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魔央殿。
孤弘將魔蠻獨自留下,此時卻欲言又止。魔蠻卻也絲毫都不催他,只坐在一邊靜靜的等著。
孤弘終于道︰「魔蠻將軍,我只是覺得我沒有資格來領導魔界,這倒並不是因為我本是凡人之軀。只是來到魔界之後,我所做的一切,實則都是因為自己的目的……而並不是因為魔界……」
「你只是還有著一顆凡人的心啊……」魔蠻感慨,點了點頭,又道︰「統領,既然你已經是魔,又何必如此呢?其實這些年來,整個魔界都看著你。也是因為你做的事都為了魔界,所以才能安穩至今。你的事情我不清楚,但你已然堅持到今天,難道就此放棄?」
「我不是放棄。」孤弘果斷而堅決的搖頭,「不做魔統領,我一樣會去做我該做的,絕不可能放棄!大概我只是覺得,不繼續坐在魔統領這個位置上,心里會安慰一些……」
「其實……我也差不多。」魔蠻如此道,自己先笑了笑。
「是何意思?」孤弘看向他,心中詫異不解。
魔蠻想了想,道︰「我只能說,我有自己的想法,而我也糾葛了很久。我不從你手中接下魔界令,是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不接過來,我才會覺得安慰一些,呵呵……」
魔蠻說的很模糊,孤弘不能完全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他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點了點頭。
「統領,赤煉王身死魔界,實則幾百年就可以化回魔身。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只是魔統領,而不是魔王。而這也是我不接魔界令的理由之一。既然如此,赤煉王為何又急于這一時呢?」魔蠻如此問道。這個問題不知是不是一直困擾著他,還是他想印證些什麼。
孤弘並不隱瞞,道︰「我魔族被上古初神逼入魔界,活在混沌之中,歷代魔王都想顛覆天庭。畢竟是失去的,誰都想奪回來。赤煉王讓魔界養精蓄銳已久,本覺得攻打天庭的時機就要成熟,卻沒想到自己會因輕敵而失去魔身。他是怕他不在,魔界又被重創,會被天庭或者修真的人鑽了空子,所以才急于復生。如今,咱們幾次計劃落空,已經損失了一些力量,而血鴉和刑王也相繼被那酒鬼所殺……」孤弘說到這里,無奈搖了搖頭,「本來我和那酒鬼還有一拼,但是他魔血咒發作以後……」
魔蠻哼笑了下,道︰「赤煉王也想不到,他給那人印下的血咒,竟會壞了他的復生之計。」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現世現報,何等來生?
「呵……」孤弘也是干笑了下,無奈搖了搖頭。
魔蠻道︰「統領,你且安下心來吧。不管你個是什麼人目的,但至少和要盡快復活赤煉王並無沖突。這些年,你做的都是維護魔界之事,並無半點不妥。而上次昆侖那一役,我也看的出,你對魔族生靈多有憐惜之情。如此便是了,還想怎樣?一切都等赤煉王復生以後再說吧。至于我,你不用多考慮,我看著南魔界,不會有事。但凡為了魔界,若有需要,隨叫隨到。」
孤弘點了點頭,輕笑了下,頗顯無奈。
※※※
夜很深,黑暗仿佛淹吞了星,雖然月還在天上,但也只讓人覺得更加清冷和孤獨。
晴兒時睡時醒,此時那間屋里的燈還亮著。那塊天酒令牌帶著晴兒的溫度,被她默默的看了又看,翻了又翻。偶爾,她的嘴角會忽然揚起一下,但又轉瞬即逝,大概是想起了那個短暫的擁抱……
晴兒變的很安靜,她沒有揚起往日的微笑去安慰別人,也沒有再落淚。沁茹和雲雲怕她悶,想陪她說話,但她也只是「嗯」上兩聲,便又不言語了。一直面向里面側躺著,左臂大概早已麻木,但那塊令牌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左手,凝聚著她所有的目光和思緒。
在別人看來,她就像一只受了傷的兔子,一點響聲,也會把她驚到。雲雲、沁茹和夜思也不再找她說話,讓她獨自安靜。自己說話走路,也是輕手輕腳的。
夜思去休息了,雲雲幫著沁茹給晴兒換了藥,誰也沒有大聲說話,依然處處小心翼翼的。換完之後,二人洗了手,沁茹端著臉盆出了屋門。潑了髒水,拿起桶丟進了井里,沁茹覺得旁邊有人,轉頭瞧,不遠處的廊道下,卻見襄成賢獨自一人坐在那里,此時也是不聲不響,只是默默的望著她這里。
沁茹抿了抿嘴,換上了新水,轉身回去。只是剛走了兩步,她便又心軟了,終于還是停下來。
回身將臉盆放在井沿上,沁茹朝他走了過去。黑暗中的襄成賢,立刻站起身來!
