文妃早上說她也來……」
冰心、心月相視一笑,心月自出去了,冰心道︰「文妃半個多時辰前已經來了,說讓心月休息會兒,她在里面陪著鳳銘呢……」
「哦……」文姬點了點頭,略有憂色。
※※※
北魏軍營,大帳中眾人正在用餐。
沁茹與靜瑤小聲說了句什麼,便輕輕出了帳。襄成賢左顧右盼,神情有掩不住的急亂。眾人說些什麼他已听不進去,酒菜更難入口。終于他對楊媛唱謊,以方便為由也出了帳。
行幾步,正見沁茹回來,便快步迎上去。沁茹見了是他,上前輕聲道︰「襄大哥……你怎麼出來了?還有些菜,我去看過了,馬上就送過來。」
襄成賢的心思哪里會在酒菜之上,當下直接問︰「小茹,你是走是留?想好了沒有?」
沁茹低下頭抿了抿嘴,她的聲音雖然輕,但卻很清楚的道了一個字︰「走。」
「為什麼!」襄成賢有些壓不住聲音。而這三個字,不知是問,還是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