「襄大哥,夜深了,你怎麼不回去休息?」沁茹輕輕的道。
「茹兒……我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
沁茹搖了搖頭,百般苦楚。而襄成賢也不知她這是承認,還是否認。
「襄大哥,茹兒是妖……」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茹兒,我……」
「你有楊姐姐了……」
黑暗,無聲。
輕輕響起的,是沁茹離開的腳步聲。
沁茹沒有回頭,她生怕他再喚自己一聲,自己便會忍不住又要停下,回身朝他奔去……
只是,他沒有。
她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應該悲哀!
黑暗包裹著二人,孤獨和傷感在無聲中迅速蔓延!
沁茹抬手拭了下眼角,輕輕打開門,走了進去。在她的裙角消失在緩緩關上的門縫之後,那縷光線也隨之消失。「嗒」關門聲響十分微弱,但在他們耳中,仿佛是百尺寬,千斤重的鐵牢門「轟隆」一聲,永遠的合上,只怕再也打不開了。
黑暗中,看不見那人的表情……
※※※
一夜過去。
鳳銘和上官蕾前日已經離開了蓬萊的地界,往西行來。此時在空中瞧見一位武僧,正急急御空向南,鳳銘叫住他︰「師兄!且住!」
那僧人與他們相距十丈,急略過去,聞他喚,這才停住,回過身來。
鳳銘和上官雷靠了過去,問︰「師兄,在下昆侖山,鳳銘。何事火急?莫非出了事情?」
那僧人雙掌合十︰「阿彌陀佛,不瞞鳳銘師兄,前日魔界眾將突然現世,佯攻我天厄寺不說,還對普通凡人施下嗜血大陣。師傅與師叔帶我們將他們逼退,但是還不知道魔界會不會反撲回來。師傅讓我與幾位師兄弟前去給幾個門派通個消息。小僧正是要趕往太清派,」
「啊?」鳳銘訝了一聲,與上官蕾相視一眼,又問︰「蜀山和昆侖都有人去告之此事了吧?」
「是,修真大派都有人去,附近的一些小派也有人去。不過蜀山那里師傅沒讓我們去,當時有一位劍指名門的兄弟也在場,他說蜀山那里他會去的。」
「江山?」
「對,正是他。師兄認得他?」
「他是我老六啊!我是他五哥。」鳳銘點了點頭,道,「好,我都知道了,師兄趕緊上路吧,不敢多留。那我也去趟蜀山好了!」
「好!小僧就此別過。」那僧人行了個禮,化一道金光繼續往南急行。
鳳銘回身,道︰「小蕾,我們去趟蜀山吧。不知道魔界這次又要做什麼,我們還是先了解一下的好。其他事情先放放吧。正好也和二哥他們見個面,報個平安。」
「好!」上官蕾點頭應聲。言罷,二人往西南蜀山的方向行去。
※※※
屯軍之城,一時平靜,楊抑與夜戀坐在了一起,聊說起來。
此時,楊抑問道︰「戀,你們修真之人,不是不能過問世間紛爭的麼?」
夜戀點了點頭,微微有笑,道︰「是啊,所以日後我也只能給你喂喂馬,打個雜什麼的。真打起來,我只顧你安全,別的都不會去管。」
「那……」楊抑顯得有些勉強為難,「這多不方便……」
「你不是要趕我走吧?」夜戀多少有些擔憂,又道︰「其實沒事的,要不我就和襄大哥在一起壓在後面。而且萬一魔界那幫厲物又打來,有我在不是也好些麼?」
楊抑微笑點頭︰「說的也是,那日後就委屈你啦。我說話算數的,等打完了仗,我一定跟你走!」
「怎會委屈呢?」夜戀笑著搖了下頭,有苦盡甘來之意,拉過她的手來,默默點了點頭。
「哎呀,你干嘛?要被別人看到了……」楊抑不好意思的急忙縮回手來,面上羞紅。
而夜戀無聲的笑,卻是更加甜蜜與得意了。
※※※
太清派那里沒有什麼消息,這里依然不知已經發生了厲害的事情。瀟雨這次終于見到了自己的師傅,清陽真人,幾多感慨與感動。二人晚上就借宿在太清派的客觀內,而瀟雨與往日的師兄弟一直在敘舊,很晚才回來。期間說了這一年中的許多事情,只有師兄弟問起上蜀山見過的那位姑娘,月兒,瀟雨卻只是搖頭,敷衍不答。
第二日清晨,兄弟二人在太清派的相送中御上了空中,往北而回。而此時,正趕往太清派報信的天厄寺僧人還在路上,最快也還需要兩個時辰才能到。這兄弟二人,又是錯過了消息。
至那日暮黃昏,這二人終于如約回到了水苑。此間除了冰心和心月,文姬、文妃兩姐妹卻也都在。見他二人回來,心月笑臉迎了出去︰「回來啦!」
瀟雨沖她微笑點頭,見里面文姬也在,掛著微笑走了進去。
逍遙卻是沒有看向心月,他只是望著滿院子的桃花默默出神,不知是驚是喜。
「喂!大掌門,非得請你,才肯進去啊?」水心月不滿的嘲道。
逍遙回過神來,這才回身看向了她,忽而笑了下,道︰「不是,我只是有些驚訝,這才一天光景,這花怎就都都開了呢……」
水心月往身後偷偷瞥了一眼,才話中有話的道︰「你和瀟雨走的這一天啊,我姐可是一天給這些桃樹澆三回水,又配了些肥料蓋上去。也不知道我姐配的什麼方子,誰想還真的都開了。」
逍遙听了,心中不能平靜,有潮翻涌,但他還是假裝平靜道︰「呵呵,是麼……」便走了進去。
水心月在他身後竊笑了下,這才跟他一同走了進去。
水冰心看向逍遙的眼神依然有些不屑,正要開口說什麼,卻因平靜而含情的一聲喚而窒了一下。
「冰心。」逍遙微笑著,只喚了她的名字,別的什麼也沒說,只是望著她。
水冰心突然覺得耳根發熱,立刻微微低了頭,道︰「想吃什麼?」
「是你做的,什麼都行。」逍遙依然微笑著,好似平常的道,坐在了瀟雨的旁邊。
水冰心碎步快走了出去。水心月想笑又不敢笑,朝逍遙擠了下眼楮,竊笑著跟了出去。
逍遙舒了口氣,回過頭來,卻見瀟雨忍笑的表情極不自然,看著自己的眼神也是仿佛有話。逍遙看了他兩眼,問︰「干嘛?」
「沒,沒……」瀟雨把臉昂到一邊去,分明是想要表現出什麼意思。
文家兩姐妹也是把臉靠向一起,偷偷的笑了下,但逍遙卻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反倒是自己又笑了笑,頗顯欣慰。他轉頭又望向了門外的那片緋紅,只見暮色將她們染的微微嬌黃,似有熟秋之色。
門外,水冰心大概是因為有些緊張,步子依然有些快,待心月趕了上來,她詫異語氣道︰「這家伙遇到什麼好事了?怎麼今天好象很開心的樣子……」
心月掩口一笑,道︰「花開了啊。」
水冰心卻怨道︰「他這麼沒心沒肺的人,會注意到麼?」
「你說呢?嘿嘿……」心月反問有笑,又道︰「姐,我看既然你有情,他有意,那干嘛還這麼要這樣耗著啊?不如……」
「不如什麼?」水冰心微微苦笑了下,「我和他還有可能嗎?」
「怎麼沒可能?好歹大家都是凡人啊!他蜀山都不敢以正道修真的魁首自居,但咱們水苑可是天下獨一份啊,何況他會真的在乎身份嗎?要說沒可能啊,我看瀟雨和文姬才是真的沒可能,畢竟文家兩姐妹是妖,兩界相隔,斷難長久的……」
「好啦……」水冰心打斷她的話,「他不在乎身份,可任何事他都能自己全部做主麼?」
「他是蜀山掌門啊,……」心月把話止住,已經明白過來。
或許正是因為他是蜀山掌門,才不能什麼都自己做主。
若不然,他當初為何選了當掌門這條路?
若不然,她又為何總是叫他「大掌門」,至今還難以釋懷呢?
前庭內,文姬看了看門外,面上也有微微緋色,柔聲道︰「林大哥,水鎮那里的花,可能也開了。